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太和街上


    宋天耀坐在跨海小輪上望著海麵,剛剛趕迴來的鹹魚栓則正在宋天耀後麵的位置上喘氣休息。


    宋天耀之前打發鹹魚栓又一次去見高佬成,讓高佬成帶差佬抄了章玉良製造盤尼西林包裝的工廠,連人帶貨全都拍照然後帶去差館。


    在宋天耀看來,抄一個包裝加工廠對章家沒什麽影響,最嚴重無非是到時海關清查各家藥品時,坐實章家有假藥的問題而已,對章家完全談不上威脅。


    他不想按照石智益設的這一局走,石智益謀算深遠,如果自己傻乎乎見到那批此時在海關倉庫裏的藥品就紅了眼睛,獅子大開口,全部以次充好,找批假藥把裏麵所有的盤尼西林,psa肺片,氯喹片這種搶手藥物都替換出來高價轉手,的確能為利康,石智益和那位港督大賺一筆,但是自己作為替罪羊,死是必然的,章家就算不動手,那些其他的藥業公司也不會咽下這口氣,就算對頭全都不想殺人,褚耀宗能放過自己?以他商會會長的位置,如果要給章家和那些藥業公司交代,不可能讓自己二兒子站出來,何況就算想交出褚孝信,憑褚二少那智商,對方也不會信,無非最後自己是替死鬼,不死在對頭手裏,也死在自己人手裏。


    可是如果除了輿論之外,什麽都不做也不行,利康這一方已經出招,由貝斯夫人嘴裏說出歐洲海岸公司惡意搶購原材料,明日會見報,並且宋天耀也給出了足夠的時間讓那些闊少去通知章家,這一招章玉良應該能輕鬆解決,所謂見招拆招,宋天耀讓人抄了工廠,就是不疼不癢的第二招。


    他現在希望章玉良也好,章家其他人也好,能看出自己現在有些騎虎難下不得不出手的局麵,而不是執意想要舉刀殺人,不然他宋天耀第二招絕對不會隻是讓警方抄工廠,拍照留證據這麽簡單。


    宋天耀以為自己給出的誠意和提示已經足夠多,他完全可以對章家第一招輿論取勢,勢成第二招就該是見血,隨後第三招誅心,先打章家個措手不及再慢慢開始談,而不是還能空出時間讓那些五邑闊少去報信,給章家騰挪餘地。


    “宋秘書,接下來去哪?”鹹魚栓坐在宋天耀身後的位置,上身朝前探起,把自己攥著的帽子舉起來,殷勤的為宋天耀扇著風,一副十足狗腿打扮。


    這讓坐在他旁邊的師爺輝臉色很是難看,動不動就白眼瞥鹹魚栓一眼。


    “冇事,如果章家不是白癡,就該等晚上時,去杜理士酒店見信少,大家坐一起聊聊整件事,先去太和街,不然獻花的人返來,我老媽口袋裏冇錢付,她又好麵子,滿腔火氣最後隻會發在我身上。”宋天耀聽到鹹魚栓的問話,想了一下說道。


    暫時沒有其他的事需要自己去做,無非是等章家的反應,所以宋天耀開口說迴太和街,把獻花的人頭錢拿給自己老媽。


    “宋秘書,成哥他們抄了章家的工廠,要不要我去碼頭揾幾個老福的兄弟跟在你身邊,當心章家找你的麻煩。”下船時,鹹魚栓又開口問宋天耀。


    宋天耀笑了一下,語氣肯定的說道:“不會,章家又不是蠢人,何況那間工廠對章家隻算是小事,我抄間工廠就是為章家提醒而已,如果章家有良心,都該對我講一句多謝。”


    師爺輝在旁邊替宋天耀招手攔著黃包車,嘴裏還挑釁一樣對鹹魚栓叫道:“用叫人咩?我師爺輝跟在華哥身邊這麽久,學過拳腳,就算對方來三五個,也絕對近不到宋秘書麵前。”


    宋天耀好笑的看向師爺輝,從口袋裏取出一百塊港幣遞給師爺輝:“羨慕阿栓揾到錢呢,就直接講出來,這是你的。”


    師爺輝之所以看鹹魚栓不爽,就是這家夥今天除了上午和自己一樣在聖約翰座堂外指揮交通之外,還一直幫宋天耀跑腿,每次跑腿,宋天耀就取出十塊二十塊幫對方做路資,最多一次沒有零錢,宋天耀直接給了鹹魚栓整整一百塊。


    自己和阿栓現在都穿一樣的白襯衫黑馬甲,憑什麽鹹魚栓這個光頭猴子就因為多戴頂氈帽,就比自己多賺一百多塊?師爺輝就算再無所謂,也心中不舒服,所以話語間若有若無的針對鹹魚栓。


    此時被宋天耀說破心思,師爺輝又有些尷尬,撓撓頭:“宋秘書,不是,我是講我真的同華哥學過功夫,能一個打……”


    “打你老媽呀!黑心華都死了多久啦?他都廢材,你同他學功夫?”宋天耀上了黃包車,嘴裏對正和鹹魚栓擠上一輛黃包車的師爺輝說道。


    三人在太和街的街尾下了車,在街尾的公廁裏方便了一下,這才朝著街裏走去,一邊走師爺輝一邊打量安靜的街道兩側:“哇,白天走這條街都感覺有些發冷,太靜了吧。”


    整條太和街沒有行人出沒,大部分店鋪雖然開著,但是連夥計都不見人,大多是老人坐在店鋪裏一動不動的照看店麵順便打瞌睡。


    走出沒有十幾米,後麵就有兩輛計程車開了過來,唰的一下停在三人身後的街尾處堵死,車門打開,四名手裏握著砍刀的青年跳下車,朝著宋天耀三人不由分說的撲來!


    宋天耀反應最快,把旁邊涼茶鋪外正煮滾的涼茶水整鍋端起,朝著對方潑去。


    趁對方後撤閃避時,宋天耀轉身掉頭就跑,嘴裏還不忘提醒鹹魚栓和師爺輝:“跑!”


    師爺輝早把在車上吹的牛已經忘的幹淨,轉身追著宋天耀的方向跑去,倒是鹹魚栓比師爺輝和宋天耀兩人都表現的冷靜,看得出對方這些人不是追砍自己,幹脆抱頭蹲到一旁裝死。


    四人果然沒有理會他,隻是與他擦身而過,繼續追著向前跑的宋天耀,等四個人跑過去,鹹魚栓站起身衝進街上的煤油鋪,手裏拎著兩個煤油瓶衝了出來,用油燈點燃一支瓶子的瓶口引子,朝著前方的四人方向扔去!


    “嘭!”一大瓶煤油在四人身旁炸開!雖然沒有把四人燒著,但是油漬火點也濺射到身上不少,頭發衣服上都有些許火焰燃燒,四個人急忙停步拍打身上的火焰,鹹魚栓這時已經把第二個煤油瓶點著,握在手裏又朝四人腳下扔去!


    這一次,四個人有了提防,躲開的即時,反而倒沒有被燒中,有兩個提著刀已經想要朝鹹魚栓撲來,鹹魚栓扭頭就再次衝進煤油鋪,這次脖子上掛著四五個煤油瓶出來,手裏還拿著油燈湊到引子上,一副你們過來我就點火,你們轉身我就砸你們的樣子。


    “繼續扔,不要停!”宋天耀沒有跑遠,聽到瓶碎的聲音轉身,看到鹹魚栓居然聰明的用煤油瓶幫自己解圍,宋天耀幹脆的停步,從一旁的水果檔裏抄起一把西瓜刀,而師爺輝也雙手握著根扁擔,跟在宋天耀身後走了迴來!


    鹹魚栓聽到宋天耀的話,手腳麻利的點著煤油瓶,接二連三的朝著四人繼續砸去!火焰在地上蔓延的麵積越大,四人能躲閃的空間就越小,隻能朝宋天耀和鹹魚栓兩人的方向退去,而且還要不時拍打身上被煤油濺染到的零星火焰。


    讓宋天耀和一群江湖人火拚,宋天耀沒有那種本事和勇氣,但是趁機落井下石卻不會手軟,趁一個家夥低頭拍打褲襠處不小心燒著的火焰,宋天耀輪圓西瓜刀,一刀劈在對方的後頸上!


    可惜他不擅長砍人,一刀出手完全沒有人頭落地的場麵,刀被卡在對方脖子上的肉裏拔不出來,宋天耀隻能空著手退迴去,看著那個倒黴的家夥脖子上卡著西瓜刀跳腳慘叫。


    師爺輝揮舞著扁擔,趁著其他三個躲閃煤油時,朝幾個人用力揮舞拍擊,一時看起來竟然不分勝負,或者說略占上風,畢竟宋天耀還一刀傷了對方一人。


    就在這時,出租車後座上的代鋒打開車門,一身幹淨得體的西裝,臉上寫滿了不屑:“幫裏老頭子們收人真是越來越沒有眼光了,殺個人都能殺成這幅德行。”


    說著話,他朝鹹魚栓的方向慢慢走過去,鹹魚栓看到背後多了一人,馬上警覺的把自己後背靠到牆上,手裏油燈朝著煤油瓶口的引子湊去,嘴裏喊道:“別過來!”


    看到代鋒從出租車上下來,宋天耀就顧不得其他,他見過代鋒在麗池上海餐廳出手,和高佬成平分秋色,此時隔著火光朝鹹魚栓大喊:“快點跑!快點!”


    鹹魚栓卻想點著煤油瓶朝代鋒扔一個,逼退對方之後,自己才調頭沿著街邊衝過去與宋天耀匯合,他低頭點火一瞬間,不疾不徐的代鋒突然俯身加速!等鹹魚栓點燃煤油瓶再抬頭時,代鋒已經到了他身前!


    代鋒兩手探出奪下鹹魚栓手裏已經點燃的煤油瓶和油燈,同時一腿踢出,正中鹹魚栓胸口!力道之大,連鹹魚栓背靠的牆壁都微微掉了些牆皮!


    一腳就讓鹹魚栓失去了戰鬥力,雙眼如同死魚一樣朝外凸著,身體慢慢貼著牆癱軟下去,嘴裏朝外一汩汩的朝外湧著血沫,眼睛無力的望向代鋒。


    “你喜歡玩火呀?我讓你慢慢玩個夠。”代鋒朝著前方邁步走去,卻把煤油瓶和油燈摔到了鹹魚栓的身邊!火焰騰然而起,燒著了鹹魚栓的衣服褲子!


    “啊~~”已經無力動彈的鹹魚栓被燒的在地上翻滾慘叫,沾染了更多的煤油,整個人被火焰包裹。


    隔著火光,宋天耀望向代鋒,眼神兇戾,重生以來第一次罵出惡毒髒話:“代鋒!我挑你祖宗十八代!不殺你我宋天耀誓不為人!”


    “我這就讓你下去投胎做豬狗,小小一個秘書,你口氣倒是很大,憑什麽?”代鋒輕蔑的撇撇嘴罵了一句。


    說話的同時,他從牆邊快步繞過街道中央的熊熊火焰,想要親自動手殺了宋天耀,隻是還沒等他穿過火焰站穩,宋天耀背後的長街上,已經出現了幾個人影,為首那個,虎背熊腰身軀壯碩,赤著上身穿一條土布褲子,卻好像故意炫耀一樣,光著上身卻套了件上等法蘭絨呢子的長款黑色風衣,脖子上帶著一串足有拇指粗的蛇皮紋金鏈,最誇張的是,他肩上扛著一把連鞘武士刀。


    “憑他有個叫陳泰的遠房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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