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小年輕哪裏是虎哥手下的人的對手。


    可人年輕了,下手就沒輕重,容易瞎來。沒多大會兒他們臉上就烏七八糟。


    我想過去,但虎哥伸手,用煙鬥把我攔住了。


    “沒事,一群小年輕而已,我不會太為難。下手沒輕沒重。”


    我點頭。


    到最後,那幾個小年輕不是虎哥的對手。


    十分鍾內就被虎哥的人製住了。


    我擔心事兒大,讓虎哥把人放了。


    虎哥也不難為我,樂嗬嗬的問那些小年輕,到底是誰讓他們過來找我。


    領頭的那個剛要說話,我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


    緊跟著,鍾楚楚從門口進來。


    她說:“是我,我的人!這姑娘是我妹子,虎哥,給我一麵子,人還給我!我妹子經不起嚇唬,就是一老老實實的大學生!”


    頭一次這麽崇拜鍾楚楚,她挺著大肚子,卻不輸氣。


    她不是個冷靜的人,也不高冷。


    但她永遠都一個腔調。


    唯一見她失控,便是之前在酒店的時候,她向我下跪,讓我求江汓放過王局。


    其他時候,她是個溫婉又有格調的女人。


    虎哥見到她起了身,林菀立馬護食似的把他的胳膊挽住。


    “虎哥……”


    “你一邊兒去!”虎哥語氣有些重。


    林菀也怕,現在她頭發沒了,哪裏還有自信跟虎哥二二三三的事兒多。


    說罷,虎哥朝鍾楚楚走過去。


    他說:“你妹子?楚楚……你肚子都這麽大了,還管別人的事?”


    “你就說放不放人?”鍾楚楚沒多的話,就這一句。


    我沒想到鍾楚楚為了我,大著肚子都闖到這鬼門關來了。


    “楚楚姐!”我走過去,“你迴去吧!我不走!”


    鍾楚楚掃了我一眼:“不迴?那你讓我不安心?走吧,別貪玩了!”


    我想了想:“那,姐你先出去,等我十分鍾!把你這些兄弟都帶出去。”


    她也爽快,點了頭。


    “虎哥,你……”我指了指那些人,“把人放了,行嗎?這事兒跟他們關係其實不大。”


    虎哥麵具下,也不知道是什麽表情,隻是抬了抬手,讓他手底下的人放人。


    等一切都消停了,林菀過來拉住虎哥的胳膊,假發理了又理。


    “虎哥……我這人說話算話。”我自動忽視林菀的存在,“我先跟鍾楚楚迴去一趟,但你放心,等我臉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我會來找你的!江汓那事兒……我答應你。”


    對,想了小幾天,我決定答應下來。


    每當我惦記江汓那點好的時候,我就想起在看守所的生活。


    我父母在裏頭待了五六年,他們得多絕望……


    尤其,我媽的一聲聲喊叫哭鬧。


    在我記起來這些事之後,我就怎麽也不能忽視。


    一個女人遭遇這種事情,她得多痛苦,而我爸又得多……


    一個家庭,就這樣毀了。


    而我躲在我爸媽房間門口清清楚楚聽到,是江汓的所作所為。


    江汓。


    “好,你去吧!”虎哥的嘴角朝下,“我會讓人按時給你送藥。”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跑不了。


    ————


    戴上口罩帽子出去之後,那幾個小年輕正圍著鍾楚楚。


    “楚楚姐!”我走過去。


    那些小年輕全都低了頭。


    看得出來,他們小的也就十八歲,大的也就二十歲。


    我,我剛好十九歲。


    “行了,別傻站著了!來個人帶我妹子走,二十分鍾後,老地方見。”


    說要她就上了一輛車,後座。


    是……他在駕駛室……嗎?


    我抖了一下,抬手摸到臉上,碰到了口罩。


    “姐,怕坐機車嗎?”一小孩兒彎腰問我。


    怕機車?


    我沒忍住笑,心裏酸。


    “怕什麽?”我揚了揚下巴,“你先上去!”


    他一愣,點頭,有點傻。


    完全沒了之前在裏麵打架那兇殘樣。


    我跨上機車:“後麵那車是誰的?”


    “不……不知道。”他嘴有些磕巴,“楚楚姐的車!”


    “開車的人是誰?”我乘勝追擊,“姓蔣麽?”


    這小孩兒更緊張了,直接沒吭聲。


    “既然這樣,那我們在它前邊兒開路吧!”我抓緊他衣服,“沒事兒,甭拒絕,聽我的!”


    所以,聽了我的話,他照辦了。


    我故意抓緊他衣服,也沒朝後看一眼,但騎機車的小兄弟說,後麵那輛車速度放慢了。


    果然是他……


    果然是蔣蔚然。


    嗬……


    我還真當你不認識我了。


    原來,你裝的。


    可是……


    我鬆開他衣服,摸著自己的口罩,他知道這事兒了。


    ————


    十幾輛機車停在咖啡廳樓下,聲勢浩大。


    五分鍾後,包間裏。


    鍾楚楚拉著我坐在沙發上,那些小夥子全都在各個角落紮堆抽煙喝咖啡。


    “行了,口罩摘下來吧!”鍾楚楚摸了摸肚子,“喝口水先!”


    “楚楚姐,他們抽煙……你這肚子……”


    “沒事,我鍾楚楚的孩子哪兒有這麽容易受到傷害……”


    我抿嘴:“姐,剛才開車的是誰?”


    鍾楚楚握著我的手一頓,伸手端了檸檬水喝。


    “是蔣蔚然吧?”我裝作沒所謂的樣子,但端水的手都在抖,“他……是不是知道我……我的臉……”


    那群小孩兒都怔怔地看著我。


    “看什麽看!”我拍桌子。


    他們全都低下頭。


    鍾楚楚歎息一聲,門開了。


    我又看到了他。


    蔣蔚然走過來從容地拉起鍾楚楚的手:“楚楚,該去醫院了。”


    他還衝她笑了一下。


    但抬頭的時候,他朝身後那些小夥子看了一眼:“抽什麽抽!沒規矩!”


    那些人連忙把手裏的煙扔地上踩滅。


    十分鍾後,屋內就剩下我一個人,以及滿地的煙蒂。


    慢慢摘下口罩,蜷縮在沙發上,抱著胳膊……


    怎麽就成這樣了呢?


    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臉上都是眼淚,身上蓋了很薄的空調被。


    猛地一驚,臉上沒有口罩。


    驚訝之餘,又瞬間消停下來。


    怎麽可能是他,怎麽可能……


    出了這門,出了咖啡廳,迴到了我自己的出租屋。


    屋裏仍舊一片狼藉。


    我像個提線木偶一般把家裏收拾幹淨,還好房子不大。


    之後,我洗頭發泡澡,往臉上抹藥膏。


    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夜裏十一二點。


    今天在咖啡廳裏,給我蓋薄被的人到底是誰……


    大概,是服務員。


    躺在我自己的床上,似乎還有江汓的味道。


    但我知道是心理作用。


    嗚嗚哭了好久,才終於開始睡著做夢。


    夢裏,又把十歲前的事兒過了一遍。


    醒過來,枕頭都是濕的。


    四下沒人,我忽然覺得,我活著的所有意義都已經失去了。


    我唯一喜歡的是畫畫,可是學校已經去不了了。


    就算我的傷好了,我年紀也大了。


    我也已經,沒有勇氣和毅力,再去堅持做這件事。


    我唯一喜歡的人是江汓,可是他是我最大的仇人,間接傷害了我父母。


    我唯一過命的朋友是蔣蔚然,可他現在跟我形同陌路。


    嗬……


    現在我活著的意義是什麽?


    現在,我頭發也沒了。


    對,頭發也沒了。


    ……


    虎哥讓林菀按時送藥過來,我就窩在這屋裏待著,出門就戴口罩帽子。


    我能感覺到頭發一點一點長出來。


    我能感覺到臉上的疤痕一點一點淡去。


    可我的心一點一點在冷,在硬。


    江汓一直沒出現,鍾楚楚也一直沒再找我。


    直到一個月之後,虎哥讓人接我去醫院,說需要一個小手術,皮膚才能恢複得好一些。


    躺在手術台上,燈光晃眼,腦子空白。


    小刀子在我臉上劃來劃去至少,我讓他們不打麻藥。


    我想記住這教訓,教訓我以後別逞能。


    動刀的時候,抓緊了身下的床單,一直在抖,一直在抖……


    最後,我疼得睡過去。


    再睡醒,病房裏就我一個人,我臉上纏著繃帶,隻露出一雙眼睛和嘴巴。


    我光著頭,纏著繃帶。


    模樣……


    不堪入目。


    幸好,屋裏沒人,沒人看到我這醜樣。


    ……


    第一個見到的人是護士,說拆繃帶需要十天,而這十天,比監獄裏那十天還要難熬。


    多了消毒水的味道。


    我不敢哭,也哭不出。


    然後,我見到了鍾楚楚。


    “楚楚姐!”我瞅著她肚子又大了些。


    心裏,不是滋味。


    “再過不久,孩子該出來了吧?”眼睛酸了,“都這樣了,你還不在家待著,來看我幹嘛?”


    鍾楚楚走路緩慢,我朝她伸手,拉住她。


    “疼嗎?”她問。


    我本能地點頭,又搖頭,然後又點頭。


    她笑了。


    “行,你勇敢!不愧是小荼蘼。”


    後仨字兒讓我一抖,把手收迴了。


    “我也就來這一迴了,上次然然陪我去產檢,醫生說大概就這一個星期了,我也沒時間過來了。”


    心突然疼得不行。


    我還是哭了。


    “你們……結婚嗎?”


    鍾楚楚搖頭:“為什麽結婚?孩子是孩子,結婚是結婚。”


    空氣突然稀薄。


    “恩,楚楚姐,恭喜你!等我好了,來看你……和你的寶貝。我……我能摸摸他嗎?”


    鍾楚楚笑著把我的手拉過去放在她肚子上。


    一個新生命,即將來到人世。


    蔣蔚然的孩子,也會有漂亮的酒窩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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