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頓時瞪大眼睛,然後低笑起來,眼神有些曖昧:“難為你了,江總是出了名的難伺候。”


    我癟嘴,繼續吃甜品:“嗯,是挺難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騰,根本不聽勸,一勸還發火。”


    小姐姐臉色立馬就變了,變得複雜,有羨慕,有同情,有尷尬,有……


    剛好,羅局過來休息,而江汓還站在遠處,衝我偏了偏頭示意我過去。


    我放下東西就小跑過去。


    他背對著晌午的陽光,整個人似乎沒有平常那般難以相處。


    “江先生。”我抬起下巴。


    他轉了轉手中的球杆:“教你?”


    “啊?”


    “拿著!”


    “哦!”


    我剛拿到手,他到我身後,教我握杆,剛捏好杆子,球童已經把球擺放好。


    “放鬆。”他俯身,視線幾乎和我平行,“在聊什麽?”


    “那姐姐問我跟你幾年了。”


    放在我手上的大手一頓,沒吭聲。


    “我跟她說五六年了,然後她又問我,你是不是很難伺候。”我努力迴想剛才的對話,還得分心看球,江汓的氣息越來越近,甚至感覺到他的唿吸頻率有一點點變化。


    “然後我就跟她說實話了。”


    江汓:“實話?”


    “嗯,我說你是挺難伺候的,一天到晚瞎折騰,根本不聽勸,一勸還發火。”我一字不差,老老實實。


    咚地一聲,球杆輕晃,把球推了出去,可是沒有進洞。


    “江荼蘼。”江汓音色都變了。


    我迴頭看向他,臉色不太好。


    “江先生你怎麽了?是不是打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汓讓球童收了球杆,摟著我往休息區走,臉色一直陰沉。


    走到羅局麵前,第一句話便是:“羅局,你漂亮的女伴有點多事了。”


    羅局和小姐姐的臉色同時大變,比江汓臉色還難看。


    我還沒搞明白狀況,小姐姐就蹲了下去,半跪在羅局麵前:“羅局,我……我隻是……是……是你讓我陪小妹妹聊天的,我……”


    羅局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擺了擺手讓小姐姐起來:“你先迴去。”


    江汓坐在我剛才的位置,手扣了扣桌子:“羅局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做錯事的人,不用再留。”


    我大驚,又不知道該怎麽辦,小姐姐已經過來拉住我的手,眼眶中波光粼粼:“妹妹,我……對不起,我不該問你……我……”


    “沒什麽呀!”我皺眉,看向江汓,“江先生,你……”


    江汓黑臉:“你閉嘴!”


    最終,小姐姐似乎還是被羅局趕走了,而他也沒有很計較的樣子。


    反倒是我,覺得心裏悶悶的,感覺江汓是帝王,而小姐姐不過是說錯幾句無心的話,便被判了刑。


    可我也不懂,小姐姐究竟說錯了什麽。


    之後江汓和羅局又玩了兩局,剛好到吃午飯的時間,江汓拒絕了羅局的寬帶,帶我上了車。


    這事兒在我心裏,屯下一個疙瘩。


    “江先生,為什麽?”我皺眉,“她犯了什麽錯?”


    江汓揉了揉眉心,睜眼,嚴肅地看向我:“該閉嘴的時候,亂說話。”


    阿城在前麵搭話:“羅局也是,好心辦壞事,總覺得他那女伴和小蘼總有親近的話說。”


    我捏著拳頭,想起小姐姐驚恐的模樣,心都揪成一團了。


    “不就是說你難伺候嗎,你用得著這麽斤斤計較?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麽小氣!”我瞪著江汓,“我知道你說話管用,但你這是濫殺無辜!”


    從我的角度看過去,江汓表情很冷,無表情,撲克臉。


    他冷峻的臉上就寫著四個字:離我遠點!


    “‘濫殺無辜’這詞,你用上癮?”他斜睨了我一眼,降下車窗點煙。


    我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煙:“第一次,你在獵場獵了那麽多兔子,我沒用錯這詞,這次,那姐姐明顯不想離家羅局,你憑什麽替她做主!”


    江汓下巴中間有一條不深不淺的溝壑,看上去野氣又剛烈。


    他一轉頭,下巴揚起:“就憑她教壞你!”


    “你胡說,她沒……”


    “行了!”他打斷我,“如果你因為這件事跟我鬧,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  我頓時噤了聲,我明白他已經到了臨界點,我再說一句,他會發火。


    他此刻比魔鬼還要可怕,我不敢觸碰他的火焰。


    “江總,下午的畫展快開始了。”阿城在江汓及時開口,趕在江汓發火之前,“隻是,你和江小姐一起出現,恐怕……不太合適。”


    畫展?


    “沒有不合適。”江汓的迴答毫不猶豫。


    正是這次畫展,我終於確定,長期困擾我夢境裏的那個男人,那個穿著白西裝,遠遠看著我殺人的男人,是誰。


    ……


    下午三點,車內。


    阿城提醒:“畫展主辦方建議所有男士穿白色。”


    江汓從後麵拎了一件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的白西裝換上,正是被我塗鴉的那件。


    但此刻它已經被白姨處理得潔淨如新,沒有絲毫汙漬和被折騰過的痕跡。


    而這一刻,我傻眼了。


    這是第一次看他穿白色,像一個全新的模樣。


    但,腦海中的某個曆久彌新的畫麵翻江倒海,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輪廓,他的氣質,他一眼瞥過來的神情。


    一個大膽的猜測瞬間出現,越來越讓我驚恐。


    “江……先生……”我牙齒都在發抖。


    那個夢……


    夢中藍天白雲,陽光沙灘。


    夢中那日,是我十歲生日。


    海灘邊上,我雙手握著刀紮進一個男人的胸膛,緊跟著,他手上的杯子掉在海邊的石頭上,落地成渣。


    所有人都在驚慌失措的時候,隻有不遠處一個穿著白西裝的男人捏著酒杯鎮定自若,可夢裏的陽光太過刺眼,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江先生……我們,是不是見過?在很早很早的時候。”我盯著他的臉,把他的五官往夢裏那個男人輪廓上套,大概是最完美的匹配。


    江汓係紐扣的手僵了一瞬,修長的手指按在紐扣上,連這樣平常的動作,都顯得他矜貴。


    他眼裏有一絲複閃過,但僅僅是一瞬。


    他係好扣子:“下車。”


    “你是我夢裏那個人,對不對?”我抓住他的手。


    他自然知道我說的是誰,我跟他說過這個可怕的夢,但他從來都說那僅僅是夢,讓我不用放在心上。


    “下車。”


    “你告訴我,江先生,那個夢……”


    他這麽多年不穿白色,是怕我想起來,然後知道什麽?


    “江荼蘼!”他突然捏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從他胳膊上扯下來,濃眉下壓,“我再說一遍,那隻是夢。如果你再執念,我會考慮送你去做心理輔導!”


    “不要,我不去!”


    眼淚就這麽凝聚到眼眶,然後湧出,鼻頭酸到難受。


    “我害怕……我覺得我是真的殺了一個……”


    江汓不等我說完,一把將我扯進懷裏。


    他說:“夢裏你多大?”


    “十……十歲……”


    “按照你的說法,你殺了人,對方還是個成年男人,海灘上都是人。你認為你有這個能力?”


    “可……可是……”


    可是那人毫無防備,可是其他人都在交談,並無人注意到我。


    可我不敢再說下去。


    我聽到了江汓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穩有力。


    “去看畫展?有你喜歡的油畫作品。”


    “嗯。”我隻能勉強答應。


    畫展上,果然所有男士都穿的白色,這樣會保證油畫作品有足夠的視覺衝擊力,不被欣賞者的五顏六色所幹擾。


    江汓沒有騙我,那些油畫中不乏有我喜歡的。


    可我越看,心中越悵然。


    因為在場所有的男士,都沒有江汓更符合夢裏那個人的形象。


    全程惴惴不安,然後我想到了許叔。


    他說,江汓不是好人,是仇人。


    腦子混亂一片,以我的見識和年紀,怎麽能分析得明白這麽透徹。


    對我而言,一百道題有解,而這無解。


    江汓對畫作也很熟,正看著,一個金發美女扭著腰肢過來。


    她穿著枚紅色裹身裙子,頭發別到一邊,萬種風情,盡在眉眼處。


    她腳下踩著一雙茶色高跟鞋,是整個會場唯一穿得豔麗而且用高跟鞋製造噪音的人。


    下巴很尖,烈焰紅唇。


    “來了?”她看著江汓,眼角含笑。


    江汓雙手環胸,隨意環視幾眼會場:“畫展辦得不錯。”


    她辦的畫展?


    我沒忍住多打量她幾眼,實在無法把這麽精致的畫展和她這樣張揚魅惑的女人聯係在一起。


    藝術家,不都是不修邊幅的麽?


    “入得了你的法眼,我很榮幸。”女人湊近幾分,身上的香水味蠱惑人心,亂人意誌。


    江汓垂眼,換了話題:“男士統一穿白色,是你的主意?”


    “嗯哼!我可不想有人搶了畫作和我的光彩!晚上一起喝一杯?”她聲音低了些,在江汓耳邊緩聲低語,“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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