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方邃重新在地下恢複了五感。


    側耳傾聽,周邊十數丈內,一個以聲音構建的世界,悄然勾勒成型,映現在他的意識裏。


    這種感應是如此奇妙。地麵上微風輕拂,細沙滾動的畫麵以聲音的形式,生動鮮活的反應在方邃的感應中。


    以這樣的方式,掌控周邊的一舉一動,方邃尚是首次經曆。地上地下的諸般物事,合而構建成大自然的交響樂般,讓人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遠近俱無人聲,賽赫早已率人離開。


    當方邃運轉丹田內的神土大地之力,從沙土下浮出地麵時,天空中月彎星爍,夜色彌漫。他居然在地下待了接近一個晝夜的時間,此刻已經是第二日夜幕初降的晚上。


    方邃單膝駐地,低語道:“借機離開,四處去看看這個年代的世界也是好事。我拿了荷魯斯之眼,此時四下搜索我的埃及兵士,必然眾多········而且我也不能就這麽走了。”


    言罷騰身而起,疾行遠去,所選方向竟是羊入虎口般,向著底比斯前進。


    方邃在地下調息運氣,休養生息許久,此際破土而出,當真是精滿神足,周身恍如有用不完的力氣,足尖點在柔軟的沙地上,幾乎過不留痕,似若一陣輕風般向底比斯城飄去。


    昨夜紮營之地,本就離底比斯不算遠,方邃縱行如飛,體內力量與外在的天地之力唿應,仿佛永不枯竭,無有窮盡,他越行越是周身順暢,體內百脈共振,速若奔馬。


    不待天亮,底比斯城已遙遙在望。


    方邃當然不會選在白晝明目張膽的進城,放慢速度,調勻內息,丹田內神土震動,再次將自己埋入滾滾黃沙之下,進入調息養氣的過程。


    時間一閃而過,當夜幕再降,黑暗統治大地的時候,地麵上黃沙如水,無聲側分,方邃幽靈般從地下走了出來。


    他體內湧出黑氣,將己身遮蔽,與濃濃夜色渾融為一。


    倏地,方邃所化黑影,迅速接近底比斯城。


    他遠遠避開在地麵上駐守的兵士,來到一處城牆下,展開身手,躍牆而入,又輕鬆躲過上方城樓駐守的兵士監察,進入城內。


    方邃化身的黑影,與城內林立的建築以及雕塑投影下來的暗影,彼此合一,神鬼不覺的向城內中央地帶進發。


    半晌後,方邃經過埃及法老占地宏闊的寢宮外,遙遙看向內裏燈火閃燦,連綿如星空般明滅的一幕。


    方邃暗暗蹙眉,不需感應便可知道法老的寢宮內,戒備森嚴,以他現時的身手,想要進入其中,也是稍有差池就將永遠沒有離開的可能。


    方邃正要離開,陡然看見寂靜的夜色裏,法老寢宮的一道側門驀然打開。


    從中使出一輛氣勢尊貴的車架,其上封遮著黑色紗幔,頗為神秘。


    方邃耳朵聳動,隱隱聽見車中傳出一陣女子的嬌喘聲。


    這車中嬌吟入耳,方邃立時心下微動,隻因那車內隱約透出的聲音,卻是坎蒂絲所發。


    車中顯然還有其他人,方邃略加思索即猜出車中另外一人,極有可能是莫琉斯。


    方邃決定跟著馬車,身形卻不稍動,反而收斂了目中隱隱流爍的芒采,靜靜站在建築物下的暗影裏,仿佛石化了一般。


    下一刻,方邃遠遠看見莫琉斯的車架後,出現兩個隱在暗處的人影,一閃而沒。那是莫琉斯出行的護衛,若是先前冒然移動,跟在馬車後,此時必然已被發現了蹤跡。


    方邃哂笑一聲,這才無聲無息的騰身而起,暗暗跟著遠去的馬車。


    那馬車走的也不甚快,近半個時辰後,才最終來到穆納薩的府邸外。


    車簾掀開,坎蒂絲嬌豔潤紅,衣衫不整的從車內走出,之後麵無表情的莫琉斯,也從車內隨行而出。


    兩人舉止親昵,挽手走入宅邸內。


    穆納薩的府邸雖然同樣戒備森嚴,畢竟遠不及法老的寢宮,以方邃近些時日,突飛猛進般增長的修為,自然不會被難倒。


    他雙手結出一個古怪的巫術手印,身後的影子裏,輕飄無聲的化出一具周身由黑氣組成,虛虛幻幻的死靈。


    那死靈受到方邃傳念命令,淩空飄起,在夜色掩映下,無人能查的進入了穆納薩的府邸。


    方邃借助精神上的聯係,指揮死靈在宅邸內不斷深入。


    死靈本是無形無質之物,此時又在夜色掩護下,當真是神鬼難覺,穿房過舍如履平地。


    曆時茶盞時間後,死靈已經潛入宅邸的主殿上方。方邃對莫琉斯頗為顧忌,因此並未讓死靈繼續深入主殿,而是貼在一處大殿的廊柱上,寂然不動。在這樣的夜色裏,便是有人走近查看,也未必能夠發現。


    方邃立在穆納薩府外一個隱秘處,再施手段,口中低吟出一段語速奇快的咒文,目中霎時漫起一層黑氣。


    遠在穆納薩府內的死靈隨之生出變化,周身黑霧律動,竟而在霧中顯化出一隻恐怖的黑色眼睛,幽光懾人的無聲闔動。


    這一幕詭異巫術,就像是給死靈打開了五感一般,同一刻,殿內傳出的談話聲,通過死靈,被遠在穆納薩府外的方邃收入耳內。


    殿內輪番響起穆納薩和莫琉斯的聲音,兩人在討論事情。


    “·······方邃被我擊中一掌,能提前蘇醒已是意外,更可恨的是還拿走了荷魯斯之眼,若是耽擱了開啟遠古神壇的計劃,我定讓他曆盡慘刑而死!”這道聲音果斷雄渾,是莫琉斯所發。


    “啊!原來外邊四處追索方邃,說他偷了荷魯斯神眼,並不全是真的,莫琉斯哥哥你也參與其中?”殿內響起另一道驚訝地聲音,卻是坎蒂絲所發。


    穆納薩和莫琉斯談話,居然並不避諱坎蒂絲,可見兩人的無所顧忌。


    莫琉斯沉聲道:“蒂絲你今晚聽過的話,不許到外邊去說。”坎蒂絲柔柔的應了一聲。


    莫琉斯的話語中多出幾分調笑意味,再道:“嗯,聽說我沒迴來以前,蒂絲你和方邃關係不錯?”


    坎蒂絲急聲解釋道:“我和方邃隻是認識而已,你知道的,我自少就······喜歡你的,你做什麽事情我總是站在你這邊。”


    莫琉斯低低笑了一聲,繼續和穆納薩說道:


    “西奈山開拓出來的神壇,事關眾神,傳說其中存在著讓人永生不死的神物,卻需要荷魯斯權杖來開啟,我們定要抓到方邃,將權杖取迴來。”


    穆納薩斷然接道:“方邃若想在沙漠中生存,必然離不開水,我已命令麾下精銳,駐守各處水源地,不日之內必能將他尋獲斬殺,拿迴荷魯斯之眼。”


    方邃聽至此處,自語道:“西奈山的遠古祭壇······”


    隨後殿內兩人的談話,轉到其他方向,方邃再沒有繼續偷聽的興趣,遂念頭傳動,穆納薩宅邸內的死靈悄然離開隱藏處,在宅邸內遊蕩起來。


    宅外的方邃,則向莫琉斯進去後,一直等待在外的馬車走去。


    整個時辰後,就在方邃重新攀牆躍出底比斯城,身形沒入遠方黑暗裏的一刻,穆納薩的宅內某處,驟然響起淒厲至極的垂死慘叫,聲音中充滿了驚懼。


    當有人匆匆循聲而至,發現潘洛斯和肯曼主仆,像是被惡鬼吸食了血肉般,周身隻剩下骨皮存在,悚然無比,血肉枯竭而死。


    隨後又有人發現莫琉斯的車夫被打暈,在他的馬車紗幔上,留有一行洋洋灑灑的字跡。


    其大意便是方邃以自己的口吻,留言表示對莫琉斯栽贓陷害的本事大為欽佩,自歎不如,將銘記於心,片刻不忘,來日再至埃及,定要對莫琉斯多加感謝雲雲。


    方邃所留字跡,充滿了嘲諷意味,措辭隱晦,全文不帶一個髒字,卻又句句都意有所指,饒是莫琉斯城府深沉,看後仍是氣了個麵色煞白。


    方邃此次潛入底比斯之舉,實是大為出人意料,誰能想到他在被追捕的情況下,會如此膽大包天,不但折返底比斯城內,還將穆納薩的兒子也殺了。


    穆納薩喪子之痛與莫琉斯的被戲弄,讓這兩位位高權重,從來不容忤逆的人物大為震怒。


    這一日聖城內偵騎百出,展開無孔不入,追索方邃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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