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小公園裏,別墅裏透出的燈光把藍雨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雨哥……我在這個城市轉了幾天了,一無所獲,問了好多的人,他們都不知道水熾堂的總堂在哪裏。你有什麽好的主意嗎?”她把秋千蕩的很高,試圖擺脫滿懷的愁緒。

    “一定要找到那個人?”藍雨不解的問,樹影斑駁的印在他的身上,讓人看不清他此時內心的想法。

    “嗯!”溪很明確的迴應了聲,淡淡的說:“我不是為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婚約想見他,隻是想弄清當年的情況。他們憑什麽用我來要挾安家,還加上哥哥的自由作籌碼。現在是法製社會,他們敢這麽肆無忌憚,當中一定有什麽隱情。”

    她的腳尖輕掂在地上,讓秋千停了下來,眼睛無神采的繼續說道:“你說會不會是安家有什麽把柄被他們握在手裏?可是……”她傷腦筋的摸著下巴,迷惑的咪起眼睛看著前方:“據我所知,爺爺從商幾十年,根本就沒有與人結仇,敬慕他的人倒是不少。爸爸媽媽又早就不在了,更不可能惹下個這麽大的麻煩給我們啊!”

    “不要再想了,我會派人調查清楚。”藍雨也頗感奇怪,但話裏仍是讓人安心的冷靜。

    看著她一籌莫展的表情,他寬慰道:“不管當年他們是出於什麽原因訂的婚約,我不會讓你身陷泥沼,更會幫你一起照顧安晨。你什麽事都不用煩惱,隻要開開心心做你喜歡做的事就好。”

    “……你也不要事事都替我承擔,雨肩負的責任已經夠重,我卻總是讓你擔心。每次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幫助和關心後,我都會難過不安一陣子。你對我越好,我越想逃。”溪安靜的仰起頭,眼珠寧靜的望著他,萬分的愧疚藏於心底。

    “為什麽要逃?對你好是我心甘情願想做的事,看到你開心的笑容,聽到你暢所欲言的說話聲是我最大的幸福。”藍雨站立在傍晚的風中,臉上的笑容清爽怡人。

    “可是我也想要給雨幸福,而不是讓你因為我的幸福而快樂。每次看到你隨性的樣子,我們都感到很舒服。想要延長你隨心所欲的時間,擁有簡單快樂的生活,而不是天天為家族和我的事煩憂。”她從秋千上跳下來,脫下原本披在她身上他的外套。

    米白色的長大衣上,有他們兩個人的體溫。

    她幫他穿上大衣,笑容恬靜美好。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好?”藍雨失神的看著她,不敢置信的聽著她帶著奇異溫柔的聲音。

    他的掌心滾燙的溫暖,幸福的感覺幾乎讓他窒息。

    溪細心的幫他整理著衣領,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

    “你的好會讓我以為自己在做一場夢,搶光了別人的幸福,我成了全世界最幸運的那個人。太幸福會遭人嫉妒的。”他屏息,初春的時節透過大衣似乎讓他感到了夏日的熾熱溫度。

    幸福來得突然,真實得讓他不知所措。

    “我才是最讓人妒忌的那個人,得到那麽多的愛,心裏卻荒蕪一片,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讓關心我的人替我承受了我不該有的憂傷。”溪自我嘲弄了一番,忽而展顏一笑,默然的說道:“所以這次我想和你並肩作戰,一起去解決問題,不再做個自私的人。”

    “好了,小自私鬼!那你現在可不可以跟我迴家去?住在這裏太久會打擾到別人的。”藍雨微俯下身,輕輕捏了捏她秀挺的鼻子,用笑來掩飾內心滔天的感動。

    “不行耶!住在這裏既不用交房租費,還可以吃到好多好吃的飯菜。如果跟你住在一起了,又會看到一大幫傭人,他們不準我動這動那的,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生活白癡。”溪不領情的否決他的提議,說出一大堆的壞處。

    “況且,秀不是別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以前不是問我阿巴塔是誰嗎。現在你可是親眼見到了,怎麽樣?他是不是很可愛?”她得意洋洋的補充了一句,像在向人眩耀珍藏多年的寶貝。

    “……是啊!他比你可愛。”藍雨順著她的意思,毫不留情的說,口不應心的鄭重點頭,想了想,他逗趣的說:“難怪溪有時帶著天使的光環,看來一定是沾了他的仙氣,讓小女巫也有了點天使的魔法。”

    溪默默無言。

    世上天使那麽多,她不需要再貼上天使的標簽。

    隻要付出小女巫傻傻的愛,照顧好想守護的人,那就是最大的心願和幸福了。

    ****

    安家的客廳裏,清一色的男性,同樣的英俊,卻各有各的魅力。

    鬆澤一明的成熟內斂。

    林冠中的剛毅不凡。

    安晨的年輕俊美。

    反射出男人不同時期的氣質和各自不同的性格特征。

    張嬸在客廳與廚房之間忙進忙出,邊送上茶水,邊眼神古怪的偷偷望一眼坐在沙發正中央的陌生男人。

    從進門時第一眼看到他,她還以為真的是原來的少年還活著,他們長得有八、九分的相似,隻不過他的眼睛是褐色的,戴了黑色的隱形鏡片才不至於被人看出破綻。

    他親切自然的問候聲讓張嬸有好一會沒有迴過神,弄得安晨奇怪的盯著他們,要不是他以前的‘少爺’巧妙的提醒,她已是先露出了馬腳。

    林冠中同樣的驚訝,他們的父親曾是他多年的好朋友,那個男人的長相就連他都差點被騙了。男人的談吐不凡,語氣自然得毫無做作之感。

    讓他不由得心生感歎,也許一切真的已經天注定。

    安靜的客廳。

    濃鬱的咖啡香彌散在空氣中。

    安晨始終不說一句話,連林叔叔何時走的都不知道,他的眼睛隻看著與他麵對麵坐著的陌生男人。

    他英武的長相,比起照片裏年輕的時候更多了份滄桑感,擁有中年男人所獨具的成熟魅力。

    “anson,你這次急著見我有什麽特別的事嗎?”鬆澤明一拿起咖啡杯,舉止優雅的輕放在唇邊。

    他神態自然,語氣亦是閑話家常的隨意。

    直到他溫和的目光望過來,安晨才微抬起頭,從凝視他的出神中醒轉過來。

    “你……你真是我父親?”他平視著他,略微窘迫的低聲問。

    “是!”鬆澤明一肯定的迴答,落寞的說:“對不起!從小到大沒有好好陪在你身邊,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跟我一起迴英國,讓我好好的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他語氣誠懇,目光真摯的望著安晨。

    安晨看著他眼底微露的愧疚神色,一時沒了主張,分不清是真是假。

    “……我不是想聽您對我說些抱歉的話,隻是想向您打聽一個人。”他低啞的說,下巴有著倨傲的線條。

    “誰?”鬆澤明一佯裝不知,一時沒有意會的樣子。

    “她……”安晨從指著擺在電視機旁邊的相框,喉嚨緊滯的說,“您還記得她嗎?”他淡漠的望著對麵的男人,幽黑的眸底有一絲緊張的光芒,仿佛等待的迴答將會決定他一生的命運。

    鬆澤明一不露聲色,靜靜的觀察著他的表情。

    “她不是您好朋友的女兒嗎?你難道對她沒有印象,還是根本……”安晨略顯激動,語速微微加快,不禁又有些懷疑這個父親的真假。話說到一半,仿佛意識到什麽,他咽迴原先要講的話,聲音平淡的說:“還是根本不認識,沒有這樣的一個朋友?”

    “怎麽會不認識?”出乎意料的,鬆澤明一一點都沒生氣,和顏悅色的說道:“她小時候在安家住過一段時間,你媽媽特別喜歡女孩子,當時還說要認她做幹女兒呢。”

    “那後來呢?後來她到哪去了?”安晨步步緊逼,目光如炬的緊緊凝望著他。

    “後來?…”鬆澤明一喃喃的重複了一聲,奇怪的瞅著安晨,理所當然的說:“後來她當然是被她父母接走了,不過每年聖誕她要麽來住一段時間,要麽寄卡片過來,到這幾年才斷了聯係。可能……”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忽然低下來,傷感的歎息,“她可能離開人世了吧……”

    他用不確定的語氣無聲的暗示著安晨要找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再也不可能讓他找到。

    “不可能!”一點也不相信的聲音。

    “我沒有騙你,她從小就患有一種罕見的白血病,醫生說她活不過18歲。”鬆澤明一眼睛黯淡,沉著的應對他質問的語氣,略微思索了下,說:“算一下,她今年已經滿了17歲,可能是終究沒能逃脫病魔所帶來的災難。”

    安晨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眼睛瞬間空茫無望。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慌亂無措的低語著,心髒緊緊的縮成一團,為什麽她隻是父親好朋友的女兒,聽到她死了,他突然就有種深深的恐懼緊緊將他攫住。

    “anson,你不要這樣。”鬆澤明一疼愛的拍著他的肩膀,這次他是真的心疼,心疼著溪的哥哥。

    “她一直記得有你這個把她當妹妹的哥哥,最後一張寄到安家的卡片還是專門寄給你的。”他輕聲安慰,像個慈祥的父親。

    客廳裏一片靜默。

    一張繪有天使圖的卡片靜靜的躺在玻璃茶幾麵上,

    淡藍色的字跡有種親切的熟悉感。

    良久……

    良久……

    安晨從莫名的悲傷中抽離思緒,視線緩緩的落在那一行行寫得很工整的字體上,幽幽的話語透著無奈的憂傷。

    安晨哥哥:

    我可以這樣叫你吧?不管你願不願意,曦都想這樣稱唿你。因為曦要走了,你就算不答應我也聽不到,那樣我不就可以當你答應了?如果你還記得我,請不要為我難過。人來到人世間就是為了完成一定的使命,我已經愛過爸爸,愛過媽媽,愛過所有關心我的人,圓滿的完成了我的使命,終於可以安心的離開愛我的人。你說上帝會不會歡迎我這個乖寶寶呢?

    我要帶著快樂的心情向他去報到,會記得你給我的溫暖,所以也請你把我的快樂傳遞下去。這是我最後的心願,希望你能答應!

    所有的悲傷,總會留下一絲歡樂的線索;所有的遺憾,總會留下一處完美的角落。總有一天,我們可以循著那些線索延續快樂,彌補曾經的遺憾,讓心中再無憾事。

    下輩子,我們做對孿生兄妹好不好?那樣我就可以永遠的陪在你身邊,緊緊的跟著你一輩子。

    貪心的曦

    難以遏製的酸澀從心底如漲潮時的海水般無邊無際的漫上來,淹沒了安晨所有的理智,喉嚨哽咽得發不出一點聲音。良久,他望著那個清秀的‘曦’字,心底那道黑漆漆的裂縫不斷地撕裂著,痛楚的糾纏著他眼前僅有的一點光芒。

    漸漸地……

    漸漸地……

    深邃的眼底是黑漆漆死亡般的沉寂。

    他閉上眼睛,兩道淚痕清晰的滑過臉龐,墜落到胸膛的什麽地方去了。

    心似乎在那一刻跟著死掉,再也不可能蘇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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