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鳶激動起來:“你以為我要的是你這句話麽?你拿出你在部隊裏那種傲氣,這般低微求全的人不配成為我兒子。我的確收養了你,但你的命是自己的,不屬於任何其他人!”


    川哥微低著頭,說:“媽,其他的我不在乎,隻要你別拋棄我就好,我不想被拋棄第二次。我不違背您不是因為我心中低微懦弱,而是因為我尊重您。


    從小到大,您對我們要求很嚴格,要求我們上最好的學校,接受最好的教育,可您從來沒有問過我們是不是真的願意。您讓我去參軍,去考研,我從沒有拒絕。這並不是因為我願意,而是因為我怕違背您的意思,您就會又一次拋棄我們,所以我逼著自己去做。


    我們特情的任務都十分危險,別人怕死,我們也一樣。我不是金剛俠,什麽都不怕,我們也是血肉之軀,我們也會害怕。這次任務前後有八個月,這八個月裏的每一天我都沒有踏實的睡過一個覺,生怕被人滅口。我不能說我做到了最好,但是我一定竭盡全力了,盡量貼合您的心意。”


    馮鳶就那麽愣在當場,和這兩個孩子相處了二十幾年,一直認為自己給他們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竟第一次知道孩子心中的真實想法。


    馮鳶竟不知要說點什麽,川哥繼續說道:“媽,請相信我,我也不求您會對我的每一個行動覺得驕傲,但我做的每一個選擇都不會讓您覺得恥辱。如果您真的覺得我給您丟臉了,我隻能向您道歉。但希望看在二十幾年的情分上不要剝奪我叫您媽媽的權利。”


    堅強了九天的馮鳶終於是哭了出來,說道:“是我疏忽了,是我忘記了你們的感受。你們受苦了。”


    川哥邊給馮鳶擦眼淚,邊說:“媽,和您在一起永遠都不覺得苦。我沒事兒,真沒事兒,別哭了。”


    馮鳶抹抹眼淚,說:“我的兒子,是共和國最優秀的戰士,永遠都是我的驕傲。”


    川哥淡淡地說:“我的媽媽永遠都是我的天空。”


    馮鳶問道:“你會怪我麽?”


    川哥搖搖頭,說:“永遠都不會。”


    馮鳶點點頭,摸摸川哥的頭發,說:“以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無論什麽時候,都要有生存的希望。”


    川哥望向窗外,說:“這不是我第一次在死亡的邊緣徘徊,但是這一次,是最危險的一次,我卻覺得異常的寂寞和孤單。我的一生,好像就在為別人而活,一切都在為了別人,從來沒為自己活過。媽,你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感受麽?”


    毫無疑問,馮鳶不知道。馮鳶在外圍提供技術支持那麽長時間,卻從來沒有當過特情,這些東西馮鳶怎麽會體會到呢?


    川哥好像自言自語說:“媽,你一定不知道在磊哥那顆子彈發射出去時我心裏的想法。我當時想的是,我解脫了,我再也不用擔心我會被人弄死了。”


    馮鳶又一次淚如雨下,川哥微微揚起嘴角,說:“媽,你放心,我一定會繼續做下去,因為我還有您呢!”


    馮鳶擦擦淚水,說:“孩子,你聽好了,你要為你自己活著。我給了你做好的環境,就是為了你能好好活著。隻有你好好活著,我才能感覺到幸福。”


    川哥乖乖的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養子的身份讓這兩個人成長的飛快,讓馮鳶漸漸忘記了他們還有孩子的身份。細細想來,馮鳶都記不起來兩個孩子撒嬌時的樣子。


    川哥這次大病之後,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話少了,不愛笑了,和喬哥有幾分相似。關政拿了一大束花到病房看川哥,川哥坐在輪椅上望著窗外,就那麽呆呆的看著,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關政把花放在一邊,說:“川哥,幹嘛呢?”


    川哥這才迴過頭來,說:“你來啦!”


    關政便覺得反常,故作輕鬆地說:“武警特戰反應力這麽慢啊?是不是醫生水平不行,沒治好啊?”


    川哥搖搖頭,說:“才不是呢,人家醫生很厲害的。”


    關政坐下來,說:“我來呢,就是想和你道個謝。”


    川哥笑笑,說:“你可拉倒吧你,還跟我到個謝,你以為我是在救你啊?我那是在完成任務好吧?”


    關政點點頭:“好吧。不過還是謝謝你了。”


    川哥擺擺手,說:“你要是再說這個事兒我可急了啊。”


    關政打量著川哥,川哥說道:“怎麽了?這麽看著我,跟看大姑娘似的。”


    關政說道:“我覺得你不一樣了。”


    川哥的臉上總是憂愁善感:“人嘛,總是會變的。我這麽多年在死亡邊緣上徘徊了,從來沒怕過。但這一次,真真正正的感覺到死亡了。”


    關政問道:“害怕了?”


    川哥搖搖頭,說:“沒有害怕,從我穿上軍裝的那天起,就沒想過害怕。相比較而言,我更害怕任務失敗。”


    關政拍拍川哥的肩膀,說:“你太緊張了吧?”


    川哥苦笑說:“我從參軍起就一直在做特情,整個人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輕鬆。隻有我昏迷的時候我才能心無所念,也隻有我在醫院的這段日子裏會相對放鬆自己的大腦,想想我自己的事兒。”


    關政安慰說:“你也知道,我是學犯罪心理學的,你啊,就是壓力太大了。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當特情,之前我們刑警的任務也很危險,但是卻沒有這麽考驗一個人的心理素質。特情的困難不僅是智商和體力的較量,更難的是心理鬥爭。一次任務並不一定要完全成功,有時候失敗也是一種成功。”


    川哥突然說道:“我想退伍了,我想迴家了。”


    關政點點頭,轉而問道:“你想好了麽?如果你想好了,那請問,你真的會這麽做麽?”


    川哥陷入了沉思,想好了麽?想好了會去做麽?如此簡單的兩個問題,川哥卻沒有辦法迴答。川哥活了二十多年,什麽時候自己做過決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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