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月這輩子的感情經曆,基本就是場悲劇。

    三歲以前,她立誌以後要嫁給父皇,後來發現,原來父皇是不能嫁的,於是便換了個對象,喜歡上了他的大哥杜燁,凡事都賴著他,做錯了事也有他撐腰,這樣到了十二歲,卻被母後無情地告知,原來大哥也是不能嫁的。

    可憐的杜明月那個傷心啊,於是她隻好轉而求其次,賴上了杜燁身邊的小侍從辛,這段感情隻持續了三個月,拿辛就嚇得神經衰弱,自願調去敬事房做了太監。

    再後來,杜明月發現原來太監也是不能成親的,於是感情上備受打擊的她沉寂了幾年,終於在十六歲那年,看上了宰相家的大公子宋臨風,這可算是選了個正常的對象,也經曆了一番少女懷春的嬌羞,最後終於鼓起勇氣,給父皇寫了張紙條,表明心意。

    卻沒想到,遲了一步,宋臨風娶了楊碧鴛,而她卻被陰差陽錯地賜婚給了宋家二公子宋洛,高大俊朗的夢中情人突然變成了弱不禁風的娘娘腔,杜明月哭了鬧了,也準備了繩子鬧上吊,但畢竟君無戲言,婚都賜了,也就隻能嫁了。

    等嫁給了宋洛,她原本卯足了勁打算把他也逼去敬事房,卻沒想到這宋洛看上去弱不禁風,卻一點兒都不怕她,反倒還每每都讓她落了下風。杜明月活那麽大,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人,又惱又羞地,竟也惱出了份特殊的感情來。

    其實宋洛也沒那麽差麽,其實他撲過來扶自己的時候,還是挺有風度的;其實他舍身救太子的傳聞還是挺拉風的;其實他失蹤的時候,自己還是有那麽一點兒擔心的……就這樣,杜明月的感情之路朝著悲劇地方向更進了一步。

    倘若杜明月知道自己這迴喜歡上的,是個貨真價實的女駙馬,估計能一頭撞死在寢宮外頭的槐樹上。但是她目前還是被蒙在鼓裏的,於是少女的春心又開始蕩漾了,開始頻繁出現在林珊身邊。

    “宋洛,你又不喝藥!”

    “宋洛,你要敢不喝藥,本宮就把你那丫鬟賣去倚紅樓!”

    “宋洛,本宮不許你再跟那丫鬟卿卿我我的!”

    “宋洛,本宮想去禦花園,你陪本宮去!”

    “宋洛,本宮這裏酸,你幫本宮捶捶。”

    ……

    “宋洛,本宮今天晚上要跟你一起睡!”

    風在吼,馬在嘯,林珊在崩潰。

    “公子,我們這是要逃哪兒去呀?”被林珊拉出去避難的小綠問。

    去哪兒都比跟杜明月一起睡要好,鬼知道她會不會半夜發狂,撕自己衣服。林珊不能說話,隻好拋給她一個白眼。

    “公子,他們說上輩子殺豬的,這輩子投胎就是豬,你上輩子一定是流氓,所以這輩子注定被人流氓。”

    林珊一個趔蹶,差點絆倒在凸起的青石板上,哀怨地看了小綠一眼:你丫其實是穿越來的吧!

    就在這個時候,小綠忽然叫道:“哎呀,公子,好像又要下雨了!”

    話音剛落,天空亮起一道閃電,片刻之後乍起一聲響雷,豆大的雨點就那麽從天空中砸了下來。

    你是烏鴉嘴麽?林珊鬱悶地看了眼小綠,卻發現她已經不見了,再左右一看,才發現花園的假山後麵哆哆嗦嗦地露出一片衣角,小綠正在那兒發顫呢。林珊這才想起,小綠好像是怕打雷的,便走過去想要安慰她。

    就在這個時候,又是一道閃電劈過,雷聲乍響。

    躲在假山後麵的小綠終於忍不住了,“啊”地叫了聲,從假山後頭竄起來,發了瘋似地怕腿就跑。林珊一怔,趕緊追上去,可她的腿還沒全好呢,才跑了幾步就疼得跟不上了,抬眼再看的時候,哪還有小綠的蹤影。

    不會吧,難道要我一個人今天在外麵過夜?林珊不由得悲從中來,眼看雨下得越來越大,隻好先去找個地方避雨。

    為了躲杜明月,林珊逃出來的時候基本是哪裏偏僻往哪兒走,如今又追著小綠一跑,此刻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天黑漆漆的,放眼望去一個人都沒有,就連周圍的植物,看上去都長得差不多。好在那不遠處似乎有間閣樓,偏成這樣,估計沒人住吧,林珊來不及多想,朝那閣樓奔了過去。

    果然是間空樓,連個守衛的都沒有,看來今晚能湊合著在這裏過上一夜,林珊這樣想著,脫下被雨淋得濕漉漉的外袍,朝樓梯走了上去。剛走了沒幾步,她就發現有些不對勁,雨夜、閣樓、獨身一人的弱女子……這不就是恐怖片的經典場景麽?不至於吧……

    一陣風吹來,被雨浸濕的背後,涼颼颼的,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在心底油然而生,下一刻,透過微弱的光線,林珊發現地上有個影子朝她慢慢移了過來,最後在她身後停住了。

    樓外是嘩嘩的雨聲,狂風大作,雷聲震天,那影子卻無聲無息地駐留在她腳下,撒發著危險的氣息,林珊整個人都已經僵住了,心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似地,唿吸都急促起來。

    她知道,以她現在的情況,又啞又瘸,肯定逃不了,與其這樣站著等死,不如轉過去得了,看清楚鬼長啥樣也好呀。她咬了咬牙,心一橫,猛地轉過身去。由於用力過猛,一頭撞在了身後的“鬼”上,頓時兩眼發花,頭暈目眩。

    原來鬼那麽硬!哎喲,這鬼長得跟杜灝似地,果然很適合當鬼……不對啊,怎麽好像就是杜灝呢?啊!她總算頓悟過來,我嘞個去,還以為轉過頭頂多看到個鬼,沒想到還不如鬼呢!

    林珊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剛轉身要跑,杜灝已經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厲聲道:“你到這裏來幹什麽?”聲音很快被電閃雷鳴所淹沒。

    林珊被他一嚇,又沒法兒說話,隻好警惕地望著他,水滴順著淋濕了的發梢一滴滴落下來,落在濕漉漉的衣服上,風吹來,凍得她直哆嗦。

    杜灝皺了皺眉頭,剛要問話,忽然林珊毫無預警地朝著他狠狠打了個噴嚏。隻聽“阿嚏”一聲,杜灝整個人都僵住了,嘴角抽了抽。

    林珊自覺不好意思,便伸著袖子想要幫他去擦臉,才湊上去,鼻子一癢,“阿嚏!”又是一個噴嚏,這迴爆發力更強了,口水噴了人家滿臉。

    杜灝已經石化了。

    見杜灝那臉越來越黑,隔暗裏都快見不找了,林珊有些著急,想幹笑了兩聲緩和一下氣氛,無奈那噴嚏就是不爭氣,才一咧嘴,又接連打了三四個,全都跟瞄準了似地打在了杜灝身上。

    這迴,杜灝連嘴角都抽不動了。

    珊急了,完了完了!太子爺生氣了!可這打噴嚏又不是我能控製的,要不打你身上,你別拽著我的手不放呀……“阿啊啊嚏,阿嚏,阿嚏!”

    終於,在她連打了十幾個噴嚏之後,忽然覺得手一鬆,杜灝已經放開她轉身朝樓上走去。

    “跟上。”他在前麵冷冰冰的說了句,語氣聽起來跟要殺人似地。

    要不要跟上去呢?林珊猶豫了一會兒,外頭的風雨更大了,淋透了的衣服貼在皮膚上,風吹得寒氣直往骨頭裏鑽。

    豁出去了!被太子宰了,總比凍死好,做了鬼也能找個報仇的對象不是?這般一想,林珊心一橫,跟了上去。

    隻見杜灝上了樓,在一間屋子前停下,伸手推開了門。門一開,裏頭便湧出一股暖氣朝後頭凍得哆哆嗦嗦地林珊撲麵而來,這時候人的求生欲就出來了,沒等杜灝說話,林珊已經吱溜一下竄了進去,蹲在暖爐旁邊直嗬氣。

    媽呀,凍死了!凍死了!這啥鬼天氣,下雨都跟潑水似地,要親命了喲!

    就在林珊暗自抱怨的時候,屋裏地燈亮了起來,杜灝走過來,很不客氣地甩了塊幹布在她頭上。

    林珊隻覺得眼前一黑,七手八腳地把那布從自己腦袋上扯下來,就見杜灝已經在自己麵前毫無顧忌地脫起衣裳來。他一看就是在歇息,上身隻披了件玄黑色的外袍,那袍子一脫,小麥色的皮膚便露了出來,順帶還有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傷痕。

    這已經是林珊第二次看到他自己麵前脫衣服了,但還是覺得有些尷尬,急忙扯掉發帶,將手裏地幹布又罩到頭上擦頭發。

    等擦幹了,他應該就已經穿好了吧?她在心裏默默想著,一直擦了好久,見杜灝好像沒什麽動靜了,估計他應該是換完衣服了吧,便小心翼翼地把頭上的幹布拿下來,偷偷睜開眼瞄了一下。

    這一瞄,她差點沒喊出來。

    杜灝竟然就坐在她正對著的椅子上看她,衣裳已經換完了,新換上去的那件墨綠色的袍子沒係腰帶,隨意披在身上,大片蜜色的胸肌就那麽赤在了林珊眼前。不知怎麽的,林珊想到了連風,鼻子一酸,忽然有種噴鼻血的衝動。

    就在這個時候,杜灝冷冷的聲音已經打斷了她的遐想:“看夠了沒?”他問。

    林珊從幻想中被拉迴現實,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陡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是連風,而是杜灝。兩人雖然長得一模一樣的臉,但畢竟在氣質截然不同,一個沉穩內隱,一個狂放囂張,張嘴一說話便可分得清清楚楚。

    林珊定了定神,果斷地拿起手裏的布擦臉,那一刻她忽然覺得不能說話也不是全沒好處的,至少此時此刻,她不用找借口就可以直接不睬杜灝的問話。

    林珊沒說話,杜灝倒也不惱,幹脆坐著打量她。

    說實話,他沒想到自己在這裏都能遇到宋洛,這潛鳴閣地處皇宮偏僻處,曾是太上皇退位之後用來頤養天年的,也是他年幼時常來的地方。後來太上皇駕崩,這潛鳴閣便被荒廢了幾年,直到他班師迴朝,才又叫顧左派人重新修繕了一遍。每到月末,便來這裏小住一晚,以追憶死去了皇祖父,卻不想讓林珊給誤打誤撞了進來。

    這莫不就是緣分?

    林珊還在擦臉,她到了這裏也大半年了,從未遇到過這麽大的雨,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鄉,那是個多雨的地方,暴雨有時能下上好幾天,每到那時候,她最喜歡的事就是賴床,然後窩在被子裏做一天的白日夢……

    電閃雷鳴還未停止,林珊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直到手裏的布忽然被一把拿走,她才迴過神,見杜灝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麵前,蹲□,手裏拿著那塊幹布。他想幹嘛?林珊一怔,杜灝已經麵無表情地拿著布,開始幫她擦頭發。

    他顯然沒幫人擦過頭發,動作很不熟練,時輕時重,但林珊還是被震驚了。太子親自給自己擦頭發,這唱得是哪出戲?準備趁她不備把她悶死嗎?然後明天就對外宣布,駙馬是自己擦頭發的時候不小心把自己給悶死的……杜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給這個丫頭擦頭發,隻是情不自禁,隻是自然而然。但是,在他給她擦頭發的過程中,這丫頭看自己的目光越來越警惕,充滿了濃濃的不信任,這讓他有些憋氣,心中生出一股惱怒。

    這邊,林珊還絞盡腦汁地在想杜灝究竟要對自己幹什麽呢,忽然發現杜灝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然後他站了起來,手裏的布啪得一下,又給甩她頭上了。

    “自己擦。”他沒好氣地說了聲,走了。

    林珊再七手八腳地把頭上的布扯下來,正鬱悶著呢,又是一樣啥東西甩在了她頭上,扯下來一看,原來是件袍子。

    “把衣服換了,別弄髒我房間。”杜灝說了聲,竟然就那麽管自個兒睡覺了,連個睡的地方都沒給她騰出來。

    我說太子殿下,你要不要這樣高貴冷豔啊?起碼你給我扔個枕頭下來啊!

    “啪!”一個枕頭扔到了她臉上——

    林珊幾乎蜷在牆角睡了一個晚上,一大早就聽見樓下吵吵嚷嚷地,好像有誰在破口大罵的聲音。迷迷糊糊間,林珊睜開眼,打了個哈欠,伸了伸睡酸了的腰,手腳並用地摸了出去。

    打開門,一道刺目地光照進眼睛裏,林珊皺了皺眉頭,衝到欄杆邊想看看到底是誰那麽不識抬舉地把自己吵醒,沒想到一眼望去,別說是瞌睡了,差點連魂都給嚇飛了。

    杜明月怎麽會在這裏?

    杜明月是在逼問了小綠之後,才知道宋洛一個人往東園這邊來了,於是她一大早帶著一批下人就風風火火地趕到了這裏,正好在潛鳴閣的門口看到了林珊昨晚避雨時落在那兒的外袍,就在樓下罵了起來。

    這時候被吵醒的杜灝走了出來,他本和杜明月性格上就不合,加之還不是一個娘生的,兩人從小就沒什麽交集。如今一見她忽然跑到自己的地盤上來潑婦罵街,自然有些不悅,陰著臉道:“皇妹所來何事?”

    杜明月沒想到自己是來逮宋洛的,卻忽然跑出了個杜灝,正尷尬著呢,忽然聽見身後的幾個奴婢發出了啊得一聲驚唿,她反射性地一抬頭,就見宋洛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地站在二樓的欄杆後頭,身上那件衣服好像還是杜灝的。

    頓時,她呆住了。

    杜明月雖然不聰明,但她畢竟在這宮裏生活了十八年,什麽事情沒聽過?自然也知道有斷袖這個說法,卻沒想到這事兒今天卻會發生在自己的相公身上,怪不得宋洛這段時間看到自己就跑,原來是因為……杜明月良久才迴過神,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宋洛,你給本宮下來。”她心裏還是存有希望的,希望這僅僅是一場誤會。

    林珊本來這幾天已經被杜明月煩得想撞牆了,如今一聽她的聲音,反射性地往後退了一步:公主姑奶奶,您再欲求不滿您也別看上我呀,求您了!

    見宋洛非但沒下來,還朝後頭退了一步,杜明月有些惱了,挽著袖子就打算衝上去。

    忽然,一個人影擋在了她麵前:“皇妹這是想在為兄這裏幹什麽?”杜灝的聲音帶著慣有的威嚴,充滿了帝王之氣。

    杜明月在宮裏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人就是她父皇,而今卻發現自己這個不怎麽接觸的二哥身上竟也有著這種和父皇身上如出一轍的威嚴,頓時心中便生出些膽怯來。

    “皇兄莫要攔著本宮,本宮隻是想帶駙馬迴去而已。”杜明月壯著膽道。

    “皇妹此言差矣,駙馬雖是皇妹的相公,但這潛鳴閣畢竟還是為兄的地方,皇妹這般莽莽撞撞,可有把為兄放在眼裏?”他最後那句話簡直是一字一句出來的,杜明月帶來的那群下人全都露出了驚恐之色。

    杜明月的臉色很不好,畢竟對方是太子,自從他凱旋迴宮之後,父皇對他的寵愛早已超過了杜燁,讓位與他是遲早的事,若和他有所衝突,自己肯定沒有好果子吃。杜明月雖然蠻橫無理,但關鍵時刻還是有自知之名的,頓時語氣便緩和了下來。

    “皇兄誤會了,皇妹隻是擔心駙馬一夜未歸,出什麽意外,如今駙馬人在皇兄這兒,妹妹我也便放心了,不知皇兄可否讓皇妹帶駙馬迴去?”

    杜明月的態度一變,杜灝的態度也立馬便了:“皇妹思夫心切,為兄怎會不知?但昨晚為兄與駙馬徹夜長談,意猶未盡,說好讓駙馬去為兄那兒小住幾天,皇妹應該不會介意吧?”

    杜灝這話說得不動聲色,但杜明月的臉色還是變了變,驀地又想起剛才自己的猜測。

    “皇妹怎麽不說話?若是不信,可以問一問駙馬。”杜灝把目光投向樓上的林珊,眼中帶著深意。

    你t m 的知道我不能說話還問我,你故意地吧!林珊一眼還沒瞪迴去,杜灝已經撇開眼,道:“公主看見駙馬點頭了嗎?”

    這貨絕對是故意的,點頭,點你妹啊!我連眨眼都沒眨。

    杜明月此刻的臉色已經很不對了,想起剛才自己的猜測,腦子裏更是亂哄哄地,咬了咬牙道:“既然這樣,皇妹就不打擾皇兄和駙馬長談了,皇妹就此告辭!”說罷,甩袖離開了潛鳴閣,後頭一幫奴才全都哆哆嗦嗦地跟了上去。

    頓時,潛鳴閣熱鬧的院子裏隻剩下杜灝還悠然地站在那兒,他抬起頭朝林珊道了句:“駙馬還站著幹什麽?這就隨本王去小住幾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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