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


    我不相信愛情,我的出生就證明愛情不過是個笑話;我的“親人們”若是能給我一點溫暖和慰藉的話我想大概我就會相信親情,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任何一種感情的地位能在心裏的天平上重過自己,不依靠自己,我所獲得的一切終究會煙消雲散。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何其脆弱?我永遠無法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這種比餅幹還不靠譜的東西之上。我拒絕所有的感情,可是我從小就知道,誠實是會讓人厭惡的,我得用合適的態度去對待,於是我將自己的感情收斂進身體最深處,察言觀色的對應每一個人,不需要每個人都對我友好,但至少不會敵視,但絕不會過於親近。


    這讓我覺得很有安全感。


    實際上,隻是蝸牛在伸出試探世界的觸角卻被狠狠傷害之後,再也不肯踏出自己的殼罷了。如果喪屍不曾出現,末世不曾到來該有多好。


    其實早就該明白,我不是沒法交付信任,而是害怕、害怕著交付信任之後被背叛,僅僅隻是想象,就讓我覺得生理性的厭惡,害怕的想要吐出來。我已經受夠了,信任某人之後被推入深淵的感覺,所有的光明漸漸從眼前抽去,眼睜睜的。驚恐的看著黑暗籠罩,將我吞噬。


    沒有人肯為了我這樣的人不惜一切。我不要抱著這樣可笑的幻想,在死亡的盡頭還體會到那失落至極的絕望。


    與其那樣,我寧願。寧願自己動手,保證自己的安全。盡管這樣的想法過於冷漠和無情,但我不覺得這樣有錯。


    如果沒有真的發生的話。


    為什麽要發生呢?那一定是,上天在懲罰我這樣沒有真心的人。


    如果有人真的愛我,為我不惜自己的生命,平靜的接受我親手設計的死亡;如果有人真的疼我,哪怕我的存在根本算不上助力,還要分心關注我的安全,相信我的謊言,哪怕那些謊言聽著很真實。真正的渴望從來藏在最深的心底,再怎麽無視或遺忘,這些事,是不是我夢寐以求的呢?


    愛我寵我疼我信我的人,真的出現我會開心的跳起來嗎?我無法猜測,但我無法否認我的心動,這太讓人向往,憧憬的到想要流淚的程度。


    這樣的事實,之前有多麽讓我覺得美好,現在就多麽讓我覺得痛苦,想要立刻死去一般的痛苦,我本能可以擁有這一切,一切我想象過的天堂應有的模樣,愛人,親人,朋友,可以平凡,但其中真的感情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它使我感覺我本應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軀體。


    一切都被我毀了。


    若是我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情,什麽事情都不足以折磨於我。可是我感受到了,然後還要麵對這樣一個現實——殺死一個真心愛著自己的人是什麽感覺?殺死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僅有的真心對待自己的人是什麽感覺?


    我還活著,但是我生活在地獄。我的雙手占滿對我最好的人的鮮血,我的罪孽已經讓我麵目全非,我羞於見人,每一次麵對他們,我都仿佛我的手上拿著兇器,而他們身上全都是我刺出來的傷痕,我甚至不能說自己是個人,沒有人會做出這樣殘忍而愚蠢的事情。


    我多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我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發生過,若不是記起這些事情,恐怕還會再次發生,我太可怕了,竟變成了這樣自己都不忍直視的殺人犯。


    也許在末世之中,殺人的陰影不會籠罩人們很久,畢竟有很多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為欲奪你命的人悲哀和自責。殺死一個壞人,或者陌生人,並不會讓我痛苦,末世將我的冷漠無限放大,成為一個坦然的壞人,可是,就算是壞人……殺死一個確認愛你的人……不,不止一個,恐怕也不是一種好的感覺吧……這種感覺就快要把我逼瘋了。


    一個壞人,卻沒法壞到徹底,我究竟還能可悲到哪種程度呢?


    鍾離昧死前的眼神,已經讓我難受,卻還是在心中逃避狡辯,說服自己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沒那麽糟糕……這輩子鍾離昧依舊如此。這樣卑劣的我,根本不配讓他喜歡,可笑的是,每每迴想鍾離昧那次的告白,我竟還會妄想一下,如果接受之後會有怎麽樣安心的生活,然後露出笑容——多麽厚顏無恥啊,殺人兇手,我不過是殺人兇手而已,這樣的妄想,根本是在玷汙鍾離昧的純真的感情。


    我不配擁有幸福的生活。


    然而多麽虛偽,拒絕鍾離昧的理由卻是站在高位的拒絕,不敢想真實告知,不敢麵對那樣的真相,也害怕戳破一切表麵的和平與穩定,那樣的話我就隻能離開,說破的話,鍾子臻絕對不會再容忍我。


    我知道的。鍾子臻臨死之前那被背叛的痛苦,那憤怒的眼神,那焚心的仇恨,我都知道的。自己害怕被背叛,為何要把自己最恐懼的事情,施加在重要的人的身上呢?我明白的,鍾子臻對我的恨,那是理所應當的,是合情合理的。


    於是逃避了。我一貫的做法,就像當初我在鍾離昧死後,害怕麵對鍾子臻,害怕鍾子臻得知真相,如今我又逃避了,鍾子臻沒有在見麵的時候就一槍把我打死,已經是涵養很好,道德很高,對我也仁至義盡了,他隻是對我有些防備而已,這是正常的,我不是什麽好人,這是很好的。他真的很愛鍾離昧。原本我也能擁有的,我卻親手殺死他們,把他變成了仇人。


    我感謝他的寬容,也為他這份寬容痛苦不已,恨不得立刻死去,讓鍾子臻消除心頭之恨,也讓自己能夠解脫。


    可是,我已經錯了一次了。我不能再這麽自私。


    我享受了多少付出,一次次並肩作戰,一次次分享食物和水,一次次背靠背的休息,一次次的……甚至他們三個人都不惜生命,當然他們的生命最後都是由我奪走的,我不能這樣任性。


    哪怕是一點點都好,能為他們做一點什麽呢?哪怕永遠都得不到諒解,鍾子臻也永遠不會再對我露出從前那種笑容,不會再用大手揉一揉我的頭發低聲囑咐……死而複生易,破鏡重圓難。我沒法再迴到過去,我都明白的。


    可是,還是好懦弱。


    一想到要在鍾子臻麵前將所有坦白,就害怕的……除了哭泣之外,什麽辦法都想不出來。能夠永遠瞞著這件事多好……


    嗬嗬,我的逃避果然花樣繁多永不停息。到現在都還妄想著不必露出最醜陋的一麵,真的很卑鄙,很卑鄙。卑鄙到我自己都想要吐出來的程度,我真惡心我自己。


    但是,真的很對不起啊,我……我也愛著他們啊,無關其他,這樣三個人,難道還不值得我真心去愛嗎?要在這樣的他們麵前,露出自己猶如毛蟲一樣醜陋又惡心的本來麵貌,要讓他們知道我有多壞,我做了什麽樣的事情,要承受……我就難過的要死掉。


    盡管,我連這難過的資格本就沒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又這樣了,總是這樣去逃避一件自己畏懼的事情。不過就讓我逃避這最後一次吧,我一直不能體會,不能理解當初鍾離昧最後的眼神,現在我覺得有點懂了,如果鍾子臻說我死了他會高興一點,我就毫不猶豫的去死吧。


    沒有發生的事不算錯誤。不知道這個借口,能不能讓鍾子臻讓我在鍾離昧和杜亦茗那裏,保存最後一點虛假的美好呢,原諒我最後一次的虛偽和惡心吧,我知道會的。鍾子臻重視鍾離昧,鍾離昧到現在也沒有看清我的真麵目,自然我在他心裏是百分百美化的,為了照顧鍾離昧的情緒,我恐怕他會配合我的。


    卑鄙。無恥。


    真的】


    鍾子臻伏在書桌上,再一次摩擦著筆記本邊角,這是喬希最後一篇日記,與其說是日記,不如說是下定決心之前的總結,就像是比賽前迴想自己的日常訓練為自己打氣,又或者逼迫自己,不得不去做某事,如同喬希自己所說,他總是喜歡逃避,所以才會借這篇文字,來強迫自己麵對現實。


    最後兩字落筆匆匆,還劃拉出一條失控的線來。看得出他並未寫完,隻是……鍾子臻想起那次任務前最後一天晚上,他推門而入通知喬希也同去的決定之時,喬希就坐在床上,抬起頭來隻是麵色很是蒼白,情緒很是不對……心中黯然,隻是那時他對喬希滿心都是意見,自然絲毫不在意,而且喬希也很快調整過來。


    也正是這個插曲,鍾子臻才猜想出喬希日記本所在之處。不在書桌之上寫,反而拿在床上鋪在雙膝上記錄,這很反常。第一次看到這篇日記的時候,鍾子臻就想過,是不是這個時候,喬希就寫了那封最後給他的信,鼓起勇氣想要坦白,並且想象了一個人黯然離去的結局?


    不得而知。


    所有的自責全部都在這裏,一切的不舍也都在這裏,以至於鍾子臻每看一次,心就跟著絞痛一次。隔著紙張與文字,他都能體會到喬希的痛苦,可以輕易讓人落下淚來,如果他能早點發現,是不是一切都能有所不同?


    喬希的日記並不是每天都寫,很多時候隻有一個日期,在這篇之後,就連日期也沒有了,是不是想到的那個結局,讓他覺得連記日記的心情都失去了呢?鍾子臻第一次看到這篇日記的時候,所受到的震動簡直到了打擊的程度,他完全無法想象,喬希是如何背負著所有,表現的與尋常無異;而背負著這些的喬希,又該是多麽痛苦。


    尋求著愛自己的人。可卻在親手殺死之後,才發現這一事實。這已經夠絕望。更令人看不到一絲希望的是,現在這人複生,已經視你如敵恨之如仇。


    鍾子臻閉上眼睛,感受著空間之中的一切動靜,然而空間一如既往,喪氣嗎?說不上,沒有誰會在千萬次之後還……平靜的接受,任由那濃濃的失望漸漸變淡,在心中醞釀的卻越來越寬,越來越長。


    已經不再寄希望於奇跡,已經不得不接受現實。


    “首-長。”


    門扉響起敲門聲,鍾子臻一下合上筆記本,放進密碼指紋鎖的合金桌子的一個櫃子中,轉了椅子迴身,雙手合十撐著下巴,恢複了平時冷靜嚴肅的樣子,清了清嗓子道,“進來。”


    門口的人便進屋,身姿筆直,“b市基地的人到了,現在正在基地前的安全1區。”


    鍾子臻點了點頭,撐著桌子站起身來,低頭的那一瞬間眼中寒光乍現,b市,很好,相信亦茗也會很有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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