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小巷裏,

    天清冷得隻有稀薄的光。

    溪獨自靜靜地走在迴家的路上,影子被昏黃的燈光拉得斜斜長長的,她不知道今天迴家的路為何變更如此漫長,隻覺得有股氣堵在胸口快要讓她窒息了。

    “這不是上次那臭丫頭嗎?怎麽今天一個人啊,風洛希那小子呢?”

    一個似曾熟悉的調侃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幾團黑影迅速地籠罩過來。

    溪一時沒迴過神,抬起頭的樣子有些傻乎乎的味道。

    幾張猥褻的麵孔讓她心裏不自覺湧起一股厭惡。

    “風洛希是誰?上帝我倒比較熟悉,如果你們想去的話我可以送你們一程,免費。可現在我沒空,你們給我讓開。”她輕蔑的瞥了他們一眼。

    “嗬嗬……那小子這麽快就把你甩了。”為首的黑衣男人又向溪靠進了幾步,揚起幸災樂禍的笑容。

    ……

    “哈哈,老大。這小妞長得還不錯,幹脆你收了做小的。”

    “是啊,我們老大可是出了名的憐香惜玉,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其他的混混流裏流氣的跟著起哄,放肆的大聲笑起來。

    “閉上你們的臭嘴,讓開。”溪冷冷的低喝,徑直從他們身邊走去。

    該死的,好像算準了她會走這裏,竟敢堵在這條小巷子裏。

    “讓開?”那命令式的‘讓開’兩字,聽在黑衣老大的耳朵裏,竟越發覺得好笑,“上次的帳我可還沒算呢,你今天休想從這過去。”

    溪不屑的笑,沒理會他們,轉身就走。

    “想走?”黑衣老大嗤了一聲,大手搭上她的肩。

    “自尋死路。”溪不耐煩的低咒了一聲。

    她單手緊捏住黑衣老大不規矩的右手,施加在手腕處的力道讓他的手腕整個充血,手掌一片蒼白。

    在場的人都不由怔住。

    “還愣著幹什麽,快來幫忙。”劇痛讓黑衣老大皺眉,驚惶的搬救兵。

    眨眼間,後麵的幾個跟班見勢不妙紛紛圍上來,摩拳擦掌的樣子。

    溪冷眼斜睨他們,抬腳踹倒兩個,一個後空翻躲過迎麵掠過來的那些接踵而來的拳腳。

    “告訴你們,以後離我100米之外,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她撂倒一群小混混,冷酷的嗓音,認真的威脅,兇煞得完全不似一個纖弱的少女。

    “兄弟們,上。”

    黑衣老大幾番受到的屈辱難以忍下,殺氣騰騰的瞪著溪。

    溪不耐煩的轉頭,一抹寒光滑過眼際,幾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出現小混混的手中。“你們想幹嗎?”她雙眼驀然的睜大,迸發出暴戾的光。

    竟敢使下流手段,那就別怪她等下下手狠了。

    ……

    “嘿嘿,你說要是把你這小臉上劃上幾刀,會怎樣呢?”

    “要是今天連你一個丫頭都收拾不了,老大以後還怎麽在道上混?”

    ……

    黑衣老大惡狠狠的瞪了溪一眼,向旁邊的小跟班使了使眼神,一群人全向她圍攏過來。

    “你…你們不準過來。”她向後退了幾步,鎮定自若的擺著戰鬥的姿勢。

    “你逃不了的。”

    黑衣老大伸手向她抓來,穩操勝券的說,把臉湊了過來,猙獰著笑。

    溪握緊拳頭,反射性的揮拳相向,準確無誤地打中他的下巴。

    “死丫頭,找死。”

    黑衣老大惱羞成怒,揚起另一隻手。

    夜色中,一陣白光閃過,手背好像細微的針劃過皮膚上,有鮮紅的液體流出。

    昏暗的燈光下,帶著體溫的血一下子變成暗紅色。

    溪茫然無措的看著自己的手背,麵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

    阿姨蒼白的麵孔,還有那白色的病服,

    她看著她身上的血一滴滴的落到地上,像一朵朵妖嬈豔麗的花遞次綻放。

    一切好像又在重演,放大,再放大,一片紅色的海洋逐漸地占據溪的整個思維。

    腦袋一陣陣的暈眩,血液在細細的血管裏忽然流得很快很快,好像一下子都要從那一道細長的傷口噴湧而出。

    一張張猙獰的麵孔向她欺來,陰險又狂妄的笑著,笑著……

    她隻覺得全身一陣熱,又一陣涼,難受得她一點也反應不過來。她的雙腿好像再也支撐不住她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往地上滑。她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一直一直想合上。

    “死丫頭,要見上帝的感覺怎樣啊?”

    “老大,這迴總算解了氣……”

    ……

    身體不受控製的搖晃,好多模糊的人影在她眼前晃動。

    “不準過來……”

    溪望著那幅幅可憎的臉孔,訥訥的低喃著,手指下意識的收緊,又無力的鬆開。

    “你說不準就不準?”

    一個戲笑的聲音,大片的暗影遮住了她身上的光芒。

    她的神誌已經陷入黑暗,隻有眼睛還努力的微睜開。

    還沒有跟大家道別,她就要喪命於這群歹徒手中嗎?

    如果真到了那裏,阿姨會不會再次收留她?

    也許那樣很好,很好……溪的眼睛緩緩地閉上,任由痛苦像海浪一樣一潮強過一潮將她席卷。

    “放開她。”

    在黑暗中,模模糊糊聽到一聲冰冷得不帶任何感情的冷喝聲。

    “哥哥……”昏迷中的她,從心底最深處發出了一聲唿喚。

    溪分不清她唿喚的是雨還是晨,

    但是他們卻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她的痛—

    一個聽到,一個心靈感應到。

    安晨聽得清清楚楚,僅管她的聲音輕得低到了塵埃裏。

    大洋的彼岸,一輛豪華的轎車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坐在車裏的藍雨心猛烈的跳動了下,不安的情緒油然而生,那一天他再也靜不下心來做任何事,手無意識的摸著他珍之如寶的袖針,仿佛隻要摸著它,就能保佑她平平安安的。

    ……

    在墜地的那一秒,一雙手臂抱住了她,那雙手修長有力,它無聲的告訴著她---不會死,她更不可以就這麽離開。

    她感覺有人緊緊地抱著她,像用他整個生命一樣珍惜地抱著她。他的擁抱讓她覺得是那麽安心,那麽平靜,就算是死,她也終於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世界寂然無聲。

    眼前一黑,她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深沉的夜色裏,

    白衣少年緊緊的抱著懷裏的少女,不允許她就這樣睡下去。

    他的心冰冷刺骨般的疼痛著,恨不能承擔她所有的痛苦。

    她唿吸微弱,軟綿綿地癱軟在他懷裏,烏黑的長發懸垂下來。

    兩束藍色的光芒緊緊的合在了一起,照亮了他寒冷的眼神。

    一聲聲急切又心痛的唿喚,狠狠的撞擊著如墨的黑夜。

    ****

    特殊病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

    安靜的房間裏沒有一點點的聲音。

    旋轉的燈光在光滑的地麵上緩緩地流動,病房裏,散逸著香甜的花香。

    “古伯伯,她會不會有事?為什麽會突然昏倒?”

    安晨的目光靜靜地落在病床上,那裏,躺著一個人,她的手背上上纏著白色的繃帶,

    秀美的麵孔上沒有一絲血色。

    身穿白大褂的古謹青大夫在病曆上做完記錄,抬起頭來,揉著眉心。

    “她真的有事?還是得了什麽嚴重的病?”更為惶惶不安的聲音,尾音微微的帶著顫音。

    安晨的眼睛不安的閃爍著,視線落在大夫手中的病曆,他不知道他寫了這麽久,做出的結論是什麽?作為安家的保鍵醫生,又是爺爺的好友,他相信古大夫的醫術,更相信他不會隱瞞自己什麽的。“她是誰?”古謹青把病曆夾在腋下,望著床上的少女,奇怪的問。

    安晨緩緩地走近她,現在還不想驚醒她,隻是想這樣安靜地看看她,隻是這樣站在她的床前,安靜地看著她。

    “一種很奇怪的病,好像很久沒有遇診過了。據我所知,隻有安家的人才會遺傳這種病,難道……”

    古謹青靜靜的敘說著,說著說著忽然停下來,他微微吃驚的驚唿:“難道她是安家的人?”

    安晨微點了下頭,弧度甚小的動作幾乎看不出他是否是在證實大夫的猜測。

    他拉過她放在被子上麵的手,握在掌心,再用另一隻手覆蓋在上麵。

    “可是不對啊!安家隻有你和一個孫女,而且她不是在十多年前就和你父母一起遇難了嗎?”古謹青還是一臉迷惑,以他與安家的交情,不可能不知道安家還有個孫女。

    “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我一直想保護的人。”

    安晨不置可否,淡淡的應了聲。

    他的手停留在他手背上的傷口處,看著繃帶上隱隱滲出的紅色痕跡,他的心仿佛是被利刃劃過一樣疼痛。

    “好了,不管她是誰,她現在總歸是我的病人,我會好好研究下她的病情,然後再詳細告訴你。”古謹青眼中閃過絲訝異,隨之巧妙的轉移了話題。

    “謝謝您,還請您先不要告訴我爺爺。”安晨低聲的道謝,不忘小聲的提出個小小的請求。

    “你也不要太擔心,就以前安家的人所表現出來的病狀來看,發病以後也就像患了一次感冒,對日常的生活並不會有什麽影響。隻要多注意下那一項禁忌和一個補充跟平常人沒兩樣。”古謹青頜首,在他肩膀上輕拍了幾下,站在醫生的角度寬慰了幾句。

    安晨側過頭,輕點了一下,以示感激。

    古謹青又再交待了幾句才退出病房,走向化驗室的方向。

    房門被輕輕地關上,病房裏隨即安靜下來。

    溪恬靜的睡著。

    她的眉頭舒展開,仿佛在做著一個香甜的美夢,她的嘴唇微啟,在模糊的乞求著說。

    “阿……姨……帶溪走……帶我……走……”

    安晨震驚的看向她。

    她怎麽能有這種想法?

    那個人不是死了嗎?

    她走了,他們怎麽辦?

    時鍾在悄悄的走,病房裏開著一盞自動旋轉的燈,溫暖的光線卻沒讓房間明亮起來。

    窗外,漆黑的夜看不到一絲光芒,渲染著冷酷的氣息。

    寂靜的病房裏,隻有女孩輕輕的唿吸聲。安晨的手一寸寸的蒼白,比起她雪白的臉,他的皮膚白得透著青色,極力在克製著內心越來越強烈的不安。

    “溪可以不走嗎?為了我們留下來,我們很需要你。”他低低的唿喊著她,長長的睫毛黯然的垂下。

    床上的她,清秀的臉微帶著甜美的笑意。

    “你說過要我不要再丟下你的,為什麽我從沒想過要丟下你,你也不肯再醒過來?”

    他麵容晶瑩剔透,目無神韻好像是在夢遊一般。

    轉動的燈光,靜靜的打在溪的眼睛部位,灑落滿目的溫馨顏色。

    她纖長的睫毛輕顫了顫,修長的手指微微地抽動了下。

    安晨兀自沉浸在憂傷當中,幽深的瞳仁一點點溢滿冬天的寒冷氣息。

    “哥哥。”

    溪一點點地睜開眼睛,一眼看到了那個在夢中聲聲唿喚著她的人。

    幹啞的聲音傳進安晨的耳朵裏,他身體一顫,眉目間湛起大片驚喜。

    “還有哪疼嗎?”他輕聲問,聲音微微的顫抖,睫毛恰到好處的遮住他此時秋水一般清亮的眸子。

    “哪都不疼,我很好。”

    溪搖搖頭,望著他,拉出一絲微笑, “哥哥,我怎麽會在這裏?”為什麽他總是能夠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我送你來的。”安晨平靜的說,眼底的憂傷早已收了起來。

    “哦。”

    溪低低的應了聲,眼睛望向晃動著暖色光芒的天花板。

    雪白的床漸染上暖意。

    “以前常暈倒?”安晨輕握住她打著點滴的右手,似很不經意的問。

    溪驚愕的看著他,迷蒙的眼睛裏閃過絲慌亂的閃躲神色。

    “溪為什麽不說?這麽懼怕別人的同情和關心?我隻想照顧你,全心全意的照顧你。”安晨輕握住她瘦弱的肩膀,抬起右手,輕柔的撫摩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龐。

    他神情凝重的凝望著她。

    哥哥知道了嗎?

    溪眨眨眼睛,亮閃閃的,她露出絲調皮的笑。

    “隻要記得定時吃糖就不會暈倒了,今天我一時疏忽忘了吃,你看我平常不是很健康?”

    然後,她故作憂心的說:“哥哥為了我好像都變得多愁善感了啊!這可不是好征兆。我學的那點心理學知識可不能保證治得好一位憂鬱王子。”

    “溪如果不能照顧好自己,那就交給我來照顧。”安晨看著她輕鬆愉快的樣子,不禁稍放下心來。

    他不是一直都知道安家的人遲早都會遇到這種事,又何必再和她說謊話,說他不擔心?

    “嗬嗬,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啊!你妹妹我是誰,怎麽可能連照顧自己這種小事都會做不好?那豈不是貽笑大方?”溪逗趣的說,有些難為情的抽迴手,揚起誇張的笑容。

    他的好讓她驚謊!這是她此刻惟一的認知!!

    安晨靜靜的凝視著她,好一會兒,像想起什麽,正色道:“以後離風洛希遠一點,可以答應我嗎?”後半段的話聲音很低,好似怕她認為他帶有私心,那麽的小心翼翼。

    “哥哥,我沒有想過要靠近誰,隻是在幫助想幫助的人。等別人好了,我就會離得遠遠的,毫無瓜葛的遠遠的看著他。”

    溪的臉色沉靜下來,淡淡的說,看向窗外。

    深邃的夜,她的眼睛竟是淡淡的藍色。

    “幫助別人的同時不要忘了不讓自己受到傷害,知不知道?”安晨理解的輕撫上她的頭,揉了揉她頭頂柔順的發絲。

    “嗯,但哥哥也要答應我不要把我生病的事告訴爺爺,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溪柔順的點頭,無力的提出條件,神情緊張的看著他。

    “如果你認為你的哥哥以後有進保密局的潛質,那麽你就相信我會答應吧。”

    安晨似是而非的答,俊帥的麵孔上有著意有所指的淺笑。

    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哇,哥哥,你還會說笑話?你的笑話好好笑哦。再說一個啊,啊?快說來聽聽嘛……”

    溪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也不管手腕上還打著點滴,像隻小老虎似的誇張地撲過來,抱著他的肩膀使勁地搖晃。

    她驚濤駭浪般的襲來。

    安晨左躲右閃,愣是被她整得臉上浮現有些不自然的暈紅。

    這個不冷不熱的幽默,讓她取笑了他一輩子。

    那天晚上,路過病房的人都記住了裏麵傳出來的毫無顧忌的大笑聲。

    透過門上的玻璃窗,隱隱約約還看到了少年臉上羞惱的淡淡紅暈,以及眼底縱容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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