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剛蒙蒙亮,龍愷便被四周輕微的簌簌聲驚醒,他看了一眼身邊仍在熟睡的亞拉貢,起身悄悄地將帳篷掀開一條縫。

    龍愷抓起身邊的來複槍,以為是有毒蛇猛獸來襲,可帳篷外的景象卻令他大吃一驚——幾十個全身塗滿油彩的非洲土著正在慢慢地逼近。

    這些人幾乎是完全赤裸的,隻將下身用很小的一塊布片圍住,身後都背著一個皮囊。站在前麵的幾個人右手高舉長矛,正低著腰慢慢地靠近帳篷。後麵的幾個人則蹲低身子,手中端著吹箭筒。龍愷聽到一聲細微而尖利的破空之聲,來不及細想,急忙閃身,一枝吹箭已從帳篷掀開的那道縫隙中擦著他的臉龐急速飛過,紮在了帳篷另一麵的帆布上。這支吹箭來的毫無征兆,準頭又極高,幸而龍愷躲的及時,否則定然已被那隻吹箭射中,饒是如此,他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亞拉貢也被驚醒,龍愷急忙示意他不要出聲,並打手勢告訴他外麵已經被人包圍了,但還不知道是什麽人。

    亞拉貢打手勢示意要用出言詢問,卻被龍愷止住,因為在還不知道外麵的人的身份時,貿然出聲是極危險的。

    亞拉貢明白了龍愷的意思,悄悄地摘下頭頂帳篷上的吹箭,發現箭尖部分是墨綠色的,不禁發出了一聲低唿。

    亞拉貢唿聲未落,外麵便傳來響動,龍愷急忙將亞拉貢按倒在地,十幾隻吹箭已然穿過帳篷從二人頭上交叉而過,當真是間不容緩,驚險至極。

    亞拉貢還沒明白是怎麽迴事,在龍愷身下悄聲說,“這不是俾格米人的吹箭,上麵的毒藥我沒有見過。”

    龍愷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箭,隻見箭尖部份呈深墨綠色,泛著淡淡的磷光,看上去便令人膽寒。

    龍愷低聲問道,“此地離瓜婁戈人的禁地還有多遠?”

    亞拉貢低聲道:“大概還有30裏左右。”

    龍愷點了點頭,道:“我們可能被瓜婁戈人包圍了,也許他們將領地擴大了。”

    亞拉貢聽了龍愷的話不禁打了個顫。

    龍愷慢慢地從他身上下來,打手勢讓他不要輕舉妄動,然後深吸一口氣,突然暴喝一聲,身影已在帳外。

    亞拉貢隻覺眼前一花,龍愷已不見身影,不禁在心底暗暗喝彩,對龍愷的武功驚歎不已。

    龍愷竄出帳篷,不敢停留,腳一沾地立即再次高高躍起,運起輕功,向前急速掠去。

    土人沒有想到帳內之人會有如此快的身法,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待發覺有人從帳篷中竄出時龍愷已經在十米開外了。龍愷毫不停留,使出“鳳舞腿”中的功夫,在地上一蹬,借力又向右側掠去,撲向土人中一個像是首領的人。他在帳篷中已經觀察清楚外麵的形勢,隻是因為他在帳篷的右側,所以看不到右麵的情形。那人和其他土人打扮沒有多大差異,隻在頸上掛了更多的飾物,長的又是高大魁梧,氣宇軒昂,因此龍愷斷定他便是首領。擒賊先擒王,要想突圍隻能先製服土人的首領,龍愷雖然不清楚帳篷左側的情形,但他在當時根本無暇多想,隻能賭一下。

    土人被龍愷迅捷的身法搞得眼花繚亂,龍愷突發險招,果奏奇效,那人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已被龍愷擒住。龍愷閃在那人身後,左手扣住他左腕的脈門,使其半身動彈不得,右手急忙扼住他的咽喉,拖著他一起向後掠開。

    那土人身高近兩米,比龍愷還要高出大半頭,身材健壯,足有200多斤的塊頭,卻在龍愷的手下毫無抵抗之力。龍愷料得不錯,所擒之人正是首領,眾土人見首領失手被擒,都驚慌失措,舉起武器對著龍愷,眼中露出驚訝與憤怒的神情,卻是誰也不敢貿然進攻。

    龍愷雖精通多門語言,但是對剛果種類繁多的土語所知也有限,試著說了幾種常用的土語,但是那些土人顯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嘰裏呱啦吵嚷不停。

    直到那首領發令才讓土人們安靜下來,龍愷並無意與這些土人為敵,卻苦於無法溝通,倒也絲毫不敢放鬆手力,剛才土人們出神的吹箭技法已經令他不敢妄自托大。

    亞拉貢聽得帳外一片混亂,不知道是何狀況,他擔心龍愷的安危,便壯著膽子從帳篷裏慢慢地鑽出來,一邊還用俾格米語大聲表明自己並無敵意。可是沒想到他的話卻引起了土人們的騷亂,首領更是用著怒視的眼光看著他。

    龍愷感覺到有些不對,急忙喝令亞拉貢閉嘴。亞拉貢也覺出不對勁,卻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他剛爬出來半個身子,一手向前,一手舉在半空,頭朝著地麵,看不見前麵的情形。被龍愷的喝令一嚇,呆在原地不敢亂動,姿態滑稽至極,隻是這當口誰也無心留意他滑稽的姿勢了。

    突然那首領也用俾格米話大聲喝問亞拉貢,卻由於龍愷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令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刺耳。

    亞拉貢聽到土人會說俾格米語,心中大喜,忙用並不熟練的俾格米語與其交談。龍愷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卻從二人的語氣上感覺到氣氛愈加緊張。

    首領的語氣越來越嚴厲,亞拉貢身子絲毫不敢亂動,嘴裏磕磕巴巴地說個不停,像是在慌亂地解釋著什麽。兩人說了好一陣子話,首領的語氣才逐漸緩和。亞拉貢忙對龍愷大聲說道:“先生,他們果真是瓜婁戈人,他們好像與俾格米人有過衝突和誤會,誤把咱們當作俾格米人的探子了。請您先放開他,他是這些人的首領,叫特拉唿哈爾斯•普亞•倫德巴戈。”

    龍愷也對亞拉貢大聲說道:“你告訴他們,我們並不知道他們是誰,與俾格米人也沒有任何關係,更不是他們的敵人,我可以放開他,但是要讓他們保證不再進行攻擊。”

    亞拉貢趕忙用俾格米話轉達了龍愷的意思,那首領又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話,似乎不相信亞拉貢的話,不過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亞拉貢對龍愷說道:“他們答應了暫且不再進攻,但是不肯相信咱們與俾格米人沒有關係,先生,我看您還是放開他吧,否則我們是逃不掉的。”

    龍愷心想如此僵持也不是辦法,雖然自己並不畏懼土人,但是卻無十成把握可以保得亞拉貢周全,於是突然鬆開手力,身子快速地向後掠開,用手防住自己前身的要害。

    龍愷剛一鬆開倫德巴戈,土人們便紛紛舉起武器意欲攻擊,亞拉貢急忙抱頭匐倒在地。龍愷剛要怒斥土人言而無信,卻見倫德巴戈舉起右手,土人們便都放下了武器,誰也不敢亂動。

    四周頓時一片寂靜,靜到每個人似乎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而最難過的還是亞拉貢,他頭朝下臉挨著地麵,汗水大滴大滴的淌下,與地上的土和成泥,沾了一臉,麻癢難當卻苦於不敢擦拭。倫德巴戈盯著龍愷,眼中射出嚴厲的目光。龍愷並不迴避他的眼光,也是緊緊盯住他的眼睛。倫德巴戈身高體壯,頭大如鬥,鼻塌嘴闊,怒目圓睜,渾身肌肉紮蚺,皮膚烏黑發亮,就像一塊塊的鐵疙瘩,站在那裏有如一尊黑鐵塔,自有一股威嚴。龍愷在心中暗暗喝了個彩:“嘿!好一個大漢!”

    亞拉貢偷偷地把捂在頭上的手慢慢放下來,睜開眼睛偷看二人,卻是大氣也不敢喘。

    良久,倫德巴戈才再度發話,龍愷示意亞拉貢翻譯。亞拉貢顫顫巍巍地說道:“先生,他說他敬佩你的武功,但你剛才突施偷襲,才擒住他,不公平。他要和你一對一公平打一架。”

    龍愷仰天大笑,他有意炫耀自己的武功,好令土人們心中生畏,在笑聲中用上了真力。這一聲長笑中氣充沛,洪亮的笑聲貫徹人耳,竟然震掉了旁邊的樹葉!土人們都被這猶如炸雷般的笑聲驚的呆住,他們想不到人竟能發出如此洪亮的聲音,下意識地又舉起了武器。

    笑畢,龍愷對亞拉貢說道:“你告訴他,我叫龍愷,也佩服他是條漢子,接受他的挑戰。”

    亞拉貢用遲疑地目光看著龍愷,龍愷知道這時不能遲疑,便加大語氣喝問道,“我說得不夠清楚嗎?還不趕快翻譯!”

    亞拉貢急忙將龍愷的話翻譯給倫德巴戈。

    倫德巴戈聽完也是仰天長嘯,雖然他的嘯聲沒有中氣,但是憑借他生就的一副大嗓門,嘯聲也是遠遠地傳了開去,隻是尾音卻顯得十分幹澀。

    土人們聽到首領的長嘯,又打起了勇氣,紛紛用長矛搗地,跟著大叫起來。

    土人們的叫聲甫止,隻見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已經飛快地纏鬥在一起。

    龍愷不欲傷人,隻想挫挫他的銳氣,因此不與他近身,隻是圍著他上下騰挪,左右閃避。

    倫德巴戈並沒有什麽武功,憑借膂力過人,揮出的拳頭卻也是虎虎生風。別看他身軀龐大,到也非常的靈活,龍愷雖然身法迅捷,他卻也能追趕得上。

    幾十個迴合下來,倫德巴戈頭上冒出汗來,臉也變成了絳紫色,但是當著眾多手下,他又豈能示弱,依然催力向龍愷猛撲猛打,嘴裏發出的吼聲也是越來越大。

    龍愷欣賞他是條漢子,不免萌生愛惜之心。眼看他已力不從心,隻憑一股蠻勁苦苦支撐,再鬥下去必然會因為用力過度而受內傷。龍愷有意結束戰鬥,便故意賣了一個破綻給他。

    倫德巴戈果然中計,見龍愷轉身時稍一猶豫,背後露出空檔,大吼一聲,一腿勁踢夾著風聲直指龍愷的後腰。這一腿倫德巴戈拚盡了全力,當真有開碑裂石之勢。

    龍愷看到倫德巴戈雖然中計,但這一腿的來勢卻仍是非同小可,當下不敢硬接,吸了一口內氣,後腰徒地向內縮進半尺,輕巧地躲了開去。

    倫德巴戈這腿勢大力沉,滿以為能將龍愷當場踢翻在地,縱使踢他不死,也叫他爬不起來。可是卻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龍愷竟能在瞬間之內將自己的身體縮了進去,這樣的功夫他可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當他發覺這腿將要落空,已然為時過晚,隻聽哢啦一聲,右腿已經因收勢不及而脫臼了。

    倫德巴戈悶哼一聲,向前栽倒在地。這一腿他用力過猛,卻有如錘擊敗絮,完全沒有了著落,使身體失去了重心。倒地後的倫德巴戈惱羞成怒,立即伸手支地,想再次站起,不料由於右腿關節脫臼,再加上體力透支,胸中一口氣沒有倒過來,竟噴出一大口鮮血,癱軟在地,就此動彈不得。

    龍愷佩服他的硬朗,見他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卻仍是咬緊牙關不肯示弱。周圍的土人看到首領戰敗,都驚慌失措,因為按照他們族人的習慣,戰敗的人隻有兩條路走,被對手殺死或者自殺,否則便要聽由對手處置。現在倫德巴戈已然戰敗,生命便操縱在龍愷手中,土人們都不知道龍愷要怎樣處置他,也不知道是否該上前相救。

    龍愷慢慢地走到他的身邊,迴身對亞拉貢說:“你問他服了沒有!”

    他知道像倫德巴戈這樣的漢子,隻有讓他徹底折服,才能與他為友,因此先不急於相救。

    亞拉貢轉譯了龍愷的話,倫德巴戈聽後對著龍愷怒目而視,眼中射出既驚且怒的目光。

    龍愷也以堅定的目光與他對視,隻是眼光中卻充滿真摯和正氣。

    隻見倫德巴戈胸口快速地起伏,臉色也越來越紫,龍愷知道他胸中憋著一口氣,如果不及時疏導則極有可能導致心脈氣血翻湧而遭受內傷。但倫德巴戈卻甚是剛毅,硬撐著不肯出聲。龍愷知道他這時還不能出手相助,否則便是對眼前的土著勇士最大的侮辱,可是卻也擔心倫德巴戈再堅持下去會因此傷在自己手上。

    良久,倫德巴戈長歎一聲,胸中的那口血氣憋得太久,導致心脈逆流,又吐了一大口血出來,仰天暈倒在地。

    龍愷急忙上前,左手托住他後頸玉枕穴,右手則按住他胸口的膻中穴,緩緩的催動體內的真氣輸入倫德巴戈體內,幫助他疏通淤積在胸口的血氣。

    眾土人和亞拉貢不知道龍愷用意,卻也看出他並不是要傷害倫德巴戈,因此都呆立原地,大氣不敢喘上一口。

    很快,倫德巴戈便睜開了眼睛,群土人剛才都以為首領已死,現在又看到他睜開眼睛,都驚佩地看著龍愷,龍愷也在心中暗讚倫德巴戈的體格健壯,竟能在這麽快的時間內便醒轉過來。

    倫德巴戈看著龍愷,龍愷微微一笑,打手勢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後轉過身,先在他的大腿內側的環跳穴上指壓了一會,讓他的右腿暫時失去知覺,以減輕痛楚,再用極快的手法為他接上脫臼的腿骨。

    龍愷剛為他接好骨,倫德巴戈便向後一躍而起,從腰間掏出匕首對著自己的胸口猛插下去。

    龍愷沒有想到他竟然剛毅至此,伸手阻擋已然不及,急中無暇思索,忙掏出剛才從亞拉貢手中接過來的吹箭,施展“天影手”手法向他急擲而去。

    吹箭帶著極其尖利的破空聲打在倫德巴戈的匕首上,連同匕首一起飛上高空。雖然龍愷眼疾手快,但是由於距離過遠,事情又發生得太突然,匕首還是在倫德巴戈的胸口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匕首被吹箭打得飛起老高,同時落在了地上。那隻匕首是倫德巴戈年輕時父親所贈,比尋常的匕首長很多,分量也很大,竟然能被龍愷手擲的一枚細小的吹箭震飛,足見龍愷手力驚人。不過最令人信服的還是他的藝高膽大,若不是有著十成的準頭,這一支毒箭稍偏毫厘擦到倫德巴戈的肌膚,就足以要了倫德巴戈的性命。當時龍愷無暇細想,可是擲出之後卻也不免擔心,如果真的失手將倫德巴戈殺死,那麽與這一族土著人的仇怨也勢必結下了。好在龍愷“天影手”功夫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吹箭飛擲的方位與力道恰到好處,才救了倫德巴戈一命。

    倫德巴戈呆呆地望著龍愷,龍愷剛才出手救他,代表已經饒恕他。而他舉刀自盡,也沒有損到族人的顏麵,這時他若再與龍愷爭鬥或是自尋短見到顯得沒有大將風範了。此時他眼中的怒意已經蕩然無存,代之以崇敬。他走到龍愷身前,龍愷仍是微笑著看著他,目光中也充滿了敬意。倫德巴戈突然匍匐在地,雙手平伸,越過頭頂放在龍愷的腳上,四周的土人也紛紛放下武器,向著龍愷匍匐在地。

    龍愷猜測這是土人們的禮節,而且一定是非常隆重的禮節,急忙彎腰將倫德巴戈攙起。他猜得沒錯,這正是土人們最高的禮節,是向最值得尊敬的人所施的禮節。

    倫德巴戈用右手抹了一把自己胸口上的鮮血,伸向龍愷。龍愷看了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血滴在右掌掌心,然後與他的右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兩人雖然不同種族,不同民族,甚至不同語言,卻都是真正的英雄。在真正的英雄眼中,豪氣才是最重要的。此時兩人雙目對視,彼此流露出敬慕之情,心意相通,再不需要任何言語。兩位英豪的友誼也從此建立,這樣的友誼才是最牢固,最偉大,也是最蕩氣迴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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