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誌今天來地牢,是親自安撫即將釋放的秉芳案牽連者,此案遲遲不結,因著二月初十晚上在秉芳旁邊的短巷裏,發現了一具被勒死的女童屍體。


    屍體的一塊皮膚上有草汁繪的兩個圖案,一個圖案是三滴水珠,另個圖案是一彎月亮。


    根據以往案例,這顯然是


    “拆字”形式的密信,遺憾的是過去兩個月了仍譯不出內容,直到趙芷送來兩枚竹簡,這才對上。


    一枚竹簡上的


    “三個字”皆缺


    “三水”,另枚竹簡最後的一個殘字缺


    “月”。把此案的無辜者全放走後,元誌再挨個土牢巡查一遍。主簿匆匆過來,嘴裏邊說著:“可找著刺史了。”他遞上幾紙籌劃文書,是五月初到五月末為期一月的大狩獵計劃,包含儀仗規格、射獵路線、紮營地、圈養野獸地、山林野獸地、獎勵機製等等。


    之前寫過草稿,這是最後一次修改。元誌接過來,尋思主簿越來越不懂事,咋把獎勵機製擱最後呢?


    他把此頁提前,先看一等賞,看到結尾,擰著眉問:“熊呢?”遷都時,養在平城皇宮西苑的大量禽、獸都留下了,為了這次的狩獵活動,元誌特意挑出幾十頭猛獸放歸山林,培養它們的野性,好供勇士們爭奪獵殺。


    其中一頭黑熊尤其駭人,尋常弓箭估計隻能給它撓癢癢。然而擬草稿時寫在一等賞最前頭的猛獸種類,熊不見了!


    二等裏也沒有。主簿再筆誤也不可能往三等、普通賞裏放,所以元誌沒往下翻閱,直接問:“熊呢?”


    “沒了。”讓民戶獵走了,野山頭,誰獵的就是誰的。元誌惱火:廢話,我不就是看紙上沒寫才問你的嗎。


    “我是問你,那頭熊、那頭熊!我的熊呢?我為大狩獵專門圈養的熊呢?為什麽沒寫在一等獎賞裏?”


    “熊沒了咋寫?”


    “用手寫!用毛筆、蘸墨寫!”你是不是傻?!官、吏二人眼神互誹。因為耽誤這點工夫,元誌和主簿一起離開牢獄時,看見秉芳掌櫃聶照又睡醒了。


    聶照是最先被抓的,年前就逮進來了,年初三的時候沒熬住酷刑,嚇瘋了。


    據獄吏說,該犯除了睡覺就是自言自語,有時能叨叨出不少案情。


    “崔浩,滿門抄斬……崔浩……”誰?元刺史和主簿悄然停下,聆聽。


    “原來崔浩……嘿嘿……真的假的?”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這是哪?”聶照突然撲到鐵柵欄上,瘦成骷髏樣的腦袋卡在兩根欄間使勁擠,樣子更如惡鬼。


    他直盯元誌:“我告訴你個秘密。”隨行獄吏捏著嗓子道:“討厭,快說。”主簿附到元誌耳朵處,想解釋獄吏為何這樣講話,被元誌瞪開。


    聶照朝獄吏嘻笑:“你是哪個美娘?好,我跟你說,我查到一個滅門夷族的大官,竟然有後人!”他眼睛慢慢向上看,跟上空有什麽東西一樣。


    “我總覺得這次被官府盯上了,逃不了了,我難得心軟,可憐那老家夥,我把他心心念念的消息,趕在我被抓前,送給他了。”元誌向獄吏示意,獄吏繼續裝成女子問:“討厭,那他收到了麽?”


    “收到了……吧——”隨聲音轉低,聶照順著柵欄坐倒,眼半睜,嘴半張。


    獄吏趕緊上前摸脈。倒黴玩意兒!死了。城西,崔學館。固常禽林的仆役等候許久,見孔夫子結束了監考,立即過來稟述:“尉窈女郎的阿母趙氏獵了頭熊來感謝夫子,夫子剛才一直忙,奴就先去稟館長了,館長讓趙氏把熊牽去了固常禽林。”孔夫子、和他一起的柳夫子等人皆吃驚不已,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這一路,又有各自的弟子跟上隨行,人越來越多,元珩等鮮卑學童更是愛追熱鬧,也隨在其中。


    進入禽林後,眾人老遠就看見大黑熊了。元珩


    “喔喔”驚叫,跟元子直說:“以前西苑也有一頭跟這差不多龐大的,不,這頭熊更壯。”趙芷經館奴示意,向孔夫子、其餘夫子抱拳行禮,簡述來意,感謝的話說完,她問孔夫子:“夫子若是不願養著它,我現在就……”劈死它!


    “哇……”圍觀學童喧嘩起,還有不少鼓掌的。


    “天哪,熊果真有靈性,會拋石頭玩哪。”趙芷好笑看著,她在林子裏等孔夫子的時候,閑著也是閑著,就揀了幾顆石子雙手交替拋著玩,竟被黑熊學會了。


    不過它隻能拋兩顆。


    “嗬嗬。”孔夫子憐惜此獸求生本能,說道:“此熊討人喜歡,留著吧。”這種小事情,他還是能做主的。


    孔毨、崔尚等弟子欣喜不已。更精彩的來了,黑熊拋石頭不熟練,石子掉地,聽這些人類都在哄笑它,它怕挨趙芷扇,趕緊玩耍才學會的第二招……蹲馬步。


    就這樣,黑熊成為固常禽林的守林靈獸,還被訓義學舍的學童起了個名:黑旋風。


    趙芷趕路速度快,尉窈迴家沒多久,趙芷也迴了家。


    “孔夫子說那些筆記不單是為了聯考補課,他讓你記熟,等大狩獵一過,就帶著你們訓義學舍的弟子去周圍縣、還有高柳郡遊曆,給那些地方的縣學塾講課。”尉窈怕自己理解錯,仔細詢問:“夫子有沒有說,是他給縣學塾講課,還是我們這些弟子給縣學塾講?”


    “讓你們講。”太好了!!尉窈兩輩子加起來都沒這麽激動過。她明白,恩師要給弟子們積攢經史才學的名氣了。


    在大魏,哪怕權貴子弟也希望年少有名,然後進入仕途。高興過後,尉窈跟阿母說起杜陵、杜通定撕打對質的事,館裏已經報案,沒想到杜陵膽子真大,逃跑了。


    “狗急跳牆。”趙芷寬慰女兒:“放心吧,逃不出城。”真當巡邏兵是吃閑飯的,再說馬上要盛夏大狩獵了,元刺史離城前,肯定要全城搜檢,什麽乞兒、無賴,統統先關進牢房。


    趙芷關心的是另件事:“杜陵跑了,你們的課誰來教?”


    “還是大學館那邊的夫子輪流教我們。李夫子跟我們說,如果長期聘請不來名師,明年來尉學館讀詩經的學子有可能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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