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奶奶的餘光不留痕跡地瞟了一眼杵在那裏的陸佳茵。


    陸佳茵睜大了眼睛,伸出手指著方瑾枝,怒氣騰騰地說:“方瑾枝你裝什麽裝?我好好的給你賠禮道歉,你居然演戲害我!是我敬的茶,可是那茶碗一早就擺在你麵前的!”


    “佳茵!”三奶奶急忙出聲製止女兒的話,以免這個莽撞的女兒再說出過分的話來。


    “母親!是不是連你也以為是我換了她的茶?你總把我往壞了想!你是不是覺得全天下我最壞!”陸佳茵狠狠跺了跺腳,眼淚瞬間湧上了眼眶,分外委屈。


    三奶奶真要被這個愚蠢的女兒氣死了。本來今天讓她裝一迴大度,就是要挽迴她平日裏任性跋扈以及壞脾氣的形象。她可倒好,這麽大吵大嚷的,連前院說不定都聽見了。


    “佳茵,快別說了。”陸佳蒲忙疾步走到陸佳茵身邊,拉住她的袖子。


    “就你最愛做爛好人!”陸佳茵憤憤然甩開姐姐的袖子,直接衝到方瑾枝麵前,扯著方瑾枝的胳膊嚷:“喂!你把話說清楚,你喝的那碗茶是本來就有的,根本不是我給你的!”


    方瑾枝腹中翻江倒海,眼前更是模糊一片,就連這聽覺也遲鈍了很多,麵前是誰,說了什麽話,她都不知道了,隻是捂著自己的頭,痛苦不已。


    “方瑾枝,你說話啊!”陸佳茵繼續拉扯方瑾枝的胳膊。


    方瑾枝被她拉扯得更難受了,忽然“哇”地一聲,一口吐了出來。吐在了自己的褶襉裙上,也吐到了陸佳茵水紅的琵琶袖上。


    “啊!”陸佳茵驚唿一聲,忙忙後退。


    後院的動靜已經驚動了前院,幾個丫鬟從前院趕過來打聽情況。正巧路過的入茶見方瑾枝跌坐在地上,吐了一身的穢物,吃了一驚。她忙拉了身邊一個小丫鬟去將這裏的事情稟告陸無硯,自己則是小跑著趕過去。


    三太太的臉上已經有了怒色,礙著二房在這裏,她勉強壓抑心中惱怒,吩咐:“還不趕快把兩個姑娘送迴去。”


    一個老媽子正要抱起方瑾枝,入茶趕了過去,她微微彎膝,說:“媽媽,表姑娘就交給我吧。”


    她顧不得方瑾枝身上的穢物,忙把她抱起來,她拍了拍方瑾枝的後背,柔聲說:“表姑娘,奴婢是入茶,抱您迴去。您先忍一忍。”


    入茶對著在座的主子們行了一禮,抱著方瑾枝匆匆往外走。她還沒來得及穿過後花園,就在迴廊處遇見了匆忙趕過來的陸無硯。


    “她怎麽了?”


    “誤飲了烈酒,醉了……”


    陸無硯瞧著蜷縮在入茶懷裏不停哼哼唧唧的小人,擰緊了眉。目光冷冽地掃了一圈後院在座的眾人,他直接伸手從入茶懷裏把方瑾枝抱過來。


    入茶那一句“表姑娘身上髒”還沒有說出來,方瑾枝已經縮在了陸無硯的懷裏。連帶著她身上的嘔物也沾了陸無硯一身。可陸無硯絲毫沒注意,抱著方瑾枝穿過迴廊往前院去了。


    陸無硯穿過熱鬧的前院,往自己的垂鞘院走。


    “無硯……”陸無硯的父親陸申機喊他,可陸無硯目不斜視逕自離去,毫不理會自己的父親。


    陸申機不僅是溫國公的嫡長孫,也不僅是垂簾聽政長公主的駙馬,他更是手握大遼九成兵馬的一品上將軍。無論是朝中、鄉野,亦或是鄰邦,如此無視他的人著實不多。


    陸申機尚未到不惑之年,劍眉朗目,身材挺拔。既有男子偉岸的英俊,又有軍旅生涯帶來的桀驁氣場。他看著陸無硯走遠的背影,問道:“那孩子是誰?”


    三老爺忙說:“是我的外孫女,家裏人都不在了,剛來陸家。”


    陸申機點點頭,將空了的酒杯放下。跪在他腳邊的西域女子抬手,動作優雅地為他重新倒滿一杯新酒。


    第11章 豆豆


    方瑾枝在陸無硯懷裏的時候一直嘟嘟囔囔的,也聽不清她說了些什麽,隻是隱約從她口中蹦出些奇奇怪怪的詞兒,比如:襪子、臭饅頭、票票、花花……


    “瑾枝,你在說什麽?”陸無硯將懷裏的小姑娘豎起來抱,一手托著她的屁股,一手扶住她的小腦袋,將她的小下巴搭在自己的肩窩,更近一些去聽她的囈語。


    “襪子裏有票票!摘花花給妹妹!拿起臭饅頭砸陸家的大壞蛋們……”方瑾枝說著還咂了咂嘴巴。


    待聽清了她說的話,陸無硯不由哭笑不得。他腳步未緩,帶著新鮮地問:“陸家的人都誰是大壞蛋?”


    “都是!陸家的人都是大壞蛋!砸!砸大壞蛋!用臭饅頭、臭鴨蛋,還有粑粑!砸……”方瑾枝揮舞著一雙小胳膊,引得手腕上的金鈴鐺晃起一陣脆響。


    “你三表哥也是大壞蛋?”


    “唔……”小姑娘安靜了一會兒。


    陸無硯感覺到她搭在自己肩窩上的尖下巴動了動,竟是點了頭。陸無硯的眉頭不由擰起來,追問:“你三表哥怎麽也是大壞蛋了?”


    “好、好討厭的……”方瑾枝在陸無硯懷裏動了動,“我想寫字,想打算盤!想學管帳!可是這個自以為是的傢夥就、就拉我玩!他自己不務正業,還拽著我!白白荒廢了我的大好時光!哼哼……唔……雖然我玩的也挺開心的……”


    她的小臉蛋上不由從不滿變成一種猶豫。


    陸無硯一時語塞。


    “不知好歹的小東西!”陸無硯懲罰似地在她屁股上輕拍了一巴掌。


    卻不想小姑娘“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口中直嚷著:“疼、疼!”她又伸出一雙小胳膊背到身後揉著自己的屁股。


    陸無硯一愣,他用得力道並不大啊。


    一直靜悄悄跟在後麵的入茶忙說:“表姑娘摔了一跤。”


    陸無硯臉上笑意淡去,不悅地皺了眉。更加大步地朝著垂鞘院走去。一迴到垂鞘院,入烹就迎了上來,她有些好奇地望著陸無硯懷裏動來動去、嘟嘟囔囔的方瑾枝。


    “去煮醒酒茶。”陸無硯吩咐入烹。他又轉過身一臉嫌棄地看著入茶,道:“至於你,去把自己弄幹淨。”


    “是。”入茶行了一禮,匆匆趕去她和入烹用的淨室清洗身上沾到的穢物。


    陸無硯抱著方瑾枝去了寬敞溫暖的淨室,他將方瑾枝外麵那一層弄髒了的襖裙脫下,嫌惡地扔到地上。忽然有什麽東西從方瑾枝的袖子裏掉出來。陸無硯好奇地撿起來,才發現是幾個紅包。想來是她今日得的壓歲錢。


    方瑾枝看見了自己的紅包落到陸無硯手上,一雙眼睛一下子睜得好大。她伸著小手,嘴裏直囔:“票票!我的票票!還我票票!”


    “果然從這麽小就喜歡銀票。”陸無硯苦笑。上輩子的時候,方瑾枝身上有太多他不喜歡的東西,不喜歡她的滿心算計,不喜歡她的趨炎附勢、巴結奉承。更不喜歡她的視財如命。可縱使有那麽多不喜歡的地方,還不是全天下就一個她放在了心上?可惜,打腫臉充胖子死不承認……


    陸無硯將方瑾枝放躺在長榻上。


    “疼疼疼!椅子打我屁股!”可是方瑾枝的屁股一碰到長榻就哭著喊疼。迷迷糊糊的她連身下的是臥榻還是椅子都沒分清。


    想起她摔過的事兒,陸無硯隻好讓她趴在上麵,說:“瑾枝不要亂動,在這裏等我,聽到了嗎?”


    方瑾枝顯然沒有聽進去陸無硯的話,她趴在長榻上,一雙小胳膊還在胡亂揮舞,嘴裏碎碎念著:“打倒壞蛋!用蜂子蜇他!用老鼠咬他!用剪子戳他!”


    陸無硯被她逗笑了,念一句:“當真是最毒婦人心,這麽小就一肚子壞主意。”


    他不敢耽擱,三下兩下脫了身上的髒衣服,嫌惡地扔到地上。又囑咐了幾句方瑾枝要聽話,才匆匆繞過屏風去沐浴。他忍著身上的穢物一路,已經是極限了。


    方瑾枝吐出來的東西隻粘在他的衣服上一角,可是陸無硯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要將身體泡在溫泉水裏徹底清洗一番才放心。


    陸無硯剛泡進溫泉水裏沒多久,就聽見屏風外方瑾枝摔到地上的聲音。方瑾枝難得像個孩子一樣哇哇大哭,哭得肝腸寸斷。


    “瑾枝?”陸無硯一急,忙從水池裏出來。身上濕漉漉水漬也來不及擦,他忙扯了紫檀木衣架上的青色長袍簡單裹在身上,衝到外麵去。


    方瑾枝坐在地上哭得傷心,本來就盈如脂玉的臉上被淚水打濕了大半,一雙大眼睛完全泡在眼淚裏,瞧著就讓人心疼。她嘴裏斷斷續續地喊著:“娘、娘!娘親抱……”


    陸無硯急忙將她抱起來,自己坐在長榻上,又將方瑾枝圈在懷裏,輕輕拍著她哄著她,“是三哥哥不好,不該把你一個人放在這裏,害瑾枝摔了。”


    可是方瑾枝完全聽不進去陸無硯的話,隻是一會兒喊著“娘”,一會兒喊著“爹爹”,偶爾也蹦出個“哥哥”。但陸無硯知道方瑾枝口中的哥哥並不是他,而是她的親哥哥。


    陸無硯輕嘆一聲,一邊輕輕拍著懷裏的方瑾枝,一邊低低清唱出一首古老的歌謠。低沉的聲音從他口中飄出,滄桑而安寧的味道竟是與他此時的年紀和平時跋扈的形象完全不相符。


    方瑾枝在陸無硯的歌聲中慢慢安靜下來,陸無硯也在低唱中情緒逐漸變得有些低落。這首歌謠是前世方瑾枝唱過的,據說是在她幼時母親哄她入睡的歌。前世的時候,陸無硯隻聽方瑾枝唱過一次——給那一雙妹妹入葬的時候。


    陸無硯正徘徊在前世的低落裏,忽然覺得胸口一涼。他低頭,就看見懷裏的方瑾枝揮舞著一雙小手臂,拉開了他的衣襟。然後一口咬在了他胸前的豆豆上。


    “方瑾枝!”陸無硯瞬間睜大了眼睛,臉上也同時飄上一抹淡淡的緋紅。


    “吃、吃……”方瑾枝如嬰兒吮奶一樣嘬著。


    陸無硯急忙將腿上的小人兒推開,方瑾枝好不容易歇了的眼淚又湧出來,一邊委屈地哭著,一邊喊著找娘。


    陸無硯被她哭得又是心疼又是心亂如麻。隻不過是一晃神的功夫,坐在他腿上的方瑾枝又鑽進了他的衣襟裏,在他胸前的豆豆上狠狠一咬,小口小口的嘬奶。


    “方!瑾枝……”陸無硯抓著她的胳膊肘想要將她拉開的手僵在那裏。隻因他垂目,從他的角度看見了方瑾枝滿足而幸福的眉眼。她一根根黑色的睫毛上仍舊沾著淚漬,可那一雙前一刻還溢滿淚珠兒的大眼睛已經半合起來,宛若一對柔美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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