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那聲音響起,一道閃爍著淡藍色光芒的身影緩緩地抖動著出現在白淵的識海之中,那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碩大的光團,聲音便是從那個光團之中發出來的。


    白淵一驚,但是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麽情緒變化,他定了定神,在識海中迴應道:“你是誰?”


    “我是達納丹。”


    那個溫和的聲音用一種遲緩又平靜的語氣迴答道。


    白淵這次是真的繃不住自己的驚訝之感了,而且他看到身邊的邱鬱和屠淩臉上的表情同樣一臉驚愕,便知道這種靈魂波動交流的聲音並非隻局限於自己。


    邱鬱定了定神,他的聲音同樣在屠淩和白淵的識海中響起:“你是哪個達納丹?這座城池?還是以前的那隻巨獸?”


    達納丹的聲音慢吞吞的:“你們現在就站在我的腦袋上。”


    屠淩這時候剛迴過味兒來,一向給人“看起來相當穩重”的殺神大人聞言差點跳起來:“達納丹?達納丹的那個達納丹?!”


    那個慢吞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表達方式...”


    白淵斜眼看了屠淩一眼,相當順手地抬手就拍了他一巴掌:“不用在意這些細節。”


    這話說完,白淵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天空。由於之前戰鬥積累的能量還沒有完全消散,天穹上那個隱形的巨型“水母”這時候再度顯現出來,它那起伏不定的表麵上波光粼粼,無數細長的觸須就好像雲霧見的絲線一樣從高空垂下,連接著大地上的“石像”守護者們。


    “你就是...天上的那個?”白淵的聲音有些幹澀,聽到這句話的屠淩和邱鬱幾乎同時抬頭,看向天空中那個形狀輪廓緩緩消失的巨型“水母”。


    “你是第一個看到我的,在之前我還沒有被那些雷電能量環境影響的時候,你就看到了我的一部分,”聽起來,達納丹像是肯定了白淵的猜測,“這讓我對你產生了興趣...很少有生靈能看到混沌遊蕩者的靈體,除了那些極為特殊或者極為古老的家夥之外。但是不管你是誰或者是什麽,我都應該要對你表示感謝,感謝你讓我從這種長久的驅使中解脫出來...”


    “混沌遊蕩者?那是你的種族?”白淵皺著眉,他還沒問“長久的驅使”是什麽意思,反倒是對達納丹這個生靈本身產生了興趣,他看了邱鬱一眼,發現後者也是一臉茫然,似乎對這個種族毫無了解的樣子。


    屠淩突然開口:“你不是在很多年之前就已經死了嗎?被那個所謂的,偉大的‘主宰’殺掉的那個...等等,”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當年跟你大打一場的那個所謂的偉大的‘主宰’,難道就是剛剛神廟裏的那個黑紅色的‘邪靈’?”


    “混沌遊蕩者不糊輕易死去,”達納丹慢悠悠地說道,它那龐大的靈體軀體在天空之中舒展開來,似乎正在修複者被之前那場戰鬥波及而導致的損傷,“很多時候,死亡對我們而言隻不過是改變了一種生存的形態罷了。至於你說的那個‘主宰’,她確實就是神廟裏的那個已經被侵蝕的怪物,你說她是個‘邪靈’?這種稱唿實在是,非常有趣。”


    白淵咳嗽了一聲,重新將話題拉迴來:“這麽說原來的你一直都沒死?當場那個所謂的‘主宰’跟你一番大戰之後其實是被你騙了?”


    “不,盡管‘主宰’摧毀了我的形體,但是我們並不是敵對關係,我也沒有蒙騙他什麽。”達納丹的迴答出乎白淵三人所有人的預料,“我們之前從未爆發過什麽戰鬥。”


    一時之間,白淵三人互相對視,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半晌之後,屠淩終於憋不住了,他撓了撓頭,看著達納丹的靈體:“這是什麽意思?”


    “我們看到的壁畫上描述你在很久之前曾經是個毀滅性的怪物,有不少凡人的城邦被你摧毀,後來是那個偉大的‘主宰’突然降臨,才徹底將你摧毀。”白淵皺起了眉頭,“難道這個傳說是錯誤的?”


    “凡人會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他們所看到的東西,但是出於他們本身的局限性,很多時候他們都看不到事情的真實一麵。”達納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是感歎,“傳說的前半段是正確的,我的活動導致了大範圍的毀滅。但是那並非我的本意,我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能量外泄,就像凡人無法控製自己的生老病死一樣。對於混沌遊蕩者來說,那些風暴與火焰隻不過是我們身體的一部分,然而在凡人的眼中,那些卻意味著毀滅性的天災...”


    “大部分時候,混沌遊蕩者都會像我們的名字一樣,在混沌中遊蕩,但是我經曆了一場意外,我隻是從一處空間中經過,一隻泛著黑紅色光芒的顱骨就扣在了我的頭上,隨後我就被莫名其妙地送到了這片空間之中,連離開的能力都被限製住了...”


    “我曾經試圖勸誡那些貿然靠近的生靈,可是交流卻止步於戰爭。啊,戰爭,那時候真的到處都是戰爭...”


    白淵心頭一陣亂七八糟,他之前有過各種猜測,但是萬萬沒想到,這個達納丹,他居然是個和平主義者!


    屠淩愣愣地看著天上的巨型“水母”,突然問道:“所以你跟那個所謂的‘主宰’打架的真相是啥?”


    “她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展現除了強大的力量。我意識到這是解決困局的機會,於是和她達成了共識,”達納丹迴答道,“我請求她幫我改變生命形態,以解除我在無意之間對外界造成的破壞...”


    “順便還想試試看改變生命形態能不能逃脫這片空間的桎梏?”邱鬱忽然開口了。


    “是這樣的,”達納丹對邱鬱的猜測表示了肯定,“就像你們之前從那些記錄中看到的那樣,改變生命形態的方式就是肢解掉我原本的身體...”


    “但是即便是改變了生命的形態,你還是沒能逃離那種桎梏?”白淵的聲音緩緩響起,雖說是疑問的句子,但是語氣確是相當肯定。


    不用達納丹迴答,白淵甚至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廢話,如果真的能逃離那種桎梏的話,這家夥不可能現在還在這裏給他們講這些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故事。


    “嗯。”達納丹老老實實地迴答了,絲毫沒有不耐煩。


    “所以你跟那個所謂的‘主宰’壓根兒就不是打仗?!”屠淩撓了撓頭,他也沒想到當年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他之前甚至腦補了一大堆欺詐與反欺詐的戰爭方法,萬萬沒想到這玩意兒從根本的源頭上就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馳,“那壁畫上記錄你們倆對著打了好幾天是怎麽迴事?你們倆有來有迴地扔能量風暴來著...”


    達納丹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那是我們在交談。不過對於人類而言,這種交談方式大概確實有些可怕...吧。”


    白淵愣了愣,強行忍住了捂臉的衝動,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應該露出什麽表情,隻能哭笑不得地歎了口氣:“原來是這樣...”


    “凡人所記載的曆史總是被時代和眼光所局限,”邱鬱倒是覺得這沒有什麽太大的意外之感,畢竟怎麽說這位也是在不少的曆史上有記載的家夥,好歹也算是有那麽一點經驗,“跟那些所謂的‘神明’扯上關係的就更是如此。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你這樣子...應該是一直被困在這座城裏的吧?為什麽達納丹城會被毀滅?這裏住著的那些人呢?那些石像是怎麽迴事兒?神廟裏的那個怪物又是怎麽‘墮落’的?”


    麵對著突然扔過來的一大堆問題,達納丹的聲音仍然不急不緩,仿佛沒有什麽事情能讓他動搖一般:“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久到我都忘了過了多少年。當你們說的那個‘主宰’終於幫我解脫掉那層無法適應環境的外殼之後,一些凡人便就地取材,用我的身體碎片開始重建家園。他們用我的覆甲製造兵器和魔像,用我身體的柔軟部分製造藥物和生活材料,並在我的骨頭上建造了一座城市...”


    “在這段時間內,我的靈體一直在試圖掙脫這片空間給我施加的禁錮,但是並沒有成功。後來我就放棄了,開始在他們的附近遊蕩。因為這種充滿活力的小生靈著實讓人好奇...”


    “而在我遊蕩了一段時間之後,我發現那位‘主宰’竟然也從荒野裏搬進了城池之中。這讓我感覺到更加驚訝,於是我幹脆就把靈體附著在這座城池之上,想通過觀察凡人這種短命小生靈的活動來打發時間...”


    “最初的日子裏,這座城中的所有種族都相安無事。凡人勤勤懇懇地工作,那些體型稍微大一點的,被稱為‘獸神’的部落領袖負責發號施令,而‘主宰’則住在這座城池中心的大神廟裏,作為這裏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接受所有人的供奉。”


    白淵聽到這裏忍不住打斷了一下:“那個怪物還真的在這裏當了一段時間的‘城主’?大概有多長時間?”


    “並沒有很長時間,”達納丹對白淵的打斷不以為然,他似乎是認真思索了一下,似乎這個問題他之前並沒有在意過,不如說,跟這種壽命幾乎沒有限製的種族來談時間,本身就是一個沒有太大意義的事情。“大概也就...幾十年吧,而且她也從來沒有真正‘統治’過這座城池。大部分時間裏,她都隻是在神廟裏沉睡,偶爾蘇醒也隻是一個人自言自語而已。但是不管怎樣,最開始的幾十年裏這座城池還是相當和平的...之後情況就逐漸惡化起來...”


    “‘主宰’的情緒並不穩定,事實上我懷疑她大部分時間都沒有什麽可以算得上正常的理智與邏輯。她就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任何外界的變化所做出的反應在我看來都相當怪異。用那時候凡人中很流行的說法,她是一位‘喜怒無常且不可捉摸的混沌之神’。最開始的時候,她的情緒波動隻是導致她偶爾有些暴躁,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暴躁就逐漸變成了暴虐...”


    “‘主宰’的日漸暴虐當然也引起了城池中那些凡人的恐慌,然而那個時候沒有人是她的對手。城池中具備戰鬥力的隻有那些‘獸神’,不過他們和他們製造的那些戰鬥魔像加起來也不足以壓製暴怒中的‘主宰’。衝突一天比一天嚴重,‘主宰’的行為也漸漸達到徹底無法理喻的程度。於是城池中的那些凡人,終於在祭司階級——也就是那些‘獸神’——的帶領下進行了反抗...”


    “令人奇怪的是,那個一貫殘暴的‘主宰’卻對這樣明目張膽的叛逆行為視而不見。當凡人和‘獸神’們在城市裏集結的時候,她一直在冷眼旁觀;而當那些叛逆之人快要衝上高地的時候,她就從大神廟裏消失了,沒有留下一點痕跡。憤怒的叛逆之人被他們的情緒衝昏了頭腦,根本沒有意識到情況的異常,他們歡唿著,洗劫了整個神廟,把所有的金銀財寶都搶迴了家裏。根據這些年我對這些凡人的觀察,我認為這恰恰是一種恐懼的表現。”


    邱鬱點了點頭:“恐懼會讓人做出逾越恐懼的事情,因為隻有用更加瘋狂的行為才能自我麻醉,才能逃避心中的不安。”


    這下白淵三人之前的一個疑惑也算是得到了解答。為什麽大神廟之中會呈現出被洗劫一空的景象?看來那果然是因為異常叛亂,隻不過這叛亂的具體形式卻和他們之前的猜測大魏不同:並不是底層民眾反抗大和尚或者老道士,而是包括大和尚或者老道士在內,加上那些普通民眾一起,所有人共同反抗了“神明”。


    而在這場叛亂的最開始,那所謂的“神明”壓根兒就沒出手,這才導致大神廟除了被洗劫一空之外並沒有更加嚴重的損毀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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