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聲漸漸低沉,而徐清修長的身影緩緩出現在顧滄海眼前。觀主已經經曆過千秋歲月,肉身仍是朝氣蓬勃,看不出任何氣血衰敗的跡象。


    顧滄海定了定神,向徐清抱拳道:“拜見觀主。”


    經文聲已然結束,但仍有無窮餘韻在顧滄海心中蕩漾徘徊。


    他希望徐清繼續念下去,又希望暫時不要念,好給他一些消化的時間。


    人心總是如此矛盾而複雜。


    隻是觀主仿佛沒有。


    徐清尚未迴話,青城派掌門的象征——鬆紋古劍躍然而起,脫離了顧滄海的掌控落在徐清手裏。


    這一下更讓顧滄海心悅誠服,天下間除了觀主,有誰能奪走他的佩劍?


    徐清亦在此時確定,他在院落空間裏,確然是無所不能的主宰。


    這是他的領域。


    即使顧滄海這樣的正道大派掌門,亦沒法跟他抗衡。


    鬆紋古劍落在徐清手中,他悠然生出一種感覺,他仿佛天生就該知道這古劍該如何使用,不是道家飛劍,而是一套將身法融入劍法的絕妙劍法。


    這是一套可以一直練下去的劍法,與冥冥中跟風相關的法理契合的劍法。


    顧滄海瞧著徐清跟鬆紋古劍的融洽,心裏竟生出一絲酸澀,仿佛徐清更和鬆紋古劍是天生一對,他這位祭煉古劍上百年的劍主,才是第三者。


    隻是鬆風劍法的劍訣又不由自主從他心中流淌過。


    徐清動了,一劍刺出,清風徐徐而起,適才“清風徐來”的高妙玄理亦融入劍法中。


    刹那間,顧滄海仿佛看到了青城劍法的至高境界。


    徐清感覺他是隨意一刺,隻是劍法的諸般玄妙立時蕩漾在他心頭。如同這劍法的最高妙諦早已被他掌握,一旦他要使用,立時諸般玄妙自然而然自心頭流淌出來。


    他一時間分不清是身體的本能,還是意識的本能,或者兼而有之。


    劍刺出的時候,他竟深深體會到顧滄海的情緒。


    確然的說,他瞧見了顧滄海的劍心。


    顧滄海的劍心和鬆紋古劍有聯係,徐清便是順著這聯係,把握住了顧滄海的劍心。


    青城派的劍訣在顧滄海心中流淌時,徐清聽到了。


    徐清悠悠吟道:


    “西嶺鬆聲落日秋,千枝萬葉風颼颼。美人援琴弄成曲,寫得鬆間聲斷續。聲斷續,清我魂,流波壞陵安足論。美人夜坐月明裏,含少商兮照清徵。風何淒兮飄鳳脊,攪寒鬆兮又夜起。夜未央,曲何長,金徽更促聲泱泱。何人此時不得意,意苦弦悲聞客堂。”


    劍訣歌聲緩緩消散,片片竹葉飄零。


    劍法使完,徐清竟完全融入天地間的風之法理中,此時方圓百裏的風兒都成了他的耳目。各類各樣的聲音傳入耳中,紛擾雜亂。


    他以超然的姿態,聆聽這一切,並不受雜音侵擾。


    隻是從其中體會眾生的喜怒哀樂。


    這一切都走馬觀花,不能在他心中停留半分。


    忽然間,徐清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個道士姓徐名清。”


    這是白山君的聲音。


    徐清有些厭惡。


    白山君在向一人陳述一些事,他說到想將辛十四娘嫁給黑山老祖,如果十四娘不從,黑山老祖就會大怒,屆時跟十四娘關係密切的徐清亦會承受黑山老祖的怒火。


    這是借刀殺人的伎倆。


    “這廝當真陰狠歹毒。”


    徐清從未在心中生出過如此強烈的殺意。


    鬆紋古劍似乎感受到徐清的殺意,劍的靈性在說話,願意為徐清出戰,掃蕩人間。


    這是劍的榮幸!


    物有物性,法有法理。徐清既通物性,更明法理。


    天地間的風是他的耳目,鬆紋古劍是他的手足。


    “去吧。”徐清低沉地說了一聲。


    半數的法力也到了鬆紋古劍之中。


    黑袍人牽著白山君往蘭若寺方向去,同時在虛空中聽著白山君的陳述。因為他聽到了白山君此前說到黑山老祖,雖然黑袍人不懼黑山老祖,隻是也不想節外生枝,所以問清楚白山君為何跟黑山老祖扯上關係。


    白山君不敢說出他心中的懷疑,隻說出他借刀殺人的伎倆給老祖識破,老祖雖然讓他下山,但老祖喜怒無常,事後可能反悔,所以第一時間他以為黑袍人是老祖的人。


    隻是白山君沒想到,他解釋的過程,提及了徐清的名字,此時附近的風兒正是徐清的耳目,自然也給徐清聽見了。


    白山君小心翼翼地迴答黑袍人的疑問,十句話中,九句倒是真的。他隻想盡力隱瞞秘典落在他手裏多時的事實。


    讓黑袍人以為秘典一直在徐清手中。


    同時他也在盡力尋找脫身的機會。


    忽然間,黑袍人往遠處看過去,同時白山君心靈裏給一陣唿嘯聲占據,這聲音乍隱乍現,忽遠忽近。


    仿佛來自九天之上,又仿佛藏於九地之下。


    白山君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發出的聲音,也不知道那東西在何處。


    黑袍人神色凝重,高聲道:“風入鬆,是青城派顧掌門嗎?”


    他的話沒有得到迴應。


    隻是白山君感覺到耳膜都要被又突然出現的唿嘯聲給刺破,他感覺到耳朵涼涼的,此時他耳垂之下,正流著黑色的血液。


    黑袍人掐捏法訣,周圍出現濃密如液體般的黑霧。


    他的魔功已經催發到極致。


    唿嘯聲越來越大。


    白山君驀然一聲大叫。


    轟轟轟!


    一聲劍吟,若龍吟虎嘯。


    一道劍光劃破白山君的脖子,人頭自空中飄落。


    那劍光並不停留,劃破天際,入了金華城。


    黑袍人捂住胸口,落在地麵上,滿麵頹唐。


    還好這一劍不是衝他來的。


    “顧滄海!”他過了一會,咬牙切齒道。


    …


    …


    鬆紋古劍出了院落,很快又迴到院子裏,上麵沾有一絲絲黑色的血液。


    徐清灑然道:“借顧掌門飛劍一用,取一人頭。現今事了,物歸原主。”


    他吹了一口氣,劍身上的黑血散落在泥土中。


    那劍滴溜溜一轉,還劍入鞘。


    除了徐清,連顧滄海都不知曉,這劍剛才在百裏之外,取了白山君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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