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刺史返迴神思後說:“這兩條密信有功於諜人案,州府先前許諾,凡提供線索者都給賞,可是趙將軍不戀權、不愛財,真是為難我啊。”


    “刺史就別套我話了,我來獻密信當然是有求於你。”元誌點頭。趙芷簡單講述來龍去脈以及所求:“我女兒……”完了都有女兒了!


    元誌的胃一陣絞疼。


    “刺史?身體不適麽?”


    “無事,無妨。我喝口熱水就好,你繼續講。”


    “我女兒在尉氏學館學習《詩經》,她這次春考得了平城的首名……”


    “噗——水太燙,你繼續講。”好似有一百頭驢在元誌心口蹬來踩去!不識字的趙芷,女兒是詩章魁首尉窈?


    !


    “我女兒尉窈得的獎勵是去舊宮書庫,許她抄書三天。結果不知哪個宮人故意生事,把她帶去了奚官署的庫房,抄的是廢宮學那些罪奴宮女的筆記,又提前把她攆出宮半天!!”殺氣陡然凝聚!


    趙芷眉眼、神態全如刀斧淩厲!


    “我這人從小受慣了氣,就是有再大的風雨也能經受住,但是我女兒不行,尤其在讀書這件事上!她那麽好學,結果被人耍了三天時間什麽都沒學到!刺史問我想要什麽賞,我要那宮人的命!”趙芷沒久坐,得到應允後便離開府衙。


    元誌送別她又迴到木亭,拈起兩枚竹簡,輕易譯出密信內容:“不舌、世、殳……致秉芳被封的泄密者,沒有查到。”


    “石洛、蘭、尉、日……嗬嗬……棍。”他一想剛才趙芷把一豎,其實是豎撇念成


    “棍”,就笑到停不下來。密信背後的來龍去脈,元誌十分清楚。太和十年,陛下坐明堂,宣見第一位殺破柔然膽的鮮卑女勇士,隔不幾天,又宣於西宮的皇信堂,賜女勇士姓名


    “趙芷”。趙芷不受將軍職,隻願做個不再打打殺殺的尋常女娘。時間一晃,穆泰在太和二十年,占平城,結夥反叛朝廷,陛下派任城王元澄前來平叛。


    任城王兵出兩路!一路令治書侍禦史李煥單騎突入平城,宣朝廷旨意,令反賊團夥膽戰心驚分崩離析。


    另一路,任城王找到趙芷,命她截住逃跑的反賊主力穆泰,將賊子活捉。


    所以啊……


    “趙芷,你可知這條諜信提供的追殺目標,正是你。”那個沒寫完的字,是


    “明”,意指


    “明堂”。元誌命人把主簿叫來:“去查,誰帶學子尉窈進的奚官署。區區島夷罪孥敢藐視新學令、戲弄我鮮卑學子!全杖殺!”尉族學館。


    杜陵講完第一堂內容,先宣布四月的聯考定於十六那天,然後叮囑尉窈:“你落下的課多向同門請教,也跟同門講講入宮抄書的經曆、心得。”他一走,好幾個同門圍過來,七嘴八舌問尉窈:“舊宮是啥樣的?”


    “漂亮麽?”


    “裏麵的宮人還多麽?”


    “書庫有多大?比咱們尉學館大嗎?”尉窈難為情的迴他們:“我膽小,進宮後沒敢亂抬頭。隻看見四個宮人。庫房十好幾間,我隻能進一間。”


    “啊?”失望之聲連連。


    “嗬哼。”曲融實在忍不住不笑,尉窈敷衍的多明顯啊,這些傻同門竟聽不出來。


    但他現在聰明了,就笑一聲,誰也不能證明他嘲笑的是她,而且今天茂公子、景公子一起告假了,他還盼著她主動找茬和他吵架呢。


    尉窈才沒那麽閑,她去找尉蓁拿筆記。她落下的功課分別是《子衿》、《揚之水》兩首詩,此前學過的《王風》篇裏也有一首《揚之水》。


    兩首《揚之水》起詩句相似,但是《王風》篇是借


    “激揚之水”,諷刺周平王宜臼政教煩急,《鄭風》篇的是借


    “激揚之水”,比喻鄭昭公鄭忽政教亂而促。為何諷刺這二位君主,以及當時的曆史背景,才是這首詩必須掌握的。


    且說杜陵,出來學舍後迴夫子院上茅房,他從不去詩經一舍的茅房,因為每次隔老遠就能聽見武繼、尉簡的嘰喳聲。


    解決完,剛出來,迎麵一人堵道。對方頭戴破爛草笠,渾身裹得極厚。


    “啊!”杜陵大為失態,這聲驚叫拐著彎,渾不似人能發出來的。草笠人聲音蒼老:“杜夫子,你嚇我一跳。”


    “裝神弄鬼你是誰!”杜陵探手抓掉草笠,對方露清楚麵孔,是打掃夫子院的老人尉翁。


    這時杜陵已經反應過來,迅速想出應對之策訓斥道:“我正走著神想學子們聯考的事,差點被你戳到我眼睛。以後進茅房前先喊一聲!”


    “是,是。”


    “還有,這迴又是誰戲弄你?看看,讓你穿的裏三層外三層的,草笠把臉全擋死了,能看見路、幹好活麽?”


    “戲弄我的人說……他和你一個姓,也姓杜,還特意交待我說,如果你問到他,就讓我轉告你,讓你別忘了答應他的東西,不然他不會離開平城。”尉翁這段話跟背誦文章一樣刻板。


    而杜陵在這個過程裏,正、反繞完了茅房兩圈,確定他們的對話無隔牆之耳。


    杜陵心裏驚濤駭浪,臉上半點不顯。


    “尉翁啊,你說的顛三倒四,我真是聽不懂。好了,我得去上課了,記著以後掃茅房前先問問裏頭有沒有人。”他邊走邊著急思索:剛才這事,是杜通定唆使的?


    不,不應該。杜陵很自信,他給杜通定那串珍珠鏈之前,所有穿戴喬裝在家照過好幾迴了,連他自己都認不出是自己!


    所以,是誰利用尉翁來詐他?是誰知道他課間會迴夫子院上茅房?再深想,杜陵的雞皮疙瘩起滿全身……難道從段夫子摔死時,從他來接替教學時,就有人起懷疑了?


    一直在查?!走迴來學舍,杜陵已穩住心神,專心講課的樣子連尉窈都察覺不出異常。


    尉窈迴家路過盈居書坊,突然心有預感看向書坊門口。果然,尉茂在這等她。


    上來二樓,尉茂講述他一直在查州學府的楊夫子,楊夫子教杜通定這條線索是奚驕給的,很遺憾,奚驕查不到的,他也查不出更深的線索。


    尉窈理解:“就算楊夫子跟杜陵說過許多杜通定的惡習,也不算過錯,頂多是愛傳閑話、嚼舌根。其實我進舊宮這幾天也在思索,我想到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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