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陣小怒眼對大怒眼,舌戰暫時告一段落,兩個人都一心一意地進行著各自的工作。

    方瀟瑤首先完成了使命,他大功告成般地伸了一個大懶腰,放下用具,繞到花壇另一麵,抱起雙臂放眼整張板麵:第一眼望去,他不禁得意洋洋、喜上眉梢——隻見自己那五個鋼挺醒目的大字正威風凜凜地矗立於一堆花花綠綠、奶味十足的兒童漫畫中。但第二眼望去,他便不再那麽樂觀——這些天真爛漫的兒童漫畫看來並非是隨意被拈來用做擺設的,而是經過精心安排、共同表達著某種含意的,雖然它仍然不失天真:火紅的蠟燭焰光燦燦,釋放出的能量將一枚火箭送上藍天,淌下的燭淚變成滴滴串串的藍雨滋潤著一株綠油油的春苗茁壯成長。色調鮮豔華麗而又不失莊嚴肅穆。此刻,又見江雨煙在黑板的右端縱排寫下一列小字:蠟炬成灰淚始幹。

    江雨煙完成最後一筆,輕輕舒了口氣。小退幾步,抬眸賞望,視線竟立即被那部分新鮮血脈所吸引:隻見那以大紅色為主調的五個立體大字由內到外依次鑲嵌著橙黃、淡黃雙層邊影,金光閃耀、端正鋼穩,與她蠟燭火焰的用色諧調一致、不謀而合,它們交相輝映,渾然一體。好漂亮、好大器的五個大字,多麽遒勁挺撥、多麽舒展流暢啊!江雨煙情不自禁地將豔羨而讚歎的目光投向它的作者——方瀟瑤,此刻他正立於黑板左部,不曉得又在忙碌著什麽。

    看來這個自以為是、唯我獨尊的家夥還真有那麽點出眾的本事。江雨煙好奇地關注著他正在發生的舉動——方瀟瑤信手舞動著筆杆,有一縱列瀟灑的小字正隨之流瀉而出:春蠶到死絲方——盡!

    江雨煙不知不覺讀了一遍,忽然臉色突變:“誰讓你往上寫這個的?”

    方瀟瑤扔下毛筆,拍了拍手上的粉塵道:“當然是我讓我寫這個的。”看情形,他又恢複了本色,因為現在用不著聽她擺布了。

    “你完全沒必要寫它。”

    “什麽?你敢說我完全沒必要?”他瞪圓了眼睛,又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並且那個“我”字用了個重音。

    “‘蠟炬成灰淚始幹’一句已經是畫龍點睛之筆,你不需要再添上這一句。”江雨煙不忍心他受更多委屈,有意把語氣放緩和一些。

    “還……還什麽‘畫龍點睛’呢,別這樣自我標榜,同學,謙虛一點好嗎?”

    “真沒想到剛愎自用者也懂得什麽叫‘謙虛’。”

    “過獎了。”方瀟瑤高抬著下巴背過身去。

    “我再開導開導你,有那一句,已經恰到好處,你再加上這一句就變成畫——蛇——添——足!”江雨煙故意激怒他。

    未曾想,方瀟瑤反而笑嘻嘻地轉了過來:“還是我來拯救拯救你吧,你那單單一句不僅語句不完整,而且畫麵不對稱,總之整體感覺不平衡、不圓滿。”

    “在某種情況下,不對稱、不完整恰恰構成了一種含蓄的藝術美,這叫殘缺美,比如著名的維納斯塑像,它可以給你提供寬裕的聯想空間,”江雨煙勇發己論、侃侃而談,“而對稱反而太呆板、太平庸。”

    “你那種所謂的殘缺美太虛幻,給人一種虛無縹緲、不實在的感覺,就象這張小課桌,由於殘缺,而不實用。” 方瀟瑤踢了踢那張小課桌,冷笑道。

    “可你不覺得過於現實的東西往往太俗氣了麽?比如——” 江雨煙壞笑著用毛筆朝方瀟瑤的腦袋指了指。

    “謬論!這叫本事。”方瀟瑤嗤之以鼻。

    “唉!”江雨煙誇張地歎了口氣:“對牛彈琴!”

    “對,牛彈琴。”方瀟瑤快速迴應道。

    “你……!”江雨煙又氣又惱,一時無言以對。

    “……方逍遙,你不要太自鳴得意。”江雨煙用毛筆尖指著他的鼻子尖。

    “是你自慚形穢。”方瀟瑤兩眼翻上天,雙手背到後屁股上,一條腿打著顫,不慍不惱、不急不躁地,反而更惱人。

    “……現在,我請你馬上把它給我擦掉!”江雨煙指著黑板命令道。

    “你最好別有半點指望,如果你不想有半點失望。”方瀟瑤很有風度地指著她的小鼻子尖兒道。

    江雨煙點了點頭:“好,你不擦,我來擦,不過你別擔心,我隻擦我所畫的。”

    “你敢!”方瀟瑤終於急了,又扯脖子,又瞪眼。

    “你看著!”江雨煙提著毛筆朝他用力一指,突然怔怔地傻了眼,隻見方瀟瑤的臉上、身上刹那間紅花朵朵、竟相開放。

    方瀟瑤抹了一把臉,立即殷紅滿麵。

    江雨煙驚恐失色地掩住嘴巴,退了個趔趄。

    方瀟瑤雙手架在腰間,花紅著臉,氣勢洶洶地怒視著江雨煙。

    江雨煙歉意滿容地瞧了瞧手中浸著紅水彩的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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