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捧了紅娟衫過來,服侍宋琬穿上了。昨日裏去羅家安床,廂房裏許多東西都搬了過去,偌大的屋子有些空蕩蕩的。

    宋琬坐在妝鏡前,看到鏡中的自己小臉緋紅。她這幾日吃的很滋潤,臉頰肉嘟嘟的,稍不注意就會露出雙下巴來。宋琬咧著嘴笑了笑,才將雙下巴收了迴去。

    宋老夫人也趕了過來,看到宋琬俏皮的模樣,不由笑出了聲。梳頭婆子是從外麵找來的,手法很是嫻熟。她將宋琬一頭青絲都梳開了,又細致的盤在了發頂。還剩下最後一縷頭發,全福人夏陽候夫人王氏朝宋老夫人道,“老夫人您帶了大小姐這麽多年,不如您給她梳上去吧。”

    寧朝女子嫁人梳髻是有規矩的,女兒的最後一縷頭發由母親盤上。沈雨柔早逝,須得有人代替。王氏看了一圈人,目光定在了宋老夫人身上。

    陸清葉因著身孕的緣故,並沒有來。大老夫人和孫氏前幾日就趕了過來。畢竟是一家人兩門婚事,許多事情宋老夫人一人忙不過來,便交給了孫氏。

    大老夫人倒是很清閑,跟著宋老夫人來了宋琬這裏。她也笑道,“弟妹,你就給琬兒梳上去吧。”

    宋老夫人這才接過梳頭婆子手中的抿子。她有些激動,眼眶裏含著一些淚水,就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

    宋老夫人念完,才將發絲繞在了發髻上。宋琬這才有些要嫁人的感覺了,她鼻頭酸澀,忍不住落下了一串淚水。

    宋珂奇怪的道,“琬姐姐,你哭什麽?”

    幸虧還沒有施粉,要不然定要哭花了。宋琬拿著錦帕擦了擦眼角,就聽大老夫人道,“你琬姐姐舍不得你二祖母。”

    宋珂才十歲大,還不懂得這些。她更疑惑了,又問,“琬姐姐不就嫁到隔壁去,天天都能和二祖母見麵啊?”

    一群人都笑了起來,宋琬也破涕為笑。梳頭婆子最後用抿子將發髻固定,才鬆了一口氣。羅家昨日就送來了鳳冠和錦繡蓋頭,宋老夫人捧著鳳冠給宋琬帶上,摸著宋琬的臉頰道,“沒想到小丫頭都要嫁人了。”語氣很是舍不得。

    外麵有婆子來喊,說崔家的花轎已經到了,讓宋老夫人過去一趟。宋琬聽到外麵有炮仗聲‘劈裏啪啦’的響了起來,手

    心微濕。

    宋琬是新娘子,自然不能去看的。一屋子人都跑出去了,明月、喜兒和雙雨也都翹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宋琬笑著道,“你們幾個也去看看吧。”

    得到允許,三人一溜煙的跑出去了。宋琬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坐到了架子床上。外麵很吵,屋子裏卻很靜。宋琬的思緒不由飄到了前世她和神宗大婚的那一日。

    那是初秋,蟬鳴還一片片。通往皇宮的那條大道上,圍滿了形形瑟瑟的人群,可以說是水泄不通。她當時還懷揣著小女兒家的忐忑與嬌羞,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神宗領著她進了新房之後,便再也不見蹤影,直到了深夜,他才醉醺醺的迴來。神宗似乎很不耐煩,和她說了幾句話便躺下睡了。她當時很緊張,一直到半夜才漸有了睡意——

    宋琬正出神,被一陣腳步聲給打亂了。原來宋珩和崔錦書已經拜過了堂,許多人都上她這裏過來了。宋琬拿了錦繡蓋頭蓋在了鳳冠上。

    亂槽槽的一片,宋琬隻聽人道,“羅府迎親的花轎已經到了。”

    孟階穿著一襲大紅色的錦袍,束著玉棠富貴花紋的腰帶。他個頭很高,身材又挺拔,看上去甚是俊朗。往日裏清冷的雙眸今日也染上了淺淺的笑意。

    孟階看到宋淵,拱手和他行了一禮。宋淵笑容滿麵,扶了孟階起來。一行人這才去了正堂給宋老夫人問安。

    許多人都已經坐席了,看著新郎倌過來,他們都伸長了脖子向這裏張望。爆竹聲響,宋琬由王氏牽著出了東跨院的屏門,走到穿堂前,看到宋珩等在了那裏。

    宋琬眼前一片紅,隻聽宋珩叫了一聲,“妹妹。”他一邊說著一邊躬身蹲在了地上。宋琬低頭能看到他寬厚的脊背。

    宋珩這是要背著她上花轎。

    宋琬看著宋珩身上的大紅錦袍,有些猶豫。王氏拉著她的手笑道,“快上去。”宋琬這才趴在了宋珩的背上。

    宋琬記得,她小時候就喜歡讓宋珩背著。隻要她開口,宋珩每次都會蹲下。隻是這一次,是最後一次了吧。

    宋琬眼睛微微有些濕潤,她伏在宋珩的肩頭,小聲的道,“哥哥,琬兒好舍不得你。”

    宋珩輕笑。將宋琬背到花轎裏後,宋珩才朝剛要翻身上馬的孟階道,“以後背琬兒的任務,我就交到你手上了。”

    孟階點頭。一個利落的翻身,他已經穩穩當當的坐在了高頭大馬上。

    宋府與羅府離得太近了,花轎沿著另一個方向穿了兩道街才又迴來。鑼鼓聲與炮仗聲此起彼伏,宋琬耳旁一陣‘嗡嗡’的響。

    不一會花轎才停了下來,外麵有人唱禮。宋琬才被王氏扶著出來了,緞子鞋踩在紅氈上,宋琬有些腿軟。跨馬鞍,踩火盆。宋琬雖然前世走過一遭,可她還是十分緊張,手心裏一直捏著一把汗。

    直到進了羅府的正堂,宋琬低著頭看到孟階和她穿著一樣大紅的錦袍,她才微微安心,也沒有之前那般緊張了。

    拜堂之後,宋琬被一群人簇擁著進了新房。王氏拉著她坐在新床上。宋琬能感覺到,孟階就坐在她的身側。有人不停地往床上撒東西,過了片刻,王氏拿著秤杆微微叩了一下宋琬的額頭,笑著道,“新郎倌,該挑紅蓋頭了。”

    宋琬又緊張了起來,她緊緊的捏著衣袖,微微斂著眸。紅蓋頭挑開的的那一刻,宋琬聽到有人說,“新娘子好漂亮啊。”

    宋琬臉頰微紅,她慢慢的抬頭對上孟階清冷的眼眸,又慌忙低下了頭。孟階看著宋琬嬌羞的模樣,嘴角忍不住上揚。

    有人端了合巹酒過來,宋琬和孟階各執了一盞。酒水微辣,宋琬不由想起那一日,她吐了孟階一身。淺笑片刻,王氏又端了一碗餃子過來。

    宋琬知道餃子是半生的,她咬了一口咽下去,低低的道,“生的。”接著就聽另一個全福人薛氏笑說,“新娘子說了,不如明年就抱倆。新郎倌覺著如何啊?”

    孟階看了宋琬一眼,輕笑道,“那是自然。”聞言宋琬的臉頰急促的紅了起來。

    外麵有人來喊,叫新郎倌出去陪酒,孟階這才出去了。新郎倌都走了,再鬧下去也無趣,幾個夫人和宋琬說了些許話就走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宋琬摸著‘咕嚕嚕’直叫的肚子有些發愁。她瞟了幾眼門外,見沒有人進來,才跑去一旁的食桌前拿了兩塊果子酥吃了。

    她嚼的急,差一點噎到自己,一張小臉咳得通紅,侍立在一旁的小丫鬟直掩著唇笑。

    隻聽一聲‘吱吖’,房門被推開。宋琬坐在架子床上,有些局促。孟階越過屏風進來,步伐從容而又淡定。他還穿著那一件大紅色的錦袍。

    孟階走近床邊,看到宋琬腮邊沾著幾粒碎渣,顯然是剛剛吃過東西還沒有擦嘴。他輕笑一聲,伸出手輕輕抹去。又問,“餓了?”

    宋琬看著食桌上的擺盤吞了一口口水,點著頭可憐兮兮的道,“我一

    天都沒吃東西了。”

    孟階記著宋琬晚上還要吃夜宵。他讓小丫鬟熱了飯菜又重新端上來,才將宋琬頭上的鳳冠取下來,拉著她坐在了食桌前,“正好我也沒吃,一起吃吧。”

    孟階在前院被灌了不少酒,他吃了幾筷子便不吃了,隻夾了放在宋琬麵前的盤子裏。宋琬雖餓,卻也不能一下子吃這麽多,她看著盤子裏越積越多的菜品,忙和孟階擺了擺手,“我吃不了這麽多。”

    孟階點點頭,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轉身吩咐了小丫鬟幾句,又和宋琬道,“我先去淨房洗澡了。”累了一天,全身都出了不少汗意。

    宋琬摸著微微鼓起的肚子,很滿足的唿了一口氣。淨房就設在西次間旁邊的耳房,宋琬能聽到水聲‘嘩啦啦’的聲音,很容易就讓人浮想聯翩。

    宋琬坐在妝鏡前,強忍著不去瞎想。小丫鬟給宋琬卸了妝,就見孟階已經換了一身家常衣服出來了。

    宋琬隻看了一眼,不僅臉紅了,耳朵也紅了。她低著頭捧著衣物從孟階身旁走過,還不忘小聲的解釋,“我也去沐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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