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小廝顧賀才跑出一丈遠的地方,這邊的廂房門口一旁走出兩個人來。

    其中那少爺穿繡青花底的白袍,腰墜紅玉佩,同尋常京中貴公子一般打扮。

    “世子爺,”他身後小廝彎腰見自家少爺有一絲興趣,輕聲為他解惑道,“這間是張家二少爺所定的房,適才跑出的就是張二爺。”

    “張二爺?”貴公子問,“哪個張二爺?”

    “張二少爺正是季家六表姑娘的定親之人,禮部侍郎張大人的嫡長孫。”

    “喔,季六表妹。”貴公子笑了笑,“張元詡,張家二郎。”

    他輕輕的拍了拍被灰塵沾染的白袍,抬步就走,“今日聽到的事兒,你去尋了李嬤嬤說說你聽到的,一五一十都說清楚了,不必誇大也不必遮掩,把你聽到的說出來便是,阿娘昨日為了這事兒,似乎也挺憂愁。去罷,現下就去。”

    小廝連忙點首:“那世子爺您?”

    “我就在後山走走,你去罷,等下去後山的涼風亭尋我即可。”

    李嬤嬤正是寧伯府小陳氏身旁的嬤嬤,這位貴公子正是寧伯府世子,寧慕畫。

    梅花院中,季府女眷也已經在東廚房中用過午膳,春日午困,季老夫人又讓這些小娘子們迴廂房好好午歇。

    今日有其他府邸的女眷當下就離山的,但那些人家都是在山下有大莊子能住上一宿的。現在天濕路滑,不好啟程上路,若路上再耽擱片刻,入城中都要半夜了,一群女子半夜行走總不周全,因而,絕大部分在紫霞山的人家都是打算著明日再迴城。

    四個小娘子一起迴到廂房中。

    表姑娘站在屏風前,拿清亮的眸子看季雲流:“六妹妹,聽說你的腿是被樹枝戳傷的,如今沒事罷,還痛嗎?”

    她適才第一眼見到這個從別院迴來的六妹妹時,就能看出季雲流身上的衣裳是素綃的!

    這樣的料子,她還是來了季府之後,在毓繡坊看過才知曉的,那時候她喜愛至極,但是這樣的料子貴到尋常一件衣物的幾十倍,這樣滿領口與袖口繡花的,更是昂貴。

    她在季府就算得了老夫人的厚愛,加上她母親私下塞的一些私房錢與季府這兩月分的月錢,不夠也舍不得去買這麽一件衣裳,隻能在心底偷偷算著,何時才能買上一件。

    表姑娘的目光又轉到季六發上,那頭上珠釵,那也不是尋常樣式,這樣的精細簪子,更不知道該值多少

    銀子?

    她問完這一句之後,急忙收迴目光,隻覺自己心中一股窮酸之意漫上來,酸得自己都聞到了。

    連連抓著帕子,這才讓這股子酸意壓下去。

    不能想,不能露出醜態,她一點都不羨慕她,銀錢都是阿堵物,有什麽用?

    想到昨日見到那腰間配紅玉的少年郎,宋之畫又瞬間不見了酸意,反而滿心湧起一股甜意。

    “沒事的,今日就不疼了。”季雲流看著她,正好沒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笑了笑,“多謝宋姐姐關懷。”

    說完,入了屏風之後。

    紅巧給她更了衣,卸了頭發,扶著她上了炕,最後給她的腿蓋上薄被。

    一切妥當,又知小娘子們定要聊聊自家姑娘從別院迴來的事兒,於是她再上前兩步,把屏風移開來。

    宋之畫其實想知道的還是皇家別院內的事兒,據說那皇家的別院,地磚都是漢白玉的,她目光動了動,到底怕季雲流與屋中眾人的笑話,沒有問出來,隻說了句那就好,又如同親姐姐一般細細囑咐她傷口不能見水,什麽藥膏可以去疤……

    季四姑娘也上前兩步,說了一些注意身體,需要什麽盡管開口的體己話語。

    季七等了等,等她們歡聲笑語講得差不多了,上前兩步,插嘴道:“六姐姐,聽說皇家別院中金碧輝煌,輝煌到哪種程度呢,是不是連牆麵都是金漆的?”

    季雲流笑了笑:“我一俗人隻覺得裏頭哪裏都好,可還真看不出來輝煌到哪種程度,隻是那牆還是雪白的,就不知道金子到底能不能漆出一牆的白了。”

    季四姑娘與宋之畫紛紛捂嘴一笑。

    季七心中罵了一聲,假裝沒有見到兩人捂嘴笑自己的模樣,臉上一臉天真無邪:“據說七皇子此次也隨皇後娘娘來了紫霞山中,六姐姐在別院中可有見到七皇子麽?”

    季七抓著秀帕,隻差抓著她衣領去問她,你到底在後山有沒有跟他講我的壞話!

    季雲流見她雙頰透出的紅意,眼中透出灼熱,嗬嗬一笑,拖長聲音:“喔……七皇子麽……”

    季七心中激動,探身前去,打算認真傾聽這個少年郎的事情。

    “我沒見到過!”季雲流頭往後一揚,躺下來,“時辰不早,我累極了,春困當午眠,七妹妹也還是早些去歇息罷。”

    王八蛋!竟然想打老娘姘頭的主意!

    紅巧見自家姑娘都閉眼休息了,當下就不想旁人再打擾她,團團福了一圈,說了些場麵話兒。

    這皇家別院的事兒,講與不講全在季雲流,再則,對皇家若以示敬重之意,這閑話兒還是莫要多講的好。

    四姑娘一聽季六說自己要歇息了,也就出聲讓小娘子們各自迴炕歇息。

    季七狠狠剜了一眼炕上的季雲流,這才迴自己炕上歇息。

    她剛才就已經看見了,這人從別院迴來一趟,不僅衣裳,就連頭上珠釵都不一樣了!

    這些都罷了!

    但七皇子明明之前與她後山相遇了,她竟然說沒有見到過!分明就是在撒謊!

    躺在炕上被金蓮蓋薄被時,季雲妙心中一轉,又想到:也許她那時候不認識七皇子,不知道後山那人就是七皇子,所以在別院又沒有見到,才說自己沒見到呢?

    想到此處,她心中又舒坦的閉眼睡了。在夢中再想想那翩翩佳公子,才是正經呢。

    張元詡在雨中狂追許久,踩著泥潭,終於追上莊六:“莊少容!你站住!”他疾步上前,在莊少容還未反應過來時,抬拳就往他臉上打去。

    莊少容也是個君子書生。

    君子習六藝,雖會騎馬射箭之類,到底隻是個粗略學過,不能同武將那樣孔武有力。

    這一拳讓猝不及防的莊少容立刻往後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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