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細胞都在喧囂。


    “我知道。可是求你別,求你別傷害他。”我帶著哭腔,“宋斯年已經懲罰過他了,已經折騰過他了……”


    江汓因為我的求情更加不悅。


    他冷哼:“宋斯年的那點懲罰算什麽,如果我上手,他何止現在的下場。”


    “我累了,我要睡覺!”


    可是我睡不著。


    僵持著終於天亮了,江汓還抱著我沒鬆手。


    我一夜沒睡,他也是。


    我能從他的唿吸可以判斷,他睡得不安穩。


    “鬆手。”我已經心冷,“我要去衛生間,你給我打開手銬和腳鏈。”


    我對他態度很好,我怕他會傷害蔣蔚然。


    他已經因為我遭罪。


    可江汓說:“找白姨。”


    於是,從那天開始,我的吃喝拉撒,都由白姨伺候著。


    而江汓,夜夜折騰我。


    ————


    錄取通知書送到江宅來的那天,白姨也很開心,而我已經被銬著手腳扔在房間好幾天。


    她興衝衝地推門進來,眼裏光芒閃爍。


    “小姐,你被錄取了!l市美術學院!月底開學!”白姨喜笑顏開。


    我淡淡地笑著:“恩,真好。”


    心裏怦怦跳。


    我考上大學了,可以離開江汓了麽?


    “白姨,你可以給江先生打個電話麽?請他迴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白姨笑著,盯著手上的錄取通知書:“我已經告訴先生了。”


    心跳得更快。


    “他……他怎麽說?”我看著錄取通知書。


    江汓會為我高興麽?


    應該……不會吧!


    ……


    江汓推門進來,我正坐在沙發上等他。


    他的鞋子首先撞進我眼睛,一塵不染。


    我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他,腳下鐐銬叮當作響,特別刺耳。


    “江先生,學校來通知了。”


    說著,我已經走到他麵前,仰著頭看他,等待他的發落。


    “然後?”


    我盡量卑微:“我想要念書,想要去大學……”


    “學什麽?”他很耐心也很平靜。


    我也心平氣和:“學知識學畫畫學……”


    “這些?”他摸我的臉,很溫柔,“讓教授到家裏來教你,夠不夠?”


    我瞬間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嗯?夠不夠?”他逼近一步。


    “不夠,不夠,不夠!”我繼續後退,“你沒有權利這樣做!你沒有!”


    他又問:“那我親自教你?”


    不需要,我不需要他教我。


    我知道他畫畫很厲害,教我完全足夠。


    可是,他沒有資格剝奪我去學校的權利,也沒有資格限製我自由。


    他已經不是我的監護人。


    “江汓,我不要你教我,不行,真的不行!”我拚命搖頭。


    江汓瓶身:“用你的自由,換姓蔣那小子的命,夠不夠?”


    我心口一疼,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交易?


    可我猶豫了。


    我把床頭櫃上的錄取通知書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撕了,撕了我就放他走。”


    我玩不過江汓,也玩不過宋斯年。


    可是我費勁心思才拿到手的錄取通知書,我怎麽舍得撕了。


    這東西有多來之不易隻有我自己知道。


    江汓坐到沙發上,長腿交疊:“條件隻有這一個,該怎麽做你自己考慮。”


    胃裏一抽一抽地難受,手上的錄取通知書漸漸變得模糊。


    為什麽他要為難我,為什麽他要撕碎我的心?


    “既然你沒有打算讓我上大學,當初又何必讓我高考?”我眼淚一滴一滴落在錄取通知書上。


    他的迴答很幹淨利落:“我隻允許你高考,並沒有允許你離開g市。”


    嗬?


    嗬!


    嗬……


    這樣麽?


    他不知道我剛才是有多希望發生奇跡。


    有多希望他也為我高興。


    多希望他說,小蘼好棒,考上大學了。


    而且,是北方最好的美院。


    可是,他讓我撕了。


    讓我親手……


    撕了我的夢。


    還有比這更殘忍的麽?


    “沒有商量的餘地麽?”


    他沒迴答,點燃了煙。


    煙霧散到空氣裏,讓我反感。


    我懂了……


    “那你說話算數麽?你先讓宋斯年放了他,我撕,我撕就是了。”


    我學會的一個道理便是,天大地大,大不過江汓。


    我以為說出這句話他會高興,可是他的臉更沉了。


    他說:“小蘼,為了他……你放棄大學?”


    “是!”我斬釘截鐵,盡管絕望,“我放棄我所有的夢,請你……不,求你,放了他!好嗎?”


    等待我的是漫長的沉默。


    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狠下心來,親手撕掉我的夢。


    等這張通知書,我等了那麽多年。


    可我還沒能擁有它超過二十四小時。


    我撕了,撕得粉碎,扔在地上。


    原來夢被自己親手毀掉是這麽痛,這麽痛……


    世上再沒有什麽能讓我有所求。


    “江先生,我撕了。你看,我把它撕了,我不要它了。”


    我失聲痛哭。


    他起身把我抱在懷裏,一下一下輕拍著我。


    我聽到他的心跳,竟比平常要緩慢。


    “後悔?”


    “不悔!”


    “痛?”


    “好痛!”我哇哇大哭,“我好痛,我什麽都沒有了,我連夢都沒有了!你怎麽這麽壞,你怎麽能欺負我,你怎麽能……”


    “嗯,我壞。”他吻著我的頭發,“我所有的壞,也隻因為……”


    “別告訴我你是為了留住我。”


    他沉默。


    然後……


    他說:“因為愛。”


    愛?


    我笑出了聲。


    “江汓,你是哄我,哄我沒愛過人麽?”


    “何出此言?”他問。


    我答:“愛一個人,不應該是赴湯蹈火,傾盡一切隻為了博她一笑麽?可你做的所有事,都讓我落淚不止。你大概是讓我流淚最多的人。你怎麽有臉說你愛我!”


    他不再言語。


    “江汓,你說愛?”我輕哼,“你把我關在畫室,你不讓我學習,你瞞住我父母的事,你欺負我朋友,你把我拷起來,你逼我做那樣的事……”


    “方式不同。”他語氣淡薄,“那你呢,你在我心上捅刀子,一刀一刀都是淩遲。”


    我無言。


    “我寧願你把通知書看得比他重要。”把我摟緊,“可你毫不猶豫就撕了,為了他,親手撕了你的夢。小蘼,他真的那樣重要?”


    “嗯,重要!”


    這次我是真的毫不猶豫就迴答出來。


    蔣蔚然為我抗下那麽多,還不足以抵一張錄取通知書麽?


    他值得。


    江汓的心跳更加緩慢,但他的唿吸反而加重了。


    他這個怪人,連愛都這樣凜冽。


    他說:“小蘼,想要你。”


    “要什麽?”


    “身和心。”


    我哽咽:“我現在沒有心。”


    “恩,有身也好。”


    說罷,他鬆開我,低頭吻上來,阻止了我的抽咽。


    隨他要吧,反正我現在隻有身體可以給他。


    ————


    第二天他果然讓宋斯年放了蔣蔚然。


    但他不允許我見蔣蔚然,更不允許我聯係到蔣蔚然。


    我沒所謂,真的沒所謂。


    我隻要他人安全,隻要江汓不會再為難他。


    我沒有勇氣問江汓,蔣蔚然有沒有癮,宋斯年喂他吃的東西有沒有讓他上癮。


    我怕聽到讓我害怕的迴答。


    江汓解開了我的枷鎖,也不再束縛我,可是那又怎樣,我連大學都去不了了。


    我也離不開g市。


    上次離開,所有酒店都不接納我。


    沒有希望。


    我又陷入黑暗漩渦,每天在畫室度過。


    我畫的那些畫,黑暗陰鬱,分明是一個等待救贖的小獸。


    我的獠牙被人拔掉,隻剩嗚嗚聲。


    白姨每天唉聲歎氣,她偷偷在我麵前埋怨江汓狠心。


    她說無論如何也不該不讓我去大學。


    我每次都笑著說沒事,我說我不愛上學,沒那麽想上大學,待在家多好,有人供著,有人寵著……


    可說著說著就哭了。


    ————


    秋天的某日。


    江汓說帶我去打獵。


    我放下畫筆:“哦,我不想去,我待在家挺好的,你去吧……”


    麵對他,我終究很平靜,不再心生波瀾。


    “你也去!”他拉起我的手,“在家裏待著會生病。”


    “不會,我沒病。”我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我很健康,畫畫挺好的。”


    但,他不顧我的反抗,把我抱起來,出了江宅大門。


    他就是這樣,從來也不會顧及我的感受,直接幫我做決定。


    這次,我沒有三年前那樣膽小怯懦。


    提槍上馬,他坐在我身後。


    我拿著獵槍:“教我用!”


    他沒有詫異,他知道我變了。


    “學乖了?”他吻了吻我的耳朵。


    我笑起來:“沒有,我是練習而已。”


    他不再說話。


    我難得的多說了幾句:“練習以後槍決了你。”


    “好心狠。”他咬住我的耳垂。


    我狠心嗎?


    “那,我要殺你,你還教我嗎?”


    “教。”他沒有猶豫,“怎樣我都依你。”


    在外人看來,他對我百依百順,羨煞旁人。


    果然,江汓是世上最好的老師,他很耐心地教我,怎樣用,怎樣瞄準,怎樣穩,怎樣無誤。


    第一顆子彈出去,我的手都是麻的,感覺手臂震了一下,眼前忽然恍然。


    因為他替我握著,所以彈沒虛發。


    中了。


    一隻灰色的兔子躺在不遠處奄奄一息。


    我忽然覺得惡心,淚雨滂沱。


    可我不想去深思,也不想去同情。


    他說:“你學得很好。”


    “嗯,老師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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