有個小參謀,他想出一個主意,叫我假借捕魚為名攔河修堤。等堤修好後,我們虛插旌旗,渡河而逃。等北宮伯玉的人馬發現,我們把大堤一毀,早就逃遠了!”

    曹操連連點頭:“實中有虛,虛中有實。好計策,當賞!”

    “那還用你說?獻策之人名喚賈詡,如今已是都尉,正在助我女婿牛輔駐紮陝縣,日後我還要重用此人。那榆中之敗是我以寡敵眾孤軍深入,卻也輸得心服口服。但是在廣宗敗給張角,卻他媽的叫人窩火!”

    那是光和六年(公元184年)的事情。當時曹操正隨朱儁、皇甫嵩在汝南奮戰,而河北平叛主帥盧植遭宦官誣陷被鎖拿入京,接替者便是董卓。那一仗董卓敗得莫名其妙,致使原本形勢大好的局勢全麵惡化,荊州黃巾借機複起,才有那場觸目驚心的宛城血戰。董卓突然歎息道:“孟德,因為我那一仗輸了,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吧?”

    “勝敗乃兵家常事,談何麻煩,為國效力理所應當。”

    “你知道我為何會輸嗎?”

    曹操聽他這樣問,正好借機逢迎:“久聞董公用兵如神,但廣宗之敗實不可解。”

    “那我告訴你,輸就輸在那幫北軍的司馬上!”董卓一臉氣憤,“那些人都是他媽的貴族子弟,哪裏把我這個西涼粗人放在眼裏?軍隊靠的是令行禁止,可是他們不服我的調遣,各自為戰豈能不敗?要是帶著我自己的兵,十個張角也被我擒殺了。”

    曹操愕然。

    “而且,輸還輸在先帝那個大昏君身上!”董卓嚷得更兇了,“竟然因為一個狗屁閹人的話就臨陣換將!他媽的……所以那時候我就想收拾昏君、收拾那幫百無一用的貴戚子弟!”

    至此,曹操總算是搞清楚董卓的心結何在了,他勸慰道:“先帝已死,北軍已在董公之手,現在您該罷手了吧?”

    “罷手?”董卓的臉顫動了兩下,“我什麽要罷手?我還沒有建立威嚴!我要立劉協那小子當皇帝,我親自當家主政,這天下早該好好理一理了。”那一刻,曹操幾乎被打動了:“您要效仿霍光之舉嗎?”

    “什麽?什麽火光?”董卓一愣,瞧向階邊的燈火。

    就這一個小小的動作間,曹操的仰慕之情瞬間灰飛煙滅:這個人太沒有學識了,恐怕不能成就大事!國家利器所托非人定會是一場災難,何進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但何進不過是軟弱無能,要是董卓這等視人命如草芥的家夥當政,隻

    怕天下要血流成河!需知治大國若烹小鮮……

    田儀覺察出董卓出醜了,趕緊解釋道:“主公,曹大人所說的霍光是前輩的名臣,就是您素來仰慕的那位霍去病將軍的弟弟。他受孝昭帝托孤之重,卻廢掉了繼任的昌邑王。當時也有人說他是亂臣賊子居心叵測,而他迎立了孝宣皇帝,輔佐他成為一代明君。曹大人拿您比霍光,是在誇獎您呐。”曹操聽此言毛骨悚然:霍光輔保孝宣帝不假,當時昌邑王卻是他自立自廢的。田儀避重就輕側重美化霍光,明擺著是慫恿董卓的廢帝之舉,說不定這廢立皇帝的主意就是他出的,此潦倒書生心機實在可怖至極。

    “那就謝謝孟德的誇獎嘍!”董卓在他麵前踱了幾步,突然攥住曹操手腕,“曹老弟。”

    “不敢當。”

    “肩膀齊為弟兄!”

    曹操強笑道:“隻怕我這等身高,站到幾案上才能與您肩膀齊。”

    “哈哈哈……孟德莫要說笑。我且問你,現在你典軍營中還有多少兵馬?”

    “死走逃亡,還剩千餘而已。”曹操不敢逞強,實言相告。

    董卓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把西園軍餘下的所有兵馬都交你統領,你看可好?”

    “我?!”曹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說西園軍已經殘敗,但若把餘下的五營合在一起,仍然可以湊到三千多人,這在京畿之地絕對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你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董卓笑道,“咱們之間要講實話。我的將領都是粗人,可管不了這幫西園軍。但若是輕易放手將其遣散,一者太過可惜,二者難免肘下生變。但若是找到合適的人來統領他們,將來若是有人造反,這支人馬還可以協助禦敵呢!老夫遍觀朝中文武,唯有你能帶好這支軍隊,至於那些酸溜溜的貴族子弟,叫他們靠邊站吧!怎麽樣?你來帶西園軍,日後與我共謀大業、共享富貴,如何呀?”

    他所說的共謀大業究竟是什麽意思呢?難道他最終的目標是要學王莽篡漢嗎?還是僅僅想做霍光?那為什麽要廢掉劉辯改立劉協呢?立一個更聰明的皇帝對他來說不是更危險嗎?董卓實在是大腦混亂,或許他確實有誌於複興朝廷,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做……曹操沒有迴答,低頭陷入了沉思。

    董卓又道:“放心吧,老夫日後虧待不了你,保你得公侯之位。咱們好好理一理這個天下。有酒同喝有肉同吃,行不行?”

    曹操真不知該如何迴答了,為

    一代賢臣名將固然是他平生的誌願,但是寄希望於董卓是否明智呢?他側目瞧了眼旁邊的二人:呂布手握方天畫戟威嚴而立,似乎自己敢說一個不字就要廢命在此;田儀睜著一雙怪眼瞅著自己,看來要想假意應允立時就會被這個人戳穿。答應不答應,似乎都行不通……他木訥良久,跪倒在董卓麵前:“董公,下官想起一句話。昔日我大漢名將馬援講過‘非獨君擇臣也,臣亦擇君矣’。下官現在實不能答複,容我迴去再三思考,若自度能夠勝任,必會擔當。”說到這兒恐話不周全,他又趕緊補充道,“若自度不堪您驅使,在下也必會薦舉他人,總之定不負公之重托。”

    董卓有些吃驚,他還沒見過有人這樣與他講話,但隨即笑道:“你倒是坦誠……好吧,你迴去想一想,改日咱們再議此事。”

    曹操忐忑站起,見董卓氣色如常,呂布、田儀也沒什麽反應,似乎是勉強過關了。荊棘之地不可久留,他馬上躬身道:“既然如此,下官便告退了。”

    “去吧,天色也不早了,老夫等著你的答複。”說著董卓擺擺手,打了一個哈欠。

    曹操離開董府,一路上腦子裏亂糟糟的。其實這不單單是緩兵之計,也是他內心深處的矛盾:幫助董卓,自己的才幹似乎便有機會顯示,但是董卓其人真的可以相信嗎?即便可以相信,他就真的能治理好國家嗎?恍恍惚惚迴到家中,也未換衣服,一屁股坐到房裏。

    卞氏牽掛他安危,抱著丕兒一直沒有休息,趕緊湊過來:“怎麽樣?老賊沒難為你吧?”曹操搖搖頭。

    “你怎麽了,跟丟了魂似得?他要奪你的兵權?”

    曹操苦笑一陣:“他不是要奪我兵權,是要給我兵權。”

    “給你兵權,怎麽迴事?”

    夫妻說話之間,樓異突然在外麵嚷道:“大人,董府差人給您送東西來了……來的差人是……是……”

    “是誰?”

    另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答道:“是小的我呀!”

    曹操連忙舉燭出門,黑暗中顯露出一張諂媚的麵龐——秦宜祿。

    “是你?”曹操鄙夷地哼了一聲,“你又跑到董公手下了。”

    “嘿嘿,小的倒是有心思跟著您,但是您不要我了。所以,誰給小的飯吃,我就跟著誰吧。”秦宜祿依舊是那麽滑頭,“大人,您快來看看吧!”燭火照亮院子,隻見整整一箱的金銀珠寶,正是席間何苗家產之物。

    “

    我家董公說了,區區幾件小東西,請您務必留下,以後就是一家人了。”秦宜祿深深一揖,又道:“小的出來時,田主簿還囑咐我,說您與我畢竟有故主之情,要我勤往這裏跑跑,關照您的生活,那以後小的短不了來侍奉您。”

    曹操暗罵,這分明是要他時常來監視,這會兒再不敢推辭了,強笑道:“你迴去告知董公,東西我欣然領受,多謝他老人家的美意。”

    “諾。天色不早,小的告退了。”秦宜祿退了幾步,又諂笑道,“外麵還有一駕馬車,也是董公相贈,請您收下。”說罷一溜煙跑了。

    卞氏這時走了出來,驚奇道:“秦宜祿來送東西,這是怎麽迴事呀?”曹操不答,夫妻二人齊出院門去看,果見府門外有一駕新漆的馬車,裝潢甚為華貴,不過對於一個校尉而言似乎有些逾製了。

    樓異上去趕車,哪知他一掀簾子,車裏麵竟還坐著個哭泣的婀娜女子——正是那個身懷有孕的小寡婦尹氏。卞氏更加詫異,蹙眉對丈夫道:“你給我說說吧,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別問我,我說不明白。”曹操一揮衣袖,迴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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