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類有時會因狂風等惡劣氣候偏離自身的遷徙路線,出現在原本不可能出現的地區。


    這些抵達意外地點的小小旅客被稱為“迷鳥”。


    那隻灰卷尾在枝頭搖晃著腦袋,頸部的廓羽輕輕摩擦著,分叉的長尾也在空氣中擺動。小家夥有個神氣的名字叫灰龍眼雀,作為夏候鳥的它此時本應在溫暖的群森南部享受假期,卻出現在長岐的山林裏,被葉間的白雪粉末灑了一頭。


    這片陰沉山林的上空盤旋著暴躁的氣流,早在九月中旬它們就裹挾著雪花突然出現,留下了許多途經此處的旅客。


    灰卷尾用灰黑色的小嘴細心地整理著羽毛,枯瘦的腳爪下幾根與樹枝顏色相仿的暗色細藤悄然而至,不動聲色地繞著灰卷尾的跗蹠部位打了個結。


    在絲帶般的細藤緩緩收緊,堅韌而周密,優雅而沉靜。


    當灰卷尾意識到落入陷阱,展開羽翼,撲棱著翅膀拚命想要逃離。


    藏在枝頭的獵食者——蝶化鬆蘿已經牢牢地將獵物束縛在枝頭。


    幾根暗色細藤宛如盲蛇,從樹枝底下和樹皮裂縫中蜿蜒爬出,朝著哀鳴的灰卷尾前進。


    它要將這隻屬於天空的小活物縛得更密更緊,讓羽毛和骨肉在黑暗中凋零腐爛,滋養它善於攀援的根係。


    從灰卷尾身上落下的微雪驟然停住。


    在暗色鬆蘿纏繞之處,突兀地閃過一道虛痕,仿佛晴日裏的閃電。


    無端出現的銳意切斷了堅韌的藤結。


    灰卷尾掙脫了陷阱,如破冰之魚躍向天空。


    停住一瞬的微雪繼續落下……雪間亭旅館的一間客房,立在窗前遙望遠處山林的矮小老者收迴了目光。


    昏黃的老眼重又渾濁一片,目光向下垂落。


    布滿皺紋的手穩穩地托著竹管旱煙袋,在窗欞上磕了磕煙鍋。


    “秋天動身的灰卷尾也被留下,今年的山神醒得格外早,脾氣也格外糟糕。”


    來自山林猛烈的風灌進了房間。


    “老人家的起床氣厲害一些也無可厚非。”


    矮小的老頭將旱煙袋插迴腰間繡有古樸燕紋的大帶中,背身伸了個懶腰,輕盈地向前一跳,趴著落在了床上。


    “哪有人會喜歡起床。”


    狂風在老頭背後的無形壁障前撞得眼冒金星,兩扇窗嘎吱嘎吱地自己行動起來,把風向外推擠。


    從兩扇窗還未合上的縫隙向外望去,雪間亭旅館大門外的小道上,禮儀周到的綠裳少女一邊介紹,一邊在前領著赤色頭發和眼眸的兩人向著旅館走來。


    飄來的聲音議論著它的過去,山與風與雪圍繞下的古老旅館卻沉默不語。


    似曾相識的來客。


    它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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