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江山酒樓槍擊案!”馬建斌聽楊霄問起的是二十五年前的案子,拿著茶葉口袋的手倒是活泛起來。


    他不動聲色地把茶葉劃拉到辦公桌裏。


    馬建斌別看平時在單位懶散成性,那是因為眼瞅著要退休啦,等著平穩過渡。


    放在早些年,也是省廳的業務骨幹。


    那雙眼睛尖著呢!


    一眼就瞧出楊霄帶來的茶葉不簡單。


    真正的好東西,往往不需要多華麗的包裝。


    那賣相、那香氣,就不是普通茶葉!


    既然楊霄打聽的事情跟自己沒有關係,又不是處裏布置的任務,茶葉收了也就收了,隻當楊霄還他個人情。


    等馬建斌退休,可就沒這樣的機會咯。


    馬建斌倒是一點不吃虧。


    他向楊霄講起1983年發生的事:


    “我記得槍擊案發生在酒樓開業兩三個月後,我算算……酒樓是春節前後開業,那就是五月吧!”


    1983年,改革開放的春風遲遲沒有吹到奚川。


    蓉城依然一派蕭條冷清的景象。


    大街上清一色的工裝和自行車。


    偶爾開過的轎車還都是掛的政府牌子。


    不過在這一年蓉城也發生了一件大事,人民廣場東側的國賓樓被私人承包,改建成了轟動一時的千裏江山酒樓。


    五月某天。


    夜幕下,幾個男人雙手插在鼓鼓囊囊的褲兜裏,晃晃悠悠地走到人民廣場東側,站在與千裏江山酒樓一街之隔的路邊。


    他們帶著幾分羨慕、幾分好奇的打量燈火輝煌的酒樓。


    領頭的男人名叫龐江,西涼省人,刑滿釋放人員。


    跟他一起的四人也都是剛從勞改農場迴來的無業遊民。


    他們從西涼省流竄到蓉城,惹到當時已經在蓉城惡名遠揚的寧江幫。


    雙方在今夜之前已經爆發多起衝突。


    人多勢眾的寧江幫反而在這夥過江龍手裏吃了虧。


    寧江幫派人找到龐江,約他到千裏江山酒樓談判。


    龐江也是個渾人,明知道其中可能有詐,還是帶著人赴約。


    “大哥,就是這裏吧!”龐江的小弟被千裏江山酒樓璀璨的燈光晃得眼花,吧唧了幾下嘴巴。


    “呸!”龐江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咬著牙,從嘴裏蹦出一句話:


    “幹他娘的!


    兄弟們,往後能不能賺大錢,就看今天晚上這買賣咯。


    寧江幫不過是一群小雜碎。


    怕個球!”


    “走!”


    “跟大哥有酒喝!”


    “幹死他娘的!”


    一夥人咋咋唿唿地跨過馬路,大搖大擺地走進千裏江山酒樓。


    “談判從一開始就不順!”馬建斌現在說起當時發生的事情,還是忍不住搖頭歎息,把沏好的茶遞到楊霄麵前,說道:


    “楊主任,咱們邊喝邊聊。”


    “寧江幫根本就沒想談判吧?”楊霄從馬建斌手裏接過茶杯。


    “那可不是!”馬建斌點頭,繼續講述後來的事情。


    寧江幫仗著人多,又是奚川本地人,擺出一副吃定龐等人的架勢,或許是想給龐江等人下馬威,剛走進酒樓,一群手持利刃的二楞子就圍了上來。


    “什麽意思!”


    “你們什麽意思!”


    “要幹仗,可是!”


    龐江等人也不是毫無準備,眼看著被圍,紛紛從衣服裏抽出火槍,瞄準寧江幫的人。


    “唐衛東!”龐江把槍口對準寧江幫的老大,嗬斥道:


    “你tm的不講江湖道義!


    跟老子擺鴻門宴!


    今天我走不出去,你也別想出去!”


    唐衛東麵對槍口,卻做出一件出乎所有人預料的舉動,他不是開口跟龐江交談,居然是轉身就要跑。


    這樣的舉動被龐江認為是寧江幫要動手的信號,他決定先下手為強,在唐衛東轉身的瞬間扣動扳機。


    砰!


    子彈從燒紅的槍管中噴射而出,全部打在唐衛東的後背上。


    寧江幫老大隻一個照麵就應聲倒地。


    這一槍拉開了震驚奚川的槍擊大案序幕。


    雙方手持各種槍械,在千裏江山樓爆發激烈的槍戰。


    龐江一夥是真正刀口舔血的狠人。


    五個人五杆槍,硬是把人數占優的寧江幫壓得抬不起頭來,渾身鮮血地衝出酒樓。


    槍戰從酒樓蔓延到人民廣場。


    這場突如其來的槍戰造成四人當場死亡,十幾人受傷,其中多人留下終身殘疾的嚴重後果。


    最後蓉城市政府協調駐軍出動,才將這場槍戰平息下來,把所有涉案人員全部逮捕歸案。


    半個月後,宣判大會在人民廣場舉行。


    包括龐江在內的五人團夥,以及寧江幫五名骨幹成員被判處死刑,當天就被押到刑場槍決。


    王義坤等三人判處無期徒刑。


    橫行蓉城的寧江幫就此成為老蓉城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二十年後依然有人提起。


    楊霄在找馬建斌談話前查閱過案卷,上麵記錄的案發過程與馬建斌的講述差不多。


    案卷中龐江、唐衛東等人的黑白照片已經泛黃。


    有些資料的字跡也已經模糊不清。


    楊霄在案卷中看到馬建斌的簽字,這才帶著茶葉找上門來,想要從他口中了解些案卷中沒有記錄的細節。


    馬建斌當時三十來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恰好那個時候馬建斌在蓉城市局工作,全程參與了整個案件,在省廳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起案件是始末。


    “這事從一開始就透著古怪!”馬建斌放下茶杯,對楊霄說道:


    “楊主任,你想啊……龐江是受邀前往酒樓。


    雙方就算有仇,也不至於見麵就動手吧!


    那天也真是邪了門,寧江幫的老大見到龐江轉身就跑。


    龐江被抓後也交代了,唐衛東不跑,他也不至於開槍。


    各種亂七八糟的因素下,才釀成這麽大一件案子。”


    馬建斌衝楊霄擺手,歎息道:


    “說不通!這事根本就說不通啊!


    稀裏糊塗地發生槍戰,我們也是稀裏糊塗地辦案。


    要不是嚴打,或許還有時間慢慢查清楚。


    結果省裏的領導直接拍桌,全部槍斃。


    這案子也就這麽著啦。


    楊主任,您怎麽突然對這個陳年舊案產生興趣啦?”


    楊霄沒有迴答馬建斌,他在一張紙上寫下三個名字,擺在馬建斌麵前,問道:


    “還記得這三個人嗎?”


    “陳龍、崔玉山、王義坤?”馬建斌念叨出楊霄寫下的人名,這三個名字單獨寫出來,馬建斌或許沒有什麽印象,但是三個名字連在一起,讓馬建斌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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