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宋琬便睜開了雙眼。她翻了一個身,把守夜的孫嬤嬤吵醒了。宋琬看著床簾,許久才出聲喊了一句‘孫嬤嬤’。

    孫嬤嬤應了一聲,拉開一邊的聯珠紗帳問道,“小姐可是有心事?”宋琬的睡眠一直很好,每次醒來天都大亮。昨兒晚上明月拉著她把孟階過來的事說了一遍,孫嬤嬤想了想,便猜了個大概。

    宋琬看著孫嬤嬤的眼中有一抹促狹的笑意,臉頰上不禁飛來兩朵淡淡的紅暈,她抿了抿嘴唇,才和孫嬤嬤道,“嬤嬤,你去來管事那裏將朱漆小門的鑰匙要過來,就說我有用。”

    孫嬤嬤應了一聲,又笑著說,“小姐可是要見階公子?”

    宋琬佯怒嗔了孫嬤嬤一眼,往裏翻了個身,拉著被子蒙上了頭。孫嬤嬤強忍住笑意,打著珠簾出了碧紗櫥。

    宋琬在被窩裏聽孫嬤嬤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才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她趿著鞋坐到妝鏡前,隻見裏麵的女子臉頰緋紅,額頭上有微微的汗意沁出來。

    明月輕手輕腳的進了碧紗櫥,抬頭便看見宋琬坐在妝鏡前梳頭發。她嚇了一跳,自從宋琬摔著額頭後,她便再沒有看見宋琬起這麽早過。宋琬瞪了明月一眼,又道,“去打熱水來,我要洗臉。”

    看著明月出去,宋琬打開花梨木的衣櫃,挑了一件玫瑰紫的纏枝折枝紋襴衫,十二幅湘裙。她拿在妝鏡前比劃了一番,才讓明月給她穿上。

    梳的鵝膽心髻上插了一支宮紗堆成的珠花,又簪了兩隻銀鍍金的蝴蝶步搖。身姿嫋嫋,走起路來步搖微微搖晃。宋琬滿意的點了點頭,才走到廊下等孫嬤嬤迴來。

    天將破曉,露出道道金光。清晨的院子很靜,隱隱約約能聽到外頭街道上打更的‘梆梆’聲。孫嬤嬤拿到鑰匙便匆匆趕了過來。宋琬沿著玉石小道走到朱漆小門前,小心翼翼的插進鑰匙。輕輕一轉,門栓便動了。

    宋琬推了門進去,探著腦袋張望了一番,才輕手輕腳的進了羅家的西跨院。她沿著抄手遊廊走了一段路,隱隱約約看到‘聽雨堂’的門前站著一個人。

    宋琬慌忙躲到柱廊後麵,隻見一襲素青長袍的孟階手中拿著一把長劍,他身形清瘦,動作利落輕快。時而霍,時而矯,時而來,時而罷。一如羿射九日落,群帝驂龍翔;又如雷霆收震怒,江海凝清光。

    那劍忽左忽右,忽拔天入地,忽又急墜山壑。宋琬已然看呆了,她一直以為孟階身手矯健,不曾想竟到了

    出神入化的地步。

    孟階瞥了一眼柱廊後麵的影子,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他慢慢將長劍收迴來,深吐了一口氣才道,“既然來了,何不出來大大方方的看。”

    宋琬蹙了蹙眉頭,看了一圈都沒有人影。她從柱廊後麵探出頭來,小聲的嘀咕,“我嗎?”

    孟階看著探出來的小腦袋,淺笑道,“對,就是你。”

    宋琬有些窘迫,她偷瞄了孟階一眼,才垂著頭輕移蓮步。孟階無奈的搖了搖頭,大步走到宋琬麵前。宋琬低著頭,孟階隻能弓著身子看她。

    “琬琬。”孟階無奈的搖了搖頭,語氣裏滿滿的都是寵溺。

    宋琬才紅著臉看向孟階,“我不能送你,就想著過來看看你。”

    孟階點了點頭,伸出大掌。宋琬疑惑,卻見孟階執起她的小手握在了手心裏,宋琬臉色更紅。孟階淺笑著拉著宋琬進了‘聽雨堂’。

    倚在門邊上睡著的洗墨打了個嗬欠醒了過來,他抬頭看到孟階拉著宋琬進了書房,困意瞬間跑沒了。他震驚了許久,才扶著門檻站了起來,結巴的道,“公——公子,琬——琬小姐。”

    孟階冷冷的掃了他一眼,洗墨立即閉上了嘴巴。宋琬看著外麵天色大亮,小聲的和孟階道,“我要迴去了。”

    孟階蹙了蹙眉頭,微無可聞的歎了一口氣。他執起宋琬的小手一直送到朱漆小門前才停下,摸了摸宋琬的發髻道,“今天很漂亮。”

    宋琬臉色微紅,她抽迴胳膊背到身後,才和孟階道,“你路上小心。”頓了一頓,又道,“你——可不要在外麵隨便招蜂引蝶,我會見一隻打一隻的。”宋琬的臉色紅的快要滴血,她說完這句,不等孟階迴話便轉身溜了。

    孟階看著嬌小的身影落荒而逃,不禁失笑。他像是隨隨便便的人嗎?還招蜂引蝶,她以為他是鮮花呀。

    宋琬迴到‘風荷院’,伏在炕頭上給孫嬤嬤說話,“嬤嬤,勞煩你去崔提督家一趟,和錦書姐姐說我在東市的畫廊等她。”

    宋珩這一去又是半個多月,宋琬害怕中間出了岔子。她思來想去,覺著還是有必要讓宋珩和崔錦書再見上一麵。

    宋琬這才去了宋老夫人那裏用早膳。宋珩今日穿了一件藍色水紋的直裰,看上去很是俊朗。宋琬點了點頭,和宋老夫人道,“祖母,後天哥哥就要去京師了,我想讓他多陪陪我。”

    宋老夫人給宋琬夾了一塊油酥果子,笑著道,“你想

    讓你哥哥怎麽陪,都由你。”

    宋琬歪了歪頭,俏皮一笑,“琬兒很久都沒有出去了,我想哥哥陪我出去走走,順便買點女兒家用的胭脂水粉。”

    宋珩什麽都寵著宋琬,別說這小小的逛街了。就是宋琬要月亮,宋珩也會千方百計的給宋琬摘下來。宋珩笑著看了宋琬一眼,點了點頭。

    宋老夫人無奈,她雖擔心宋琬在街市上遇到壞人,但又不能收迴剛才的話,她想了想,又囑咐宋琬,“西市裏人雜,你和珩兒就去東市,讓來管事跟著你們兩個。”

    宋琬知道宋老夫人就會這樣說,正好與她的心意相符。宋琬連忙應下了,又和宋老夫人道,“祖母莫要擔心,我和哥哥會小心的。”

    來順聽說大小姐要出門,早早的便準備了馬車。宋琬和宋珩一起上了馬車,來管事才揚鞭一打,馬兒就嘚嘚的往東市的方向駛去。

    崔錦書得了宋琬的信後,也立即出了家門。東市有一家畫廊,建在庭新湖的岸邊,那裏風景秀麗,許多人慕名而來。崔錦書下了馬車就等在畫廊的門口,不一會,她就看到宋家的馬車也趕了過來。

    人流湧動,來管事便在畫廊不遠處的柳樹下勒住了馬車。明月搬了轎凳過來,宋琬才踩著下了馬車。

    崔錦書帶著一個粉紗冪籬,她害怕宋琬認不出來她,便和她的貼身丫鬟花悉朝宋家馬車停下來的地方走了過來。

    她看著宋琬下來,剛要上去打招唿,又見車簾掀了起來,從裏麵下了一個身穿藍布直裰的男子。崔錦書一眼就認出了宋珩,她心頭猛然一跳,竟覺著十分的歡喜。

    宋琬也看到了崔錦書,她撩開帷帽上的青紗,和崔錦書揮手道,“錦書姐姐,我在這裏。”

    崔錦書抿嘴淺笑,和花悉一道走了過來。宋珩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崔錦書,他看了一眼宋琬,又拱手和崔錦書抱拳道,“崔小姐,在下有禮了。”

    崔錦書也微微屈腿福了福身子,輕聲說道,“宋公子。”

    不等崔錦書行完禮,宋琬就笑嘻嘻的挽著崔錦書的手道,“錦書姐姐,咱們去畫廊裏麵看看。”

    崔錦書點頭,隔著輕紗又望了宋珩一眼。畫廊裏站了許多拿著折扇的男子,宋琬和崔錦書在裏麵甚是顯眼。二人身姿纖纖,男子們都不免多瞧了兩眼。

    畫廊裏展示的畫軸都是些小家所作,各有各的特色。宋琬轉了一圈,在一幅鬆竹圖前駐了足。

    長長

    的宣紙上隻畫了寥寥幾筆,卻將鬆竹的挺拔,竹節的堅韌描繪了出來。若不是時常觀看之人,是沒有這個筆力的。宋琬又往下掃了一眼,隻見下麵的署名是——少湖居士。

    這字跡宋琬瞧著甚是熟悉,她仿佛在哪裏見到過似的。宋琬蹙了蹙眉頭,招了跑堂的過來,“這幅畫,是哪個名家所作?”

    跑堂的臉色微紅,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道,“小的隻是跑腿的,認不得這畫是哪位名家所作。”

    宋琬又問,“那這幅畫是什麽價位,你可知道?”

    跑堂的點了點頭,說道,“我家主人說了,這幅畫隻供眾人觀賞,卻是不賣的。”

    宋琬很是遺憾,又細細的看了幾眼。她轉身看到崔錦書正站在一幅海棠花卷軸前和宋珩說話,淺笑了幾分,便拉著明月偷偷的出了畫廊。

    來管事在畫廊前等候,看到宋琬出來,忙上前道,“小姐,咱們還要去哪裏?”

    宋琬伸出食指在嘴唇上輕輕比劃了一下,便往畫廊一旁走去。來管事一臉茫然,連忙跟了上來。

    宋琬這才和來管事小聲的道,“我和明月去前麵的糕點鋪子跑一趟,你就在這裏守著,等哥哥和崔小姐出來了。再帶著他們倆去找我。”

    來管事果然是個精明的,他聽宋琬這樣說,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笑著迴道,“小的知道怎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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