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顏替輕染療了會傷,就留了輕染就寢,尹愚大抵也從第一天的休息方式明白了景顏的意思,在山洞裏也隻放了一個帳篷。


    外麵已經平靜了下來,隻有不時衣料摩擦的窸窣聲,偶爾炸裂火花的劈啪聲,和被隔絕掉很大一部分的唿唿風聲,和在一起反而更讓人覺得寧靜。


    荀戚就是那個人。景顏已經基本能肯定,隻是荀戚出現的時機太不湊巧,行為太過輕浮,來曆太過神秘,目的太過飄渺,滿口都像是謊話似的,並不能讓人信任,甚至要放下防備心都有些困難——


    他當然知道荀戚不會害他,這一點景顏從不懷疑。


    可問題是,他不僅無法表現出來,因著尹愚和輕染在場,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太偏離造成過多的違和,引起兩人不必要的懷疑,不過也無需著急,荀戚即是追尋著他而來,那麽這一路同行是必然的,察覺了他們這一方的防備,他相信荀戚會好好表現的。


    長長唿出一口氣,景顏說不出心中什麽滋味——沒有見麵隻是時時刻刻都想知道他在哪裏,這次又是什麽身份,又會以什麽方式相見,見了之後反而覺得惆悵。景顏將手半握成拳放在額頭,寬大的袖子垂落蓋在他的臉上,遮住了他臉上那無可奈何的苦笑。


    無論如何都要選擇的話。


    他隻能給他一次新的愛戀。殘忍又冷酷,甜蜜又幸福。除此之外,他還能如何呢?如果遲早都要說再見的話,他能做的,也不過是讓痛苦少一些,讓分別成為再遇的美好憧憬前的忍耐。


    再遇有多麽遙遠,這痛苦就能持續多長。


    景顏閉上了眼睛。


    ***


    翌日一早,景顏出了帳篷,便見外麵兩桌早餐,尹愚、荀戚兩人對彼此視而不見,好好一個山洞,硬生生的呈現出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而這兩人的動作非常一致,聽到動靜後動作一頓,尹愚是默默站起來退了兩步,讓出了桌前主位,靜待景顏過去用餐;荀戚則是抬頭看向景顏先聲奪人,“小顏,過來看看我準備的早餐,今日一大早出門找的,新鮮著呢。”


    景顏沒有說話,後麵出來的輕染剛好聽見這話,轉頭一看荀戚那桌子上,紅紅綠綠竟全是些不知名的新鮮果子,全都是拇指大小,上麵帶著晶瑩的水珠,不僅看著漂亮,更難得是靈氣充足,輕染張大了嘴巴,這種天氣去找到這些果子想必要花不少時間!輕染順著荀戚的目光看著景顏,心中一時也有些複雜,這個荀戚,別的方麵暫且不說,為了景顏真的很用心,那些果子之中,有幾種是輕染認得的,一種是黃豆大小橙紅色,隻長在峭壁不上不下的部分,一大棚緊實的長細葉之下藏著,即便到達地點,摘取也非常繁瑣,果實甘甜可口,果香撲鼻;還有一種是血玉果,鴿蛋大小晶瑩剔透,通常長在地勢極低的山穀水邊,算得上是上品靈物了,對修為很有助意,在外麵幾乎是供不應求的東西——輕染曾跟著帝舜出遊的時候,帝舜也曾如此細致,想到帝舜,輕染不禁有些抱歉,心下又是惆悵又是想念,心也有些軟。


    這時候輕染才注意到荀戚的頭發有些淩亂,眉毛上也有尚未化開的冰晶,想來是才迴來不久,才將這些果子處理幹淨擺好,還沒時間整理自己。荀戚看的景顏對食物表現出來的偏愛,所以不惜做這些看著傻兮兮的動作討好他,是為了昨晚的事情道歉,還是隻是希望景顏開心呢?


    輕染無從得知,隻是這一刻,輕染覺得荀戚也許不是那麽居心叵測的。


    他可能確實來曆不明,可能是在圖謀著什麽,不過那也是明謀——他想要景顏,這一點從開始的含蓄到現在的明白,一直都不曾真的去隱藏,隻是害怕景顏反感,所以有一定的遮掩。


    景顏向前走了兩步,腳尖微轉,終究走到了荀戚的麵前,那邊尹愚似乎更加沉默,一雙拳頭在身側握的死緊,整個人都繃的有些僵硬,背影有些無法言說的可悲。


    荀戚卻是慢慢的緩緩的咧開笑容,神采飛揚。順帶的,朝著尹愚飛了個挑釁十足炫耀得意的眼神。


    景顏在荀戚麵前站定,垂著眸抿了抿唇,這次讓一切都從零開始吧,讓他從空白開始,從最初就不帶任何目的的,戀上麵前這個男子、也僅僅隻愛上他。景顏摒除心中那殘存的從以前帶迴來的,對是這個人、卻又不是這個人的感情,就讓他也全身心的享受一次,真正的愛戀。


    第一次見麵,強行被此人以相救而摟了腰很是惱火。


    第二次見麵,情況稍微危險了些,依然是強行被此人以相救而摟了腰摸了手更惱怒。


    這就是他們兩人,在這之前僅有的交集。


    睜開清冷的眼,景顏看著荀戚,“荀戚,你既要與我等同行,那麽我希望你能有作為我們同伴的自覺,你明白嗎?昨晚的事情如果再發生,我想我們還是分開走更加好,你覺得呢?”


    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於是荀戚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他僵在原地,將自己的右手背在身後,沉默了半晌,終究點了點頭,在景顏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殺意,他何曾因人受辱,果然他早該殺了這個叫尹愚的!


    景顏見荀戚答應了,麵色才緩和了些,轉身向尹愚走去,但願荀戚是明白同伴這個詞真正的意義,別再在窩裏惹麻煩了。


    尹愚聽著景顏跟荀戚說的那番話,就明白景顏在生氣,氣他們昨日動手,氣他們今早爭鋒相對,荀戚是外人,景顏自然客氣一些,可是他不同——


    未等景顏走到他的麵前,尹愚就單膝跪了下來。


    他已經知道自己錯在何處。景顏在此行之前就已明明白白告訴他,他這次的任務是什麽,而他昨天正是犯了大忌諱,輕染尚在他的身邊,他竟擅自與荀戚動手,若荀戚絲毫不讓他們纏鬥起來,輕染首當其衝必受波及,若有損傷,該當如何?!


    這與他的任務背道而馳。


    “屬下,知錯。”尹愚沉聲認錯,“屬下意氣用事,險些危及染公子,屬下——”


    “尹愚,我不想聽你認錯知錯,”景顏打斷尹愚,眼中淺淺的失望叫尹愚的心扭成一團,悶疼喘不過氣來,景顏頓了一會兒,看著冷汗從尹愚額頭滴下來,在尹愚麵前蹲下身,景顏輕聲道,“尹愚,別讓我失望。”


    尹愚眼眶發熱,不欲讓景顏看到自己的失態,深深的拜下身去,一字一頓道,“屬下明白,請公子放心。”


    應了一聲,景顏在尹愚準備的早餐前對輕染招了招手,輕染快步上前,在入座之前卻被景顏拉住,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輕染一愣,從懷中摸出一個白瓷瓶子來給了景顏,景顏接過瓶子後有些猶豫,看著新鮮的果子和萎蔫的荀戚,終究還是下了決心。


    “尹愚,起來用飯吧。”尹愚低聲謝過,應聲起來坐在了桌子下位,卻沒有等到景顏坐下,他臉上一黯,終究是沒有抬頭。


    輕染看著景顏的背影,心中有些擔憂,其實他從最初就發現了,景顏對荀戚的態度有些不同,雖說看著是不假辭色,放在普通人身上輕染可以放心的說,這樣的態度該是反感,但景顏不同,他對所有人都很冷漠,這樣反常的不客氣,不正是說明了荀戚的特別嗎?景顏在帝舜那裏受傷,輕染希望景顏能快些走出來,卻不知現在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輕染有著自己的心思,也就沒有注意尹愚的那絲非主仆的情誼。


    景顏重新走到荀戚身邊,“手拿過來。”


    荀戚驚訝抬頭,一時忘了動作,景顏等了會便皺起了眉頭一臉不耐煩,甚至有些怒氣在聚集了,荀戚一嚇,趕緊把手伸了出來,景顏看了一眼眉腳一抽,荀戚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一般,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放好,收迴左手,將右手抬起來,便見那手背上一道三寸有餘的傷口,從手腕一直到中指無名指中間的縫隙,為了讓傷口不流血,傷口上凝了一層冰,看著很是嚇人。


    荀戚像是不在意一般,隻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著景顏。


    景顏垂眸不說話,先用柔和的靈力化了冰層,取了火堆上的熱水給荀戚清洗了傷口,最後抹上從輕染那要來的藥膏,原本準備撕塊布條隨意包一包,可一想他身上那身是羽毛所化,便默默打消了念頭,想了一想,從頭上取下束發的帶子給荀戚包了,看了看桌上的果子,景顏默了一下,道,“荀戚,以後不必如此。路途難測,不知前路還有什麽危險,實力需要保存,去尋這些……太過費力。”


    頓了一下,景顏彎腰撿了幾粒拿在手心,“不過,很謝謝。”


    不知不覺,荀戚唇角已經掛了傻乎乎的笑,之前那滔天的殺意也消失無蹤,看什麽頓時都可愛起來,看著景顏走迴輕染那邊,連忙一把摟住他那些果子在懷裏,期期艾艾的跟著景顏,厚臉皮笑道,“那什麽,找都找來了,一起吃唄,我都試吃過了,味道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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