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下一瞬,段伊淩就在楚懷川的眸中看見那個慌張而狼狽的自己。


    段伊淩一下子反應過來此時是何等情景!


    她一下子奮力推開楚懷川給她灌酒的手,慌張地站起來。因為段伊淩動作太猛,將楚懷川手中酒樽裏剩下的酒水灑出來,灑了楚懷川一身。


    “陛下!”楚懷川身後的小周子用尖細的聲音驚唿了一聲,急忙從袖子裏掏出一方潔白的帕子過來給楚懷川擦身上的酒漬。


    “美人美酒,此乃雅事。”楚懷川含笑抬手,阻止了小周子的靠近。


    “我……我不是故意的……”段伊淩漲紅了臉,聲音裏還有一絲髮顫。她的目光偷偷掃過整個禦花園,瞧見無數荊國和遼國的朝臣、女眷看著她。


    窘迫的滋味一下子在她心裏竄出來,她轉過身,擇了一個方向落荒而逃。


    待段伊淩的身影消失在禦花園西方的垂花門時,宴席中的諸人才慢慢收迴了視線。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無論是荊國人還是遼國人誰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咳,”長公主輕咳了,“肖大人,為郡主封妃擇最近的吉日罷。”


    “臣領旨!”鬚髮皆白的肖大人急忙領了旨意。


    荊國的人卻是又氣又惱。


    “陛下此等行為實在是讓本王大開眼界!”荊國六王爺的聲音裏充盈著一股不悅。


    “咦?六王爺也覺得朕是真性情?”楚懷川哈哈大笑。


    方瑾枝抿了一下唇,將心裏的驚訝使勁兒壓了下去。她偏過頭看了一眼陸無硯,見陸無硯嘴角的笑意都快要忍不下去了。她這才微微靠近陸無硯,小聲說:“無硯,我剛剛看見了,陛下是故意將酒水灑到自己身上的。不是那個荊國的郡主碰灑的……”


    陸無硯輕輕點頭,笑道:“他要遁了。”


    陸無硯的目光朝著遠處的一個方向輕輕一掃,而後笑著起身,朝著楚懷川道:“啟稟陛下,特給荊國準備的美食送上來了。”


    果然,一排十三四歲的俏麗宮女捧著覆著蓋子的青瓷海碗從遠處的小門走來。


    “哈,特給你荊國準備的膳食送過來了!”楚懷川分外高興,“朕這宮裏的廚子效率不錯。傳朕的旨意,賞!”


    “是!”


    荊國人看著遠處那一排小宮女手裏捧著的海碗,臉色大變!


    顯然不過唇槍舌戰,他們並沒有料到遼國人竟然真的會端上來這樣的蛇蟲鼠蟻之肉!


    不過他們此時心中還有一絲僥倖。如今兩國如此緊張時期,遼國未必會把事情做得這麽絕吧?


    荊國的這一行人都沉默下來,目光死死盯著逐漸靠近的青瓷海碗。


    楚懷川目光輕輕一掃,掃過身側的長公主,又看了一眼不遠處肅容的陸申機。他垂了下眼,再看禦花園中侍衛便覺得不同。


    他幾不可見的譏笑了一下。


    他轉過頭,去看坐在她身後的陸佳蒲。陸佳蒲端莊地坐在那裏,由始至終臉上都端著一抹十分端莊得體的笑容。


    楚懷川“噓”了一聲。


    陸佳蒲的目光便落了過來。


    “累了就先迴去罷。”楚懷川小聲說。


    “臣妾不……”


    陸佳蒲話還沒有說完,便瞧出了楚懷川眼中的暗示——他在暗示她離開。


    陸佳蒲笑著點點頭,道一聲“謝陛下恩典”,才托著小宮女的手起身,趁著眾人不注意悄悄離開。


    在宮女們將一個個青瓷海碗擺在荊國人的桌前時,楚懷川打著哈欠起身,“朕的艷妃不知道跑哪裏去了。美人迷路多讓人心疼……唔,朕還是去找找吧。”


    他又笑著對荊國的人說:“朕實在不喜歡你荊國食物,你們慢慢享用吧。”


    長公主蹙眉,她看著楚懷川起身,想要說著什麽。但是一想到接下來的事情兇險,他若避開也好。


    楚懷川笑著離開禦花園的宴席,也離開了這個本來就沒人邀他參與的戰場。


    出了禦花園的垂花門,楚懷川慢慢轉身望著遠處禦花園裏的人影,逐漸收起了臉上的笑。


    見他站了好久,跟在他身後的小周子不由小聲詢問:“陛下,現在去哪兒?”


    “去哪兒?”楚懷川茫然地望著四周雕欄玉砌的樓台和迎風葳蕤的糙木。


    楚懷川自嘲地笑了一下。


    “派人找到荊國的郡主,將她安頓起來,不要讓她亂跑。”楚懷川吩咐。


    “是,奴才這就去辦!”小周子急忙應下。


    楚懷川一個人朝著落絮宮走去。落絮宮的小宮女告知陸佳蒲此時正在偏殿裏,陸佳蒲剛剛換下身上繁複的宮裝,斜斜坐在美人榻上,哄著楚雅和睡覺。


    小太子在一旁的小床裏已經睡著了。


    見楚懷川進來,陸佳蒲剛要起身行禮,楚懷川便製止了她的動作。陸佳蒲笑著望他一眼,繼續哄懷裏的楚雅和。


    楚雅和本來快要睡著了,楚懷川的腳步聲讓她皺起了眉,又用小手揉著眼睛,似乎要醒過來的樣子。


    陸佳蒲又哄了她好一會兒,才讓她沉沉睡去。


    她將楚雅和交給她身邊的嬤嬤,才跟著楚懷川離開屋子,迴到自己的寢屋裏。


    “雅和這幾日有些生病,晚上睡不好,得哄一哄。”陸佳蒲為楚懷川沖開一碗茶,“晚宴的時候,陛下沒怎麽吃東西,要不要讓禦膳房做一些送過來?”


    楚懷川沒說話,默默吃了一口茶,才不耐煩地說:“朕這衣服都被酒水浸濕了,你也不知道給朕換一件!”


    陸佳蒲明白楚懷川這是心裏又不痛快了,她告了罪,轉身去拿了一件他的衣服,迴來給他換上。


    看著陸佳蒲臉上永遠不變的嫣然淺笑,楚懷川嘆了口氣。


    “佳蒲,朕恐怕不能給你後位了。”


    陸佳蒲給楚懷川係衣帶的手微微頓了一瞬,又繼續將他的衣帶係好,才說:“臣妾知道了。”


    楚懷川笑了,也不知道是因為覺得有趣還是被氣的。


    他戳了戳陸佳蒲的頭,“陸佳蒲,你會演戲嗎?”


    陸佳蒲有些茫然地望著楚懷川,問:“唱戲嗎?臣妾沒學過……”


    “蠢!”楚懷川瞪她一眼,“演戲很好玩的,騙人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來來來,朕教你!”


    陸佳蒲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陛下的演技也沒好到哪裏去……”


    “陸佳蒲你什麽意思!”楚懷川就收了臉上的笑。


    陸佳蒲拉了拉楚懷川的袖子,小聲地勸:“陛下,您怕臣妾有危險將臣妾遣迴來。那……那公主也會因為怕您有危險才不讓您參與呀!”


    楚懷川睜大了眼睛瞪著陸佳蒲。


    他楚懷川也有被看穿的一天!


    他憋了半天,才使勁兒敲了一下陸佳蒲的頭,“那麽蠢還敢猜朕的心思!”


    他的力度的確比往常大了一點,敲得陸佳蒲的頭有點疼。陸佳蒲偏著頭,一邊揉著頭,一邊小聲說:“雅和病著,臣妾今晚去陪她了……”


    帶著點小小的埋怨。


    看著陸佳蒲果真往偏殿走,楚懷川大喊:“陸佳蒲!你給朕迴來!”


    陸佳蒲的腳步一頓,她狠狠心,又繼續往前走,反而加快了步子,一股腦疾步走進偏殿裏。


    楚懷川在空蕩蕩的大殿裏一個人立了好一會兒,才豎著眉、瞪著眼追到偏殿。


    他女兒病了,他這個當父皇的當然得去陪著。


    哼,才不是去找那個蠢得要死的女人。


    ……


    楚懷川離開禦花園裏的宮宴之後,長公主命令宮女將端到荊國人麵前的青瓷海碗打開。


    蓋子被掀起來,嬰兒臉大小的海碗裏是被剁碎的肉,蛇蟲鼠蟻,拌著野糙和一些泥土。不過遼國禦膳房的廚子們還是花了些心思的,端上來的碎肉上澆了一層油湯,還撒上了一些蔥花調料。


    端這些東西過來的小宮女們雖然之前已經見過這裏麵裝的是什麽了,可是將蓋子打開以後,當他們重新看見青瓷海碗裏的東西時,她們一個個還是臉色煞白,雙腿打顫。


    不過,這群十三四歲的小宮女們也是鬆了口氣,終於不用再端著這些東西了,她們疾步退下,比進來時的腳步快了許多。


    “嗬,你遼國人這是何意思?”荊國的六王爺質問。


    比起五王爺來說,荊國的這位六王爺性子也急躁一些,五王爺隻是沉著臉,而他已經忍不住大聲質問出來。


    荊國的五王爺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示意他不要多言。荊國的六王爺顯然心有不甘,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五哥一向比他有主意,這個時候隻好悶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荊國的六王爺笑笑,望向對麵的長公主,笑道:“我們這次來遼國是帶著誠意的。我大荊若是沒有誠意,也不會讓兩位王爺親自前來,更何況又帶著我大荊掌上明珠來和親。可是今日貴國處處刁難,又是何意?難道對於你我兩國簽訂永世不戰的協議有意見?要反悔不成?”


    他先是語速緩慢,說到最後話語之中就帶著幾分憤怒。


    這一邊遼國的臣子都緊張起來,他們將目光投到長公主的身上。平日裏,他們鄙夷一個女人當政,而此時卻寄希望於一個女人站出來拿主意,來為他們的國家撐臉麵。


    “本宮的意思很明顯。兩位王爺遠道而來,我大遼自然盛情款待。這蟲蛇鼠蟻之宴就是我大遼的誠意。”


    “好好好!”荊國的五王爺連說了三個“好。”


    “我大荊知道你們遼國的意思了,我們走!”他起身,帶著荊國的一行人往外走。


    人影重重疊疊,拔刀之音相疊,在這夜色裏顯得格外清脆。


    荊國的六王爺望著包圍整個禦花園的侍衛,他冷哼一聲,轉過身來,怒視長公主:“你這是什麽意思!”


    “在我大遼有一個詞叫做入鄉隨俗。主人的宴請,若客人不食,便是對主人的不滿。既然你大荊誠意滿滿,為何不能入鄉隨俗食用我大遼為你們精心準備的食物?”長公主嘴角掛著一抹近似濃烈的笑意,隻是這笑意太過冰冷,冰冷中帶著一抹危險的訊息。


    荊國的六王爺還想說話,站在他身邊的五王爺攔住了他。荊國的五王爺眯著眼睛盯著長公主,問:“若本王不食,公主又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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