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放學後,兄妹三人結伴迴到家裏。

    一進門,田根寶趕緊把洗好的西瓜,放在案板上切開來。

    隻聽“哢嚓”一聲,西瓜一分兩半。

    瓜瓤紅紅的,沙沙的,看著很好吃,但皮很厚,是個厚皮瓜。

    “哎呦,晚上可以炒瓜皮菜了!”田根寶樂嗬嗬地說道。他把切好的西瓜瓣,擺在大盤子裏,還一個勁地催著孩子們趕緊洗手,過來吃瓜。

    “偉民、元元你們幾個動作快點,把紅瓤子都啃幹淨了,瓜皮都留下來,一會兒爸爸給你們炒一盤瓜皮菜吃!”

    五個人圍著桌子一起動手,很快就消滅了這隻西瓜。

    田根寶洗了洗手,就進了棚子。

    他先把米飯燜在鍋裏,然後開始準備食材。黎元元也跟著溜了進來,想看田爸爸炒瓜皮菜。

    隻見田爸爸先用刀把瓜皮上麵的一層削幹淨,又把外麵的黑皮也削掉,隻要中間那一部分。瓜皮洗幹淨後,用刀切成半指寬的細長條,然後,和青椒絲一起下鍋爆炒,

    “刺啦”一聲,翻炒幾下。

    幾分鍾後,菜就出了鍋。裝盤後,田爸爸夾了一筷子,先讓小元元嚐嚐味道。

    鮮辣爽口,十分開胃。

    黎元元吃得眉開眼笑,連聲誇讚道:“田爸爸,瓜皮菜很好吃哎!”田根寶一聽,頓時咧開嘴笑了起來。

    這天晚飯,田家吃得是炒瓜皮菜和炒四季豆,外加一個番茄土豆蝦粉湯。

    黎元元吃了滿滿一大碗米飯,肚子撐得飽飽的。三個小哥哥,也是相互比著,把番茄湯澆在白米飯上,一個賽著一個吃得多。

    家裏的氣氛十分溫馨。

    王慧珍也是胃口大開,和田根寶一起吃了不少。

    她在大田班裏幹活,每月還有5公斤細糧補貼,一家人先敞開肚皮吃飽了再說,月底要是有短缺,再想辦法吧。

    吃了晚飯,田根寶和王慧珍問了問托兒所裏的情況,害怕元元才去那邊不適應。

    黎元元自然是報喜不報憂。

    她一點也沒提今天上午托兒所裏發生的事情。她想,小孩子之間傳閑話是不可避免的,就看自己如何應對了。

    況且,她被收養是一個事實。

    她不想再把這個拿出來,讓田爸爸和王媽媽為難。他們待她很好,真比親

    生的還要親,她現在無以為報,就少給家裏添一點麻煩吧?

    偉軍和偉波的嘴巴也很嚴實,自然不會亂說。更何況,具體是誰傳的閑話?也不是很清楚,即便告狀也解決不了什麽問題。

    黎元元心說,這事就算過去了。

    以後,要多留一個心眼。尤其是對那個江慧勤,要離得遠一點,最好不要和她同在一個小組了。

    今天,和喬莎莎處得不錯。

    感覺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孩子,運動細胞十分發達,也很有見識,難怪能當上這一伐的孩子王?

    可惜,她也要去上學了。

    小班長和她一離開托兒所,後續將會是誰的天下?

    看那個江慧勤,倒是躍躍欲試的,手底下也拉攏了幾個小姑娘。隻是,這個小孩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總給人一種不上道的感覺。

    小小年紀,就喜歡耍心眼,實在令人生厭。

    雖然幾個小孩都沒提這事,可王慧珍還是聽到了消息。

    晚上,在禮堂裏開大會。

    散會時,她遇到了楊淑芬。楊淑芬避開人,把托兒所裏發生的事情,簡單地提了幾句。還說中午,她又找到幾個孩子側麵了解一下,都說是江慧勤那個小姑娘一早來了,悄悄說給他們聽的。

    “江慧勤?”

    “就是江排長家的那個老五……”

    王慧珍謝過了楊淑芬,一轉身就沉了臉。

    這個江排長家想幹啥?

    有這麽教育孩子的嗎?大人之間開開玩笑,怎麽樣都行,笑一笑就過去了。可這閑話說給孩子聽,就太過分了。

    迴到家,她一見到田根寶,就壓低嗓門把這事給說了。

    田根寶一聽,也很生氣。

    “慧珍,這事十有八.九是江排長那個老婆搗鼓出來了……”田根寶自認為對江排長還是比較了解的。

    在他的印象裏,這個人在工作上原則性很強,思想覺悟也比較高,嘴巴不至於那麽大。可他的那個病號老婆就不好說了。

    “你是說那個趙秀蘭?”

    “對,就是她!”

    王慧珍對趙秀蘭的印象也很差。

    這個人,整天病怏怏地呆在家裏,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嘴巴卻碎得不行。

    連隊裏,隻要和她打過交道的,都知道她不格人,喜歡到

    處傳閑話。無論是男職工還是女職工,她都和人家鬧過矛盾,還動不動就去找連長、找指導員評理。

    最可笑的是,她還是一個有名的醋壇子。

    整天懷疑這懷疑那的,隻要江排長和女職工多說一句話,她就坐不住了,恨不得跑到人家家裏去打探,搞得職工們都很討厭她,不過礙著江排長的麵子,才不好當麵說什麽。

    現在倒好,她家的小姑娘也跟著她學呀?一個六歲多的小孩,就開始到處傳閑話了?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看她養的那一群孩子,有一個成器的沒有?”

    “聽說,她家那四個上學的,都是老留級生,一個二個笨得要死,她家老大都蹲了兩級了……看看她家的孩子,沒有一個學習好的,估計是這個地方有問題!”田根寶用手指了指腦袋。

    夫婦倆小聲發泄一通,這才覺得舒坦了一些。

    小元元太懂事了,在外麵受了委屈,迴家後一聲未吭,就是怕他們知道了心裏難受。

    想到此,王慧珍又趕緊掀開簾子,進了裏間。

    看到小元元睡熟了,這才放下門簾子,退了迴去。

    夫婦倆又小聲嘀咕了幾句,這才洗洗睡了。

    第二天上午,托兒所大班正在上課。

    通信員小李騎著自行車趕過來,找到楊淑芬和蘇梅華,說指導員想找她們了解一點事情。

    當時,蘇梅華正在讓小朋友們上台表演那個烏鴉喝水的節目,走不開。

    楊淑芬就先過去了。

    半個小時後,沉著臉迴來,坐在屋裏一言不發。

    蘇梅華心知不好,也急匆匆地趕了過去。在單幹戶的那一排宿舍裏,見到了徐指導員,才知道托兒所裏竟然發生了一件“大事”。

    “指導員,您是說有群眾舉報劉稟坤一家不老實?”蘇梅華十分驚訝。

    “對,昨天下午,劉稟坤的女兒在托兒所裏,和幾個小孩說話時,無意間透露了她家裏的一些情況,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劉稟坤和他愛人思想反動,有很大問題……”

    “指導員,這事是不是再核實一下?”蘇梅華一向追求思想進步,自然不希望在工作中出現這麽大的紕漏。

    “是要好好核對一下,所以才把你和楊淑芬找過來,就是想讓你們倆一起配合一下,把當時在場的幾個孩子都叫過來,了解一下情況……”

    “好的,指導員,這事就交給我吧,我這就去把名單列出來……”蘇梅華連連點頭。

    “蘇梅華同誌,這件事目前還處於保密狀態,對孩子家長先不要提起,對那個叫劉文娟的小姑娘也要小心安撫,以免打草驚蛇,這事等調查清楚了再做處理……”

    徐指導員的表情十分嚴肅。

    蘇梅華心裏也很清楚,事關重大,一旦上綱上線,搞不好就要開批.鬥會。她向徐指導員做了保證之後,就匆匆趕迴了托兒所。

    蘇梅華一進大班,就和楊淑芬一起,把昨天坐在長凳上吹牛聊天的小孩全都列了出來。一共十二個孩子,包括小龍港和小元元在內。

    一上午,小孩子們被一個接著一個叫到徐指導員的宿舍裏問話。

    主要是迴憶一下,昨天下午自己都說了什麽話,別的孩子都說了什麽話。當然重點是詢問劉文娟說了什麽話,問了什麽事。

    昨天本來就是即興吹牛,誰還能記得那麽清楚?

    結果,大部分孩子都說得斷斷續續的,對劉文娟一家也沒有什麽不利證詞,除了江慧勤之外。

    一直陪在一旁的蘇梅華,也不禁皺了皺眉頭。

    她有一種感覺,這事純屬於“無中生有,沒事找事”。對徐指導員口中提到的那位群眾,也有了大致猜測。

    花了一個上午,也沒找到劉稟坤一家的反動證據。

    下午,徐指導員繼續詢問。

    先是小龍港,他哪裏還記得清楚昨天都說了什麽?不過這個孩子年紀小,不會說謊,就把他所記得的都說了出來。

    至於劉文娟,人家一共就沒說過幾句話,說的什麽內容大致還記得。

    最後一個被詢問的,就是黎元元。

    開始,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直到跟著蘇阿姨一起進了一間宿舍,才意識到了出了一件“大事”。

    她一進門,就認出這位身穿草綠色軍裝的中年男子,就是那天連隊開大會時,坐在主席台上的那位指導員。

    指導員找她能有什麽好事?

    心裏不由得警覺起來。

    果然,指導員一開口,就是詢問昨天下午小朋友們一起吹牛的事情。

    那會兒,她基本上就沒開過口,也沒什麽好說的。重點是讓她迴憶一下,其它孩子都說了什麽,尤其是反駁劉文娟的話。

    黎元元不清楚這

    個劉文娟是什麽人?

    甚至都不認得她,自然也談不上包庇。於是,她照實說來。當然,中間也有一點點遺漏,好把自己偽裝成一個五歲孩子應有的智商和記憶。

    而黎元元不知道的是,正是她和小龍港的“證詞”才徹底洗刷了劉文娟一家的“冤屈”。因為他倆剛剛進入大班,與劉家的孩子從未接觸過,甚至都不認識她,可信度自然很高。

    搞來搞去,搞出了一場烏龍。

    守在一旁的蘇梅華,也鬆了口氣。任誰也不希望自己的工作中出現“重大”失誤,更不希望“冤枉”任何人。

    對這個調查結果,徐指導員雖然有些失望,但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也表示認可。他送走了蘇梅華等人之後,就派人把江排長叫了過來。

    二人關起門來,好好談了談。

    最後,徐指導員語重心長地說道:“江長發同誌,你的思想覺悟和政治敏銳度還是很高的,要繼續保持下去。不過,你這邊的家庭教育也要重視起來,尤其是要加強對孩子的思想品德教育……”

    江排長聽到這裏,臉騰地一下紅了。

    他還不明白嗎?

    徐指導員這是在敲打他,不能教唆孩子說謊,瞎編亂造。

    想著昨天晚上,他興衝衝地跑到指導員的宿舍門口,來敲門匯報工作,說是發現了“壞分子”的最新動向,想不到一番調查之後,卻是這種結果?

    是他的政治敏銳度太高,還是老五在說謊?

    一時半會兒的,還搞不清楚。

    蘇梅華迴到托兒所後,想了想,就去找楊淑芬通了氣。

    二人心照不宣。

    對惹出這樁事情的小孩子,不好明說。

    但想繼續在托兒所裏翻天,可就由不得她了。於是,準備抽一個時間,把上學的孩子剔掉之後,重新編組。

    那個江慧勤,可以繼續當小組長,不過組員嘛就她自個兒。這孩子心眼兒不正,給她幾個小孩管管,還真能搞出事情來。

    這件事,本來知道的人很少。

    可不知怎的,還是泄露了出去。

    可能是幾個小孩中午迴家一說,家長或多或少猜出了原委。後來,又聽說徐指導員找了江排長談話,江排長下班迴家後,讓他家老五跪在地上,不準吃飯。

    這前前後後一聯係起來,就感覺頭皮發麻。

    於是,暗中告誡自己的孩子,以後不準和那個江慧勤說話,也不要走得太近。家長們心說,這種瞎話簍子,指不定哪天就把人給坑了?

    這種事情在連隊裏傳得很快。

    不過半天,大部分家長們都聽說了。

    田根寶和王慧珍也唬了一跳。

    這孩子小小年紀,就這樣?長大了指不定壞成什麽樣子呢?

    於是,晚上迴到家裏,也把四個孩子叫到一起,再三叮囑道:“你們幾個啊,以後見了那個姓江的,都躲得遠遠的,不要和她說話啊……”

    王慧珍心說,和這種人接觸,一不小心就會踩到狗屎。

    黎元元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自己是撿來的,就是江慧勤在托兒所裏悄悄散布的。

    那天吹牛的事情,是因為辯論不過人家,氣得跑迴家裏瞎得得,結果搞出了一場“莫須有”的政治.風波?

    還差點害了人家一家。

    不過那個劉文娟家,是不是也有什麽特殊情況?於是,好奇地問道:“爸爸,那個劉文娟家是怎麽了?”

    田根寶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說道:“小孩子出去不要亂說話,劉文娟的爸爸成分不好,是大地主出生,他們來支邊是下發勞動的……”

    “哦……”黎元元趕緊點了點頭。

    田根寶又嚴肅地說道:“還有啊,你們幾個以後出去都不要亂說話,也不要去吹牛,這知人知麵不知心,一不小心被人檢舉了……”

    田家兄妹四個,趕緊點了點頭,向爸爸連連保證道:“爸爸,您就放心吧,我們在外麵絕不吹牛,也不提自己家裏的事情……”

    田根寶這才揮了揮手,讓孩子們洗洗手腳,上床睡覺。

    臨睡前,黎元元躺在小床上,見王媽媽進來,又好奇地打聽了一下。

    原來那個江排長家裏一共八口人,兩個大人,六個孩子。

    這種情況在連隊裏也比較罕見。

    雖然還未搞計劃生育,職工們想生幾個就生幾個。可大部分家庭生兩三個的居多,四個孩子的都很少,更別提六個孩子了。

    她一聽家裏是六個女孩,就明白是封建意識在作怪。

    這是拚了命也要生個兒子的架勢嗎?如果不是那個叫趙秀蘭的,得了婦科病,估計還會繼續生下去。

    在連隊裏,職工們都來自五

    湖四海,也許是遠離家鄉的緣故,鄉俗觀念十分淡泊。

    再說,連隊裏天天學習,解放思想,大家都在追求進步,早就把那些“陳規陋習”當作封建殘餘,拋到了九霄雲外。

    大部分職工,都是單槍匹馬地來闖天下,受到家族方麵的約束很少。在連隊裏,沒有人在意你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尤其是滬上知青更是把小姑娘當成個寶。

    家裏有小姑娘的,恨不得天天扛著出去炫耀一下。像那個小木匠,就天天把他家的老大扛在脖子上,家裏好吃的好穿的都堆在了小姑娘身上。

    像江排長家這種不開化的,也是獨一份吧?

    私下裏,全連上下都把他家當成笑話看,也隻有他家自己不自知。有些職工開玩笑,一說起老封建,就知道指的是趙秀蘭。

    好在,連隊裏也隻有這麽一例。

    那個江慧勤,上麵有四個姐姐,下麵還有一個妹妹。她的媽媽常年生病,隻能領到一半基本工資,家裏條件並不好,卻特別愛炫耀。

    想著昨天,她在托兒所裏顯擺紅涼鞋時的情景,可謂虛榮心十足。

    也隻有在那種家庭環境下,才會養成這種性格吧?

    作者有話要說:備注:

    小天使們,這篇文文日更~~上午一刷就有新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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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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