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後,兩道強光突然來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近。


    然後引擎聲突然停了,截然而至,車燈也同時熄滅。


    五秒內,我被人撈起,打橫抱在懷裏。


    再熟悉不過的氣息近在咫尺,他板著臉,沒笑也沒有其他情緒。


    我的雙手被砂礫割破了皮,膝蓋也沒好到哪去,有些疼也有些狼狽。


    阿城開著我們剛才開到山腳的車過來停穩,江汓一言不發把我放在後座,在門口和阿城作交代。


    “告訴他們,剛才的距離不到一米,不用量。我帶先帶她迴去。一千萬紅就免了,但那些畫,讓他們準備好。”


    “是。”


    江汓親自開著車迴了江宅。


    我正要拉開車門,就聽到他喊了聲:“別動。”


    收迴手,魂都被丟在山上了。


    江汓過來拉開車門,把我抱迴家裏。


    第一句話便麻煩到白姨:“把擦傷藥拿過來。”


    其實手掌和膝蓋的上早已經在車上清理過了,但我也沒有阻止江汓。


    白姨拿了藥過來,一看我膝蓋和手:“小姐啊,我的祖宗喲,你又在外麵玩兒什麽啊!是不是又不聽先生話了,啊!跟你那些小朋友出去玩兒,摔了?還是怎麽了?哎喲喲,我可心疼,來來來,我給你上藥。”


    我聽得臉一陣紅,瞥了江汓一眼,他倒淡定:“我來。”


    他來?


    江汓利落地擰開藥瓶蓋子放桌上,然後拆開酒精棉袋子,扯出一團酒精棉沾了點酒精……


    我下意識往後縮:“你……輕點!”


    他的手頓了一下,一手按住我的膝蓋,抬眼:“好,我輕點。”


    說完就把酒精棉往我膝蓋的傷口上按。


    “嘶……”我捶了他一下,“讓你輕點了嘛!”


    江汓沒說話,又把其他傷口用酒精棉塗了一遍,酒精碰到傷口就鑽心疼。


    “哎哎哎,這細皮嫩肉的,哪受得了這個!”白姨一邊給我倒牛奶一邊往我傷口上看,“你不是跟先生出去了麽?誰讓你搞成這樣的?”


    我現在非常想要告狀,腰板直了直:“白姨,沒事的,有個混蛋欺負我而已!嘶……”


    江汓手裏沾了藥的藥棉按在我傷口上,力道比剛才重多了。


    “哎,還是我來吧先生!你看小姐都疼成什麽樣了,小臉都皺成一團了。”


    江汓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最後扔了酒精棉:“白姨,收拾了。”


    白姨也習慣他冷言冷語,麻溜兒地就開始收拾用掉的藥棉酒精棉和藥瓶。


    “那些小王八蛋也真是的,玩兒起來沒點分寸。”白姨邊收拾東西邊嘀咕。


    我沒忍住低笑一聲。


    江汓:“你今天有點話多!”


    ……


    被江汓抱著上了樓,但他沒有讓我去自己的房間,而是直接走向他的那間。


    “你幹嘛!”


    “三更半夜,當然是睡覺。”他理所當然。


    膝蓋和手上都是細小的傷口,而我也遭了一晚上折騰,完全沒有困意。


    不,是那種很累,卻很精神的感覺。


    第二次進他房間。


    “可是,我……我還沒有洗漱。”


    “膝蓋和手不能碰水,今天不洗澡。”他把我放沙發上坐著,“洗腳就好。”


    “哦,那……我去洗腳。”我邊說邊起身。


    現在的他在我心中無疑就是修羅,能隨時要了我命的修羅。


    剛才他怎麽說的?距離不到一米?


    要是他稍微出點差錯,我就死無全屍了。


    到浴室,剛放好熱水,把腳泡在水裏,就聽到江汓問我:“在想什麽?”


    一迴神,他竟然蹲在我麵前,伸手握住了我放在水裏的腳。


    我完全呆住了,他……他這是在做什麽……


    我的腳很小,隻比他的手長一點點,卻沒有他的手掌寬。他一下下替我洗著。


    “我……我自己可以的!”我忙縮腳,他的手卻握得很緊,一句話也沒說。


    心裏頭的那點委屈和氣,一點點在消失。


    我見過他在山上飆車的風範,當時他有多氣魄,現在他就有多讓我動容。


    以這樣的姿勢在我麵前,還替我洗腳,我欲求何?


    心跳得怦怦怦的,可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尤其,是他替我擦腳的時候,垂著眼,幹淨的手指輕輕捏著我的腳,一下下的,暖到我心窩子裏。


    之後,他把我放在床上,自己坐在我腳邊,盯著我膝蓋上的口子。


    “還疼?”


    “一點點!”


    想起今晚的一幕幕,我竟有點想哭。


    在山上的驚心動魄,在前一秒的臉紅心跳。


    他拉過我的手,在手心的傷口上吻了一下,然後放進被窩裏:“該睡了?嗯?”


    我轉身睡覺,不敢再看他一眼,再多一眼都能讓我沉浸在他的一言一行一個眼神中。


    這是江汓麽?


    他手握著我腳的感覺,到現在都還在我心裏綿延,還有他毫無波瀾我卻喜歡的眼神。


    他替我洗腳,這代表我們很親密麽?


    半夢半醒間,那隻手還是搭在了我的腰上,就像做過很多遍那般自然。


    我縮了縮,縮進一個懷抱,開了冷氣的房間,因此而變暖。


    可你要知道,暖的時候有多暖,冷的時候就有多冷。


    ……


    翌日一大早,仍是江汓替我擰毛巾洗臉,但他接了電話先下樓了。


    我收拾好下去,便看到阿城往屋裏搬東西,而江汓則在通電話。


    待阿城走後,江汓也掛了電話,抬頭見我站在樓梯口,衝我揚了揚下巴:“過來。”


    “這些東西,你昨晚贏迴來的,看看?”他從煙盒裏抖了一支煙出來咬在嘴裏。


    提到昨晚的事,我急忙跑過去,把阿城搬進來的東西撕開包裝紙一看……


    驚呆了。


    畫,全是油畫。


    而且,全是我聽說過卻沒見過真品的畫。


    江汓吸一口煙:“作為昨晚的補償,值?”


    “值!”我眼淚都快下來了,太值了。


    看著這些畫,我也知道它們價值連城,當時我心情很好,也很開心,畢竟我就這麽點愛好。


    可是,也正是它們,讓我對江汓的看法再次改變。


    ……


    江汓出去之後,我麻煩白姨替我把它們搬一套到我房間,然後其他的都放在畫室。


    雖然知道它們的價值,但還是決定把它們放畫室。


    “哎?那之前傅小姐送你的那畫還在客廳放著,索性一並拿到畫室去吧?先生老覺得那畫有些聒噪。”


    “嗯,好。”


    最後搬的是傅瑤送我的那副畫,我自己搬的。掛的時候手滑沒拿住,畫摔到地上,玻璃碎了一地。還好是木框鑲的。


    可是……


    畫的一角翹邊了。


    下麵,竟是藍色的?


    還有一幅畫?


    我忍了忍,避開碎玻璃渣牽著角往上撕……


    等麵兒上的一張紙撕掉之後,下一張畫讓我崩潰。


    畫麵上,藍天白雲,陽光沙灘。


    有一個小姑娘站在海灘邊上,雙手握著刀,那刀紮進了一個男人的胸膛。


    圍觀者都驚慌失措,隻有不遠處一個穿著白西裝的男人捏著酒杯鎮定自若。


    海風拂麵,陽光刺眼。


    這畫,跟我夢中的畫麵一模一樣。


    “啊……”我尖叫著把這畫撕了,撕成無數個碎渣,就像要把我的夢撕碎。


    我已經好久沒有夢到那個夢,可是它讓我的夢,有了具象的畫麵。


    也就是……


    更真實了。


    我很怕,很怕……


    捂著臉坐在地上捂臉哭泣。


    白姨聞聲上來,也跟著驚唿一聲。


    “哎喲,我的小祖宗喲,你怎麽了這是……”


    “白姨……白姨……”我抱著她的腿,不停哭。


    白姨把我拉起來,抱住,一邊拍著我的背一邊問我:“你怎麽了怎麽了?”


    “畫……畫……夢……畫……夢……我我……我殺人了,我殺人了……我殺人了白姨……嗚嗚嗚……”我已經崩潰掉,好害怕好害怕。


    耳邊淨是那聲巨響。


    “胡說,小丫頭,我看著你長大,你殺什麽人了!”白姨嗬斥我。


    “我要他,我要江汓,我要江汓!白姨……嗚嗚嗚……我好害怕,我殺人了,真的殺人了!”


    精神已經有些紊亂,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麽。


    “沒事的沒事的,先生剛走沒多久,他公司有事……你……要不,我給他打電話,好不好啊?”白姨語氣變軟,“我就說你昨晚不該出去,那麽晚了,到底受什麽刺激了!”


    “我要江先生,我要他……”


    我趴在白姨肩上哇哇大哭。


    白姨無奈,隻好摟著我到樓下拿手機給江汓打電話。


    接通的前一秒,我一把奪過電話,把它給掛了。


    這是我用僅存的一絲理智,把它給掛斷的。


    我怎麽能給我殺人的目擊證人打電話呢?我不能!


    在沙發上縮在白姨懷裏瑟瑟發抖了好久,我終於說了句我餓了,請她給我做點吃的。


    白姨歎息一聲,摸了摸我的頭便給我做飯去了。


    我雙手雙腳都是軟的,可我還是一步步往樓上走。


    我在畫室裏,把那些碎片和玻璃渣全都清理掉扔進垃圾桶裏,又把散在地上的東西歸置好,包括傅瑤送我的那副畫,我把最開始那一層鋪好,放迴木框裏,可沒了玻璃無法還原。


    做完這一切,我告訴白姨,睡醒了再吃。


    跑到浴室,在浴缸裏放好熱水躺進去,浴缸邊緣,是薄荷糖,蔣蔚然送我的。


    含一顆在嘴裏,眼淚還是出來了。


    蔣蔚然,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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