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靜好醒過來的時候,故意不去看那一個她早已清楚的結果,她的目光執念的落在窗外那一張削瘦的,下巴露出一絲胡子碴的帥氣男人臉上。


    世安?


    喉嚨裏一熱,她什麽也沒有說出來,側過頭,隻有那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靜靜的望著他,望著他,思念著他,現在的她,突然間有一種特別想撲進他懷裏的衝動。


    因為他的懷裏好溫暖。


    她還曾以為自己或許真的就不能下手術台了。


    好像洞悉到那一雙期待的眼神,風世安的眸子微微眨了下,衝著她揚起嘴角的弧度,溫和的張張口型,靜好,靜好!


    他喊了兩次。


    她微闔上眼皮,再睜開,以示聽到了。


    一切是那樣的自然與默契。


    隻是中間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是清晰的,卻又是觸不到的。可他們的心靈卻是相通的。


    他就那樣一直,直直的望著她,不肯離去,甚至不願意眨一下眼睛,就好像她是天上的雲,隨時都會在他的眼前消失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醫生走過來,製止了風世安在此與屋中靜好的眼色神情的互動,“讓病人好好休息,別打擾他,風導可以迴去休息。”


    風世安一聽,並沒有發火,而是推開墨然默默的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垂下頭,一聲不吭。


    “世安,你迴病房躺著去,不然過兩天,你怎麽照顧她?”程墨然擔心他的身體和狀態,感覺他的神思仿佛遊離在太虛幻境一般,有些不真實,他得敲醒他。


    “不,我要陪著她。”


    “你好好的去休息,每當她看到自己空了一截的袖管時,會多麽的傷心與難過,這個時候,你才是她最有力的臂膀與支柱,所以你不能倒下。”他的身後傳來羅雲宙一字一頓的聲音。


    辦公室裏,


    羅雲宙和老師都在,隻是雲宙的氣色看上去不太好,有些虛脫,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銳利與敏感。


    “她的手術基本成功,不過不排除病灶沒有被完全切除的可能,所以我們還得必須觀察,以前經常會有這樣的案例,明明做了切除手術,可是最後時隔幾年後,患者的身體再次會發現癌細胞擴散的情況,較以前更為嚴重,甚至來不及及處理,病人就……”


    雲宙老師耐心的操|著一口流利的德語,不過他身邊的幾個人個個是德語高手,所以不必用翻譯。


    心緊了又緊,風世安的拳頭緊緊的握著,一直沒有鬆開,手背上都隨著醫院的白熾燈泛著一層冷光,


    “那她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麽樣?”風世安的聲音壓得極低,臉色很黑,可是胸膛裏的莫名火氣卻是噌噌的竄了又竄。


    看到風世安的臉色黑沉,立刻站起身子,上前一步,看了看他身邊的墨然,目光最後安穩的落在那一張絕代風華的臉上,“風導,成功與失敗各占一半,所以對每個人來說機會都是一樣的,所以你好好的照顧她,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助靜好。”


    墨然嗅到了來自風世安身上那一股強大的氣流,正在他的身體周圍的不斷的聚湧,大有一噴集發的態勢,但是他知道雲宙說得是對的,不能再讓他生氣了,所以他迅速的扯扯風世安的袖子,“世安,聽雲宙的,他是專家。”


    漫天的悲愴與火氣,刹那間,噌的像被澆了一盆冷水,頓時冷卻下來。手背上的那一層冷光也倏的一下子暗了下去,恢複到普通的色彩。


    黑色的眸子蹙了又蹙,“她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他覺得自己欠靜好太多了,他欠她一個像樣的婚禮,結婚這麽久了,更沒有拍一個婚紗照,更沒有度一個蜜月……


    突然間,風世安覺得自己應該做得好像都沒有做完,而靜好卻是安安靜靜的躺在病床上了,心頭一酸,鼻子腫脹得難受,他好怕,好怕,本來說好欠著她的……


    “目前靜好的身體特征不太穩定,建議她最好一直住在醫院,我也會二十四小時值班,我的老師住了醫院附近的酒店裏,我們時刻監督靜好的病情。”羅雲宙還是給風世安吃了一個踏實的定心丸。


    他知道每個人心底是都是一片波濤洶湧,不知如何駕一葉脆弱的扁舟去乘風破浪,踏出一片水上的光明之路。


    木然的站了幾秒,風世安那一雙漆色的眸底流光微動,然後轉身,他直接離開了羅雲宙的辦公室,大步流星的向著靜好的病房走去,目光一直盯著那一雙已經闔上的水眸,隻留下一片羽毛般的陰影留在眼瞼下,唯美如墨如畫,像墨色勾勒的色彩般。


    外邊的雪花落了下來。


    一片片的像細細的鹽粒,過了一會兒就變成一片片鵝毛般的雪花落了下來,他仰著頭站在門口,墨然跑著追過來,“世安,天氣不好,今天聽說是大雪,你的身體需要休息。”


    墨然最後休息的兩個字,還沒有落下的時候,他沉穩的大步,已經有力的邁進一片雪花紛飛中,很快,他的身上就蓋上一層層的雪花,不斷的從他的身上落下來。


    很快,那一道頎長堅定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一片雪白之中。


    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墨然不知道世安要幹什麽,他愣了一下之後,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迅速的掏出口袋裏的車鑰匙,鑽進院中的車內,緊朝著車子的印跡追趕風世安去了,他也擔心世安出事。


    目光裏一片焦慮。


    但又不敢開太快,隻是循著風世安那一輛賓利的車胎印跡向著他認為的方向開去。


    再說已經開著車子奔出去的風世安,腳緊踩油門,車子像一道黑色炫目的流光映在一片安靜的雪白的倏的穿行,不像流星,卻恰似流星。


    身上的雪花漸漸融在車廂裏,一片薄薄的水氣映染在車內,氤氤著車子前方的視線,他的目光幽黑深沉,他堅定的望著前方的路線,大手用力的扭打著方向盤,車子兩旁的景象迅速的後退著,嗖嗖的疾快。


    四個小時後,


    一處寂靜的郊外,


    他停下車子,仰頭盯著幾百米山頂上的一座小小的寺廟,雪白掩映之中那一抹紅色的磚牆,還是幽幽的落了出來,翹角紅簷,在一片雪白裏是那樣的醒目。


    隻是怔了下,他迅速的沿著光滑的青石台階,一階一階的向前走。


    雪越下越大,很快落滿了他黑色的大衣,頭發上,眉毛上,都是一片白色,可是他目光裏熾熱融化了臉上的所有雪花,他執著的盯著山頂上的那一處寺廟。


    仿佛那裏有他的整個希望般。


    砰的。腳底打滑,他一下子滾下了幾十階台階……不顧渾身的疼痛,他再次向著台階上爬去,很快,郊外的天氣比市內還要低下好幾度,雪花落在台階上很快,就形成一層薄薄的冰層。


    嘩,他的腳底再滑,他再次從幾十階台階滾落下來,渾身上下被台階摔咯得生疼,手骨磕腫了,他吹了口熱氣。


    一扯白白水氣從口腔裏飄出來,像迷霧一樣的,仿佛靜好就在霧氣之中向他招手微笑,是那樣的迷人靜雅,就像那一株倒映在湖邊的水仙。


    淡定安然美好。


    不顧凍僵摔腫的手指,他笑笑,繼續邁開步子,向著山上的那一抹紅色走去,一路之上他都在想,“如果她能平安的擺脫病魔,他願意傾盡一生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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