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京山秦宅庭院小池畔,秦野背倚枯樹盤膝而坐,眉眼間肅穆沉靜,平日肆意跳脫的狂氣蹤影全無,唿吸間與身周的初冬風景圓融無缺。


    他身邊是同樣早起的秦信,年輕男子身著休閑便服,手持竹劍上下揮舞,簡單樸實的上段劈斬被一絲不苟地演練成百上千次,汗流浹背手臂卻穩如磐石,秦信凝神於劍,對時間流逝渾然不覺。


    八點二十五分,坐在樹下的秦野手腕似乎動了動,幾縷微風從他袖底穿出,掠過不遠的距離,透過秦信身前揮劍形成的帳幕,拂在秦信的鼻尖。


    被微涼的空氣激醒的秦信扭頭看到父親已經站了起來。


    “走吧,那女人不是要你去看我怎麽工作麽。”秦野道。


    秦信把竹劍隨手靠在樹幹上,道:“不用叫上媽媽嗎?”


    秦野雙手揣在袖中:“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了,教導混賬兒子這種小事對為父來說有如反掌觀紋,哪需要那女人插手。”言語之間信心十足。


    秦信打量了一下父親的裝束道:“老爹你就穿成這樣去上班?”


    “不要叫我老爹,要叫我父親大人!”


    秦野低頭檢查自己的著裝,他今天沒有穿西式服裝,而是一身交領右衽的藍色直裾,胸前、兩袖和背後印著火紅楓紋,腳上是一雙青帶木屐。


    “有什麽問題嗎?”秦野疑惑道。


    秦信道:“你是公務員誒……在工作日穿得這麽富有傳統情調會被依據禮儀條例處罰吧。”


    “那是對一般公務員而言,為父是要成為公務員王的男人,怎麽可能被這種陳腐規章束縛!休要多言,速速跟上!”


    秦野衣袖一振負手於後,大步流星走出了自家庭院。


    對中二父親無話可說的秦信隻得默默跟在背後,前往染秋山街區附近的車站。


    從京山市乘坐列車去帝京需要二十分鍾,父子兩人一路無話直至到站。


    下了列車,又在帝京站外乘上地鐵,現在正是上學上班的時間,地鐵裏充滿了各式各樣的人,在秦野和秦信旁邊是一個背著粉紅色小書包的小女孩。


    秦信一邊咬著漢堡,一邊思考著關於父親工作的事情。


    父親在帝京的某個機構做著似乎是公務員的工作。


    秦信對秦野工作的了解僅止於此。


    從小秦野和洛玉就不太讓秦信接觸他們工作方麵的事情,說是讓秦信自由發展,盡量不要受到父母的影響,除了依照家族傳統建議秦信去冬名林業大學就讀外,秦野和洛玉對秦信的學業和職業選擇從沒有過大的幹預。


    秦信很讚同這種教育方式,他選擇“巡林者”職業就完全是自己的獨立決定,因此他是真的不清楚秦野從事什麽職業。否則洛玉也不會提出讓他去看看秦野是怎麽工作的。


    老爹這樣的人能做什麽呢?


    檢察廳的搜查官?負責街道安全的警備員?司農寺或者群牧監的技術員?或者,難道說帝國政府有極東魔術晝寢結社之類的機構……


    秦信默默看了眼旁邊在給小學生模樣的小女孩表演一口咬掉兩個疊起來的漢堡絕技的父親,覺得說不定真有這種可能。


    地鐵在名為“護國寺”的站點停靠,秦野和正在努力嚐試咬掉半個漢堡的小女孩揮手告別,叫上秦信下了車。


    護國寺一帶是圍繞敕建護國龍山寺修起來的住宅區,鮮有高樓大廈,倒是富有古色古香的傳統建築居多,街道上也能看到一些中等規模的百貨商場,但更多的是點心鋪、書店、茶館,工匠作坊等,還有就是和佛教寺廟有關的民俗店鋪。【ㄨ】在龍山寺殿後高立的輪轉藏閣中軸線對麵,一幢黑色大廈鶴立雞群,秦野帶秦信繞著龍山寺圍牆轉了一圈,從大門繞到背後,又往前走了約五百米,才走到黑色大廈麵前。


    黑色大廈主門上懸著“帝京中央蝶事廳”的牌匾,總而言之是個不明覺厲的名字。


    秦野揣著手大步走進門裏,秦信緊跟在後。


    門內耀眼的黑色大理石地麵清晰地映出人影,近萬平方米的一層竟然空無一物,幽深氣息撲麵而來。


    “父親大人,你工作的地方有點厲害啊。”秦信左顧右盼,天花板和牆壁光潔平滑沒有絲毫凹凸,更沒有類似門和入口的地方,“竟然連電梯和樓梯都沒有,平時怎麽上去的?穿牆術?”


    秦野沒有答話,蹲下彎腰把手掌和黑色大理石地麵中自己影子的手掌合到一處,身周的地板頓時亮起一圈白色光環,按在地上的手向右一揮,白色光環陡然擴大將秦信也包括在內。


    秦野用力一按,手掌在黑色大理石中齊腕而沒,白色光環瞬時隱去,在秦信驚詫的眼神中,腳下像是一潭濃墨起了波瀾,堅實的地麵化為沼澤,將兩人吞了進去。


    眼前一黑,還沒等秦信迴過神來,雙腳已經踩在了實地上。


    映入眼眸的是間以黑金色調為主的大廳,穿著黑色製服的工作人員多如過江之鯽,或坐或站,忙碌中井然有序。


    一位身著黑色製服的職業女性站在父子兩人麵前,她染成棕色的潤澤長發挽成端莊的發髻,高挺的鼻梁上架著玳瑁紋的眼鏡,手裏抱著厚厚的文件夾,長短適中的套裙下是黑色絲襪和高跟鞋。


    她推了推眼鏡,走近兩步道:


    “秦野執行官,蝶事廳內部不允許無關人員進入,請問站在您身邊的這位是?”她皺著眉頭,顯然對此非常不悅。


    秦野完全沒有搭話的意思,揣著手愛理不理。


    秦信趕緊上前見禮:“您好,我是秦信,今天受母親之命來參觀父親的工作,如果給您帶來不便非常抱歉。”


    玳瑁眼鏡的職業女性卻不領情,冷冷道:“既然知道會帶來不便就馬上離開,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秦信剛想說話,卻被秦野一手撥開攔在身後。


    這個在家被常年無視的中年男人此刻散發著秦信前所未見的存在感。


    “滾開,葛城美,你沒事做嗎?想找點樂子?”秦野扯過玳瑁眼鏡手裏的文件夾隨手打開扔在地上,裏麵的文件紙張雪片似的散了一地,“在蝶事廳亂扔垃圾也是不被允許的,把它們撿起來好嗎,葛城美輔佐官?這樣好玩嗎,葛城美輔佐官?再見,葛城美輔佐官。”


    秦野的五官絲毫未動,帶來的表現力卻遠遠超過他往常秀誇張顏藝的時候。


    他領著秦信從文件上踩過,完全不顧身後緊咬嘴唇麵色由白轉青的葛城美。


    大廳裏其他的工作人員紛紛側目,卻沒人敢出聲。


    秦信低聲向陌生霸氣的父親秦野道:“讓她站在那兒沒事嗎,她表情很可怕。”


    “表情可怕,站著不動,讓你覺得不安是吧。”秦野自言自語著。


    他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還愣在原地的葛城美:“連垃圾都收拾不好嗎?垃圾輔佐官?你最擅長的事情不是自相殘殺麽?為了蝶事廳總部的環境質量著想,你能快點從那滾開別賴著不動礙眼嗎,順便把臉遮上,我兒子說你表情太難看了。”


    葛城美緊握拳頭,整個人都在顫抖,眼角隱約有淚滴積累,卻還是咬牙勉強著撿起地上散落的文件,遮住臉從大廳中間的傳送池旁邊迅速離開。


    這絕對是一生難忘的狼狽和羞辱!


    秦野迴頭看向秦信:“你滿意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秦信簡直快被突然間霸氣四溢的父親大人嚇哭,麵對四周工作人員投來的異樣目光不知如何是好。


    “爸你這麽對待同事會被人記恨一輩子吧!”


    “不要叫我爸爸,要叫我父親大人!”


    “完全弄錯了重點啊父親大人!”


    秦野掃了秦信一眼,道:“你有資格質疑別人和同事相處的方式麽?被一群無能之輩排擠出巡林者行列的強大白癡。平時被你溫和對待的人在看到你破壞嗜血一麵時寬恕你了麽。我身邊的無能之輩盡管討厭我到了極點,又能把我怎麽樣呢。”


    秦野陡然提升音量,環視四周後在“保持肅靜”的標語下吼道:“我覺得你們就是一群廢物!徹頭徹尾的廢物!蝶事廳用雇你們的錢去買****都比你們有用得多!有誰不服嗎?”


    蝶事廳大廳裏驀然靜如子夜,落針可聞,不知是誰起的頭,安靜後大廳裏居然響起了一陣如潮掌聲,原本伏案工作的職員都停下鼓掌,其聲勢熱烈連綿不絕一發而不可收拾,直到秦野舉手示意才停了下來。


    秦信不可置信地目瞪口呆。


    父親大人你是這兒的廳長嗎?!還是說這群人全都欠你好幾百萬的爛債,又或者他們全都被你拍過****嗎?!


    你為何這麽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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