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琬看著孟階上了馬車,在原地呆愣了許久。聽到明月喊她,才漸漸迴過神來。

    果然是要做閣老的人,她竟然完全聽不懂這話是什麽意思。如果隻看字麵的意思,宋琬倒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反正就是他孟階今天不會先進城,而是陪著她們住客棧。

    這樣一想,倒是給冰碴子臉添了幾分人情味。

    在青州府邊界交換了身份文牒就進入了濟南府,到了半下午,馬車才趕到了淄川縣。所有的人都已饑腸轆轆,來福讓馬夫駕著馬車進了淄川城。

    人生地不熟的,宋琬就讓來福隨便找了一家看上去還算周正的酒樓。半下午,酒樓裏人還很少,小二們收拾幹淨了都在打瞌睡。一聽到動靜驚醒了好幾個,還迷糊著就堆滿了笑容迎了上來。

    宋琬和宋瑤先坐了,孟階和宋珩則坐了另外一張桌子。宋琬看了一眼跟在後麵的四個丫頭和馬夫,又同來福說,“來管事,咱們走了快一天了,讓他們都坐吧,想吃什麽就點些什麽,銀子我來出。”

    來福連忙按宋琬說的做了,隻不過那些馬夫自知身份低下,找了一個較遠的位置才坐了。

    宋琬看了一眼臉色還是十分難看的宋瑤,點了幾盤清淡的菜色,又要了一份芋頭山藥粥。

    吃過飯,天色還早,宋琬決定再往前走一段路到下一個縣城。臨走的時候還問小二要了幾片新鮮的生薑。

    宋琬用帕子包了遞到宋瑤手中,又囑咐她含在嘴中。果然,一路上她都沒有再說有惡心的感覺,馬夫駕車也快了些,趕到天黑之前到了章丘縣。

    馬車到了一家名為‘白雲客棧’的門前才停了下來。明月和紅玉扶著宋琬下了馬車,進了客棧,來福已經訂好了四間上房和幾間下房。

    顛了一天的馬車,宋琬身子骨都快散架了,便沒在樓下多停留,而是徑直去了房間。

    明月和紅玉打了熱水進來,宋琬沐浴淨身一番方覺得舒爽了許多,這才去旁邊的房間看望宋瑤。

    宋瑤這一天也是難受的不輕,雖然換了一身衣服,她還是覺著身上有一股怪味,進入房間第一件事情也是沐浴淨身。宋琬去敲門的時候,她才剛剛穿上衣服。

    翠絹過來開門,看到是宋琬,連忙施了一禮。

    宋琬掃了一眼屋裏,才問道,“二小姐呢?她還難受嗎?”

    話音未落,就見宋瑤穿著一件海棠紅折枝紋的褙子走了過來,“姐姐。”想起這

    一日宋琬對她的照顧,宋瑤竟分不清心裏頭是什麽滋味,低著頭揖了一禮,“瑤兒好多了,多謝姐姐。”最後四個字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宋瑤淡笑著點點頭,“不難受了就好,若是餓了就去樓下要些吃的。今日累了一天,早些歇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半下午的時候才吃了飯,宋琬竟覺著自己又餓了。她摸了摸‘咕嚕嚕’直叫的肚子,無奈的搖了搖頭。如今,她的胃口是越來越大了。

    夜色降臨,客棧裏打尖的人很多,一片亂哄哄的。宋琬準備找一個臨窗的四方桌坐下來好好地吃一頓飯,在屋子裏掃了一眼,竟瞥到一個相熟的人影。

    宋琬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連忙擦了擦眼睛再看過去,才確認那人就是孟階。孟階麵前的四方桌上擺了一個玲瓏青瓷的玉壺和酒盞。宋琬笑了笑,心道原來閣老喜歡小酌怡情。

    宋琬順著窗前的那一排四方桌看過去,唯獨孟階麵前的四方桌坐的人最少。確切的說,就坐著孟階一個人。

    宋琬猶豫了一下,還是往孟階那裏走了過去。

    “階公子,好巧。你也來吃飯。”

    許久得不到迴應,宋琬尷尬的撥了撥劉海,又道,“階公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就坐在這裏了。”宋琬指了指孟階旁邊的位置。

    宋琬偷偷瞄了一眼孟階,見他依舊在自酌自飲,仿佛沒有聽到她說話一般。宋琬也不管他了,剛要坐下,就聽到孟階冷冷的聲音,“我介意。”

    宋琬半曲著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沉默了一會才道,“那——那我再找個地方,階公子你吃好。”

    宋琬不免腹誹了一番,嘴上卻不敢說什麽。這可是以後權傾朝野的孟閣老,她可不敢輕易得罪了。剛要轉身走,隻聽孟階又道,“坐下吧。”

    宋琬迴頭看孟階,有些奇怪他的舉動,但又不敢說什麽。宋琬輕手輕腳的坐到孟階的對麵,想著自己該怎麽和孟階套近乎。

    “閣——階公子隻小酌,不來點小菜嗎?”宋琬差點脫口而出‘閣老’二字,幸得她刹車刹得及時。

    孟階挑了一下眼皮,眼神清冷,顯然並不想和宋琬說話。氣氛一瞬間凝結起來,宋琬訕訕的閉上了嘴巴。

    宋琬招了小二過來,仔細問了問這裏的特色,最後卻點了一盤章丘大蔥,一盤烙餅。

    小二驚奇的打量了一番宋琬,激動地道,“小姐,您的眼光真好。我們章丘的大蔥可

    是聞名舉朝上下,就連永隆帝都讚不絕口呢。眾人都說大蔥隻能配菜吃,其實啊我們這兒的大蔥生吃最好,又甜又脆的——”

    小二滔滔不絕的講了半天,要不是鄰桌的客人叫他,他還要和宋琬繼續說下去。宋琬目送著小二離開,微微抽動了一下嘴角。這小二也太熱情了吧。

    小二很快就將洗好的水靈靈的大蔥,確切的說是蔥白上到了四方桌上。還附帶了一小盤甜醬料。臨走的時候還說,“小姐您慢用,要是不夠再叫我。”

    宋琬先拿了一張餅,將甜醬料仔細的刷在餅上麵,放了一棵蔥才卷了起來。宋琬察覺到孟階一直在看她,連忙將卷好的大餅捧到孟階麵前,“階公子,你要不要來一個?”

    孟階皺了皺眉頭道,“還是琬小姐自個吃吧。”

    宋琬搖了搖頭,心道閣老果然是書生,這麽粗俗的吃法自然入不了眼。

    宋琬張大嘴咬了一口,嚼了咽下去,隻覺得滿口香甜。她微微眯著眼睛,又一連咬了幾口,最後將整個大餅卷蔥都吃了下去。

    宋琬又卷了兩個遞給身後的明月和紅玉,“你們倆嚐嚐,果真不錯。”

    明月和紅玉似乎也不太能接受這麽不雅的吃法,接過來卻不敢吃。宋琬看了她們二人一眼,無奈的道,“又沒有人看你們吃,忸怩什麽呢?”

    明月和紅玉這才各自小小的咬了一口,驚奇的道,“小姐,這裏麵卷的大蔥的味道怎麽和咱們平常吃的不一樣,又脆又甜的。”

    宋琬這才笑了,又攤開一張大餅卷了吃了,“我沒騙你們吧。咱們那裏的大蔥的確和這兒的大蔥不一樣。至於為什麽,我也不太清楚,應該和土壤有關吧。”宋琬抬頭看向孟階,“階公子,你學識淵博,能否解釋一下?”

    孟階拿起扣在四方桌上的一方青花瓷茶盞,不急不慢的斟了一杯茶水遞到宋琬麵前,“琬小姐說的不錯,就是和土壤有關。”頓了頓又道,“大蔥固然可口,吃多了怕是會傷到胃。”

    宋琬以為孟階倒的是酒,擺著手道,“我不會喝酒。”

    孟階定定的看了宋琬一眼,“琬小姐,你是從哪裏看出來這是酒的?”

    宋琬不解,端起茶盞在鼻尖嗅了嗅,隻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卻是雨前龍井。原來孟階一直喝的是茶水。

    宋琬記起她剛剛問孟階要不要來點小菜。雨前龍井配小菜,果真——宋琬臉上飄來兩朵淡淡的紅暈,堆著笑道,“多謝階公子

    的茶水,我正好渴呢。”

    孟階點了點頭,“嗯,多喝些茶水能去口氣。”說完轉身上了樓,留下笑意消失的宋琬僵在原地。

    宋琬臉上的紅暈從臉頰一直爬到了耳根。宋琬呆呆的望著孟階一步一步走上樓,突然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明月掩著嘴笑了起來,“小姐,剩下的大蔥你還吃嗎?”

    宋琬黑著臉地瞪了明月一眼,明月立馬收住了笑意,不一會又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紅玉在一旁拉著明月的衣袖道,“別笑了。”自己卻也是難掩笑意。

    宋琬看著盤子中還剩下的三棵大蔥,心生一計。她含笑將剩下的大蔥和餅卷在一起,才喚了小二來,吩咐他務必送到二樓從左邊數第三個上房。

    那是孟階的房間。

    迴到樓上,宋琬又是用青鹽洗牙,又是用清茶漱口,問了明月和紅玉不下於百遍她有沒有口氣的問題,最後問的明月和紅玉都不耐煩了起來,宋琬才乖乖地躺到床上睡覺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宋琬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就是,“還有口氣嗎?”

    上前來服侍她穿衣的明月和紅玉差點沒癱倒在地,異口同聲的道,“沒有。”宋琬這才放下心來。

    下了樓,宋琬看見孟階已經在了。她笑著走上前去,笑嘻嘻的同孟階打招唿,“階公子,早啊。”

    孟階抬頭看了宋琬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吃他的早飯。

    宋珩喝了一口粥,詫異的看向孟階和宋琬,“你們兩個何時這樣熟了?”

    宋珩記得宋琬以前很是害怕孟階,就是打招唿都離得遠遠地,更別說這般說話了。

    宋琬夾了一個包子填進嘴裏,咽下去才道,“不熟啊。”

    宋珩更奇怪了,撓著後腦勺道,“妹妹,那你昨天怎麽讓子升給我送了一個大蔥卷餅?”

    宋琬一怔,看向孟階。

    孟階吃著油條,十分的氣淡神閑,仿佛這件事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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