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寧宮的人這些日子並不好過,自從魏延那日大怒而去之後,整個宮裏就陷入了一片陰霾。

    魏老夫人躺在榻上,拉著郭婷的手有氣無力的道:“梅氏當初那孩子明明是因為思念世子才沒的,那時她懷著身孕,世子卻被送去大燕做質子,她心中憂慮,胎像就一直不好,所以走路時才會心神不寧,崴了一腳把孩子跌沒了。”

    “我那時為了讓她能快點兒好起來,日日祈福誦經,結果……她倒好,如今竟然把這罪責推到了我頭上!”

    “這個妖女……就會蠱惑人心!君上若聽了我的話,早些納個妾室進門,何至於像現在這般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

    “此女禍國,此女禍國啊!”

    她說著又哀戚的哭了起來,卻隻聽聲音不見落淚。

    郭婷近來日日伺候在她身邊,這些話已經聽了不是一遍兩遍了,幾乎倒背如流。

    但她還是淺淺的笑著,溫聲哄勸著她,也不提是君上把這件事扣到她頭上的,而不是梅氏,免得魏老夫人聽了,越發鬧騰起來。

    片刻之後,魏老夫人終於沉沉睡去了,郭婷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婢女芙蘭趕忙迎了上來,給她披上鬥篷,將她扶迴了自己的院子。

    “三娘子,老夫人眼看著在宮裏沒有地位了,咱們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郭婷在家中行三,芙蘭是她從郭家帶來的婢女,打小就在她身邊伺候,一直喚她為三娘子。

    “早知道老夫人如此靠不住,咱們當初就應該跟君上和夫人走得近些,也不至於到如今這個地步。”

    郭婷笑了笑:“君上和夫人怎麽可能和咱們走近?不要說笑了。”

    芙蘭撇了撇嘴:“那些事和三娘子你有什麽關係?君上與夫人怎麽能因此就疏遠你?”

    “我與君上他們本就疏遠啊,若不是老夫人喜歡,我根本就不可能踏入這個宮裏來,更不可能住在這裏。”

    郭老夫人一直致力於將自己的娘家人嫁到宮裏來,讓郭家能一直當魏國的外戚,讓自己也能一直掌控內宮。

    當年她做主讓先國主娶了郭氏,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郭氏性子綿軟,又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來了勢必要依附老夫人。

    誰成想老夫人主意打得好,但先國主卻剛接任國主之位沒幾年,就在戰場上戰死了,死

    前還留下一封禪位詔書,將國主之位給了他的弟弟魏延,也就是現任國主,而不是他的兒子,魏家的大郎君魏禕。

    此時魏延早已娶了梅氏為妻,且兩人好的蜜裏調油,隨著魏延成了國主,梅氏也理所當然的成了國主夫人。

    老夫人這才後悔,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對這個小兒子不聞不問,連他的婚事也沒管,任由他娶了梅氏。

    可如今後悔已經來不及,她即便再怎麽強勢,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要求魏延休妻。

    且不說魏延不答應,就是梅氏族人也不會答應。

    梅氏一族在魏國雖然算不上什麽頂級門閥,但真要鬧起來,也夠老夫人喝一壺的。

    老夫人無法,隻得打起別的主意,想給魏延納妾,這妾室的人選自然是郭家的女子。

    但魏延卻不像先國主那樣聽話,她說什麽就是什麽,為了這個跟她大吵一架,後來還是她一邊裝暈,一邊以孝道壓迫,魏延才答應下來。

    老夫人以為自己得逞了,心情大好,誰知被選中的那名郭家女子被送去後卻沒能侍寢,而是被安排到長樂宮去給梅氏刷馬桶了!

    老夫人氣的當即跑到長樂宮找梅氏理論,魏延當時也在場,直言此事與梅氏無關,是他安排的,還道:“我已經按您的要求收了您這位侄女,既然收了,那她現在就是我的人,我安排她做什麽就做什麽。”

    “妾同奴婢,讓她去刷馬桶怎麽了?別的奴婢都刷的,她刷不得嗎?這麽嬌氣,還送到我跟前來做什麽?我可不養閑人!”

    老夫人氣得跺腳:“我把她給你是讓她伺候你給你侍寢,給魏家開枝散葉的!不是讓你把人安排去刷馬桶的!”

    魏延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我沒說不讓她侍寢啊,但什麽時候侍寢總得看我的心情吧?我現在沒這個心情,等她刷個十年八年的馬桶,沒準兒我哪天心情好就安排到了,母親您別急啊。”

    老夫人嘔的幾乎吐血,卻拿魏延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就算她是魏延的母親,也沒有把人強塞到魏延床上的道理。

    而魏延說完先前那些話還不算,又問她郭家還有沒有其他女子。

    “您那侄女刷馬桶刷的可好了,一看就是個會幹活的人。若有合適的您再幫我找個到宮裏來,正好我還想再給梅梅找個洗腳婢。”

    他如是說道。

    魏老夫人黑著一張臉來,又黑著一張臉

    走了,那郭氏女子則被留在長樂宮裏繼續刷馬桶。

    要說這女子也算是有毅力,以為自己隻要堅持不懈,總有一天能讓君上看到自己。

    結果她在長樂宮刷了兩年馬桶,親眼見證了魏延是如何寵愛梅氏,心中越發心灰意冷。

    兩年後,她實在受不了了,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身上的馬桶味兒可能這輩子都洗不掉了,便主動去找魏延提出離宮。

    魏延看著她一臉莫名其妙:“你是夫人的婢女,想要離宮也該去找夫人說,怎的跑到我麵前了?”

    直到她表明身份,魏延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啊。”

    合著兩年時間,君上根本連她是誰都沒記住!

    最後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背著包袱離開了,君上別說挽留她一下,就連點兒賞銀都沒給,她就這樣怎麽來的又怎麽迴去了。

    郭婷對當年的事隻知道個大概,其中內情並不很清楚。

    但有一點她非常明白,就是君上壓根兒不想與郭家結親。

    或許是有老夫人這麽一個母親已經讓他對郭氏女子足夠厭煩了,所以當初他有多不願意納郭家女子為妾,後來就有多不願意世子娶郭家女子為妻。

    也正因為如此,郭婷被老夫人接來宮裏三年,君上都像沒看見一樣,雖然從未少了她的日常嚼用,但也從未把她當做未來的兒媳婦看待。

    老夫人說是叫她進宮陪伴自己禮佛的,君上就真當她是進宮來陪老夫人的,除此之外別的話一句不提。

    之後更是連問都沒問老夫人一聲,就直接為世子和珍月公主訂了親。

    老夫人知道後自然又是氣了一通,但君上此舉是為了楚魏兩國結盟,她半點兒反對的理由都沒有,隻能把這口氣又咽迴了肚子裏。

    如今見公主嫁了過來,就想給公主個下馬威,然後把她塞到世子身邊做妾,壓製公主。

    誰知最後沒能得逞,還被君上徹底厭棄,連最後一點兒母子情分都快沒了。

    芙蘭頗為擔憂,一邊給郭婷卸下頭上的釵環一邊問道:“那怎麽辦啊?如今老夫人已經失勢,三娘子你的地位豈不是也岌岌可危?”

    “我本也沒什麽地位啊,談什麽危不危的。”

    郭婷看了一眼她膝蓋下薄薄的墊子,把她手裏的簪子接了過來。

    “行了我自己來吧,你自己找地方歇著去。”

    君

    上之前一怒之下撤走了舒寧宮下人的蒲團,隻留了兩個在宮裏,擺明了就是隻給老夫人和她這個客人留下的,其餘下人則要全部都跪在地上。

    可初冬的天氣,真的在地上跪一整天的話膝蓋不廢了才怪。

    下人們無法,隻得自己縫了一些墊子,偷偷的用。

    這墊子還不敢縫的太厚,因為君上還在氣頭上,派了人時不時就來溜達一圈兒,說是探望老夫人的病體,實際上就是來監督他們這些下人的。

    墊子若是太厚的話,就不方便藏起來,萬一被君上身邊的人發現了,那就會惹來大麻煩。

    如今舒寧宮中已經有好幾個年紀大的下人因為扛不住而病倒被抬出去了,年輕的也沒好到哪兒去,膝蓋每天都是又紅又腫的。

    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舒寧宮的下人就要換一大批。

    估計君上也是打的這個主意,想把那些常年陪在老夫人身邊的人都弄走,弄走前還要把他們弄殘,讓以後新來的下人知道,一味的討好老夫人而不把夫人和世子夫人放在眼裏是什麽下場。

    如此一來,以後還有誰敢為老夫人辦事?

    芙蘭的膝蓋確實已經有些不舒服了,雖然三娘子對她很好,能讓她休息的時候就盡量讓她休息,但一天裏還是免不了要在地上跪很長時間。

    她輕歎一聲,繼續給郭婷打理頭發。

    “奴婢給您弄好了再去休息也是一樣的,您不用心疼奴婢。”

    “好了,讓你去休息你就去休息,若是不願休息就去打聽打聽公主迴來沒有,有些話我還是現在跟公主說清楚的好,免得她誤會。”

    芙蘭聽了這才起來,哦了一聲:“那奴婢這就去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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