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很久遠的記憶,迴想起的畫麵都有些泛黃。那個瘋魔的鑄劍師,放幹了自己的十八個徒弟的一身鮮血,成劍時將自己的妻兒都推入了鑄劍坑,最後用這把劍將自己從頭貫穿。劍成之時天地色變,怕是這樣一把魔劍就連天道也是極難容下。


    那把魔劍的名字是用那個鑄劍師家鄉的符號篆刻在劍柄上的,譯成現在能看懂的文字的話約莫是叫“龍泉”。


    阿一的這把劍應當是後人仿製的,這把劍看起來和那最後橫空出世的魔劍極為相似,連劍身上纏繞的紋路都出奇地一致。我有些懷疑鑄造這把劍的人身份必然不同尋常,不然已經消失了足有千年之久的龍泉劍怎麽會被仿製得如此相像?


    至於我為何敢說阿一的那把劍是仿品而不是正主,怎麽說呢,我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自信,就覺得故事裏的那把劍於我而言相當熟悉。但是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凡人所能駕馭的,畢竟當初的鑄劍師即便是個瘋子,那也是天界的瘋子。用天界上神的鮮血灌溉出的魔劍,絕對不是這樣一個普通人能接觸得了的東西。即便是種種跡象表明阿一這個人絕對不是什麽普通人。


    那堆火整整燒了一夜,天亮起來的時候,阿一站起身來撲滅了最後殘餘的火苗,裏麵的那具身體已經被焚成了灰燼,阿一緩步走了進去,用那個已經空了的酒葫蘆小心翼翼地將那堆灰白色的骨灰裝起來。葫蘆被他像寶貝一樣收在胸口,他珍重地拍了拍。


    做完這些後,阿一轉頭朝著那頭狼走去,他伸手從狼頭上把那把劍抽出來,帶著斑斑血跡的劍看起來格外滲人,卻在他伸手一抖之下絲毫血跡都不剩。劍身被陽光掃過,閃爍著詭異的紅光。我隻想到兩個詞來形容那把劍,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阿一離開那片墓場的時候,我感覺他整個人的氣勢都不一樣了,原本還有些死氣沉沉半死不活的人看起來像是忽然明確了複仇的目標,有種銳不可當的氣勢,卻又帶著濃烈的絕望。


    煙花和揚州懶洋洋地趴在床榻上,見我迴來也懶得搭理,甚至還往後躲了躲。我倒也明白他倆躲的是什麽,貓鼻子靈敏得很,想必是嫌我身上臭味兒太重不願意搭理我。


    阿一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房間裏燃著熏香,是酒館的小夥計送來的。阿一不像我在山上洗過之後才迴來,他迴來時身上的臭味兒隔了好遠就能聞到。我也不知道這人什麽講究,非得等迴到酒館之後才肯清洗。在山上洗洗又怎麽了呢?大男人的,還怕讓人看去了不成?


    阿一去洗澡的時候,把那酒葫蘆放在了桌子上,說起來我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麽阿一非要把那人燒了,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要是被冤死的人,身體被燒了之後很難入輪迴的,隻能變成孤魂野鬼遊蕩百年千年,運氣好的話才能入畜生道,給人當牛做馬一輩子。


    其實這個規則我一直覺得有問題,明明冤死的都這麽慘了,結果最後還落得這麽一個結局,實在是非常的沒有人性。但是鬼界那幾個主事兒的覺得這種安排其實非常的妙不可言,所以也就一直沿用下來。鬼界那幫子人其實本質上都是愛看熱鬧的主兒,我甚至覺得他們整日無聊的時候還會偷偷跑到人界以鬼身捉弄人族取樂。


    我湊近那個葫蘆,有種錯覺,仿佛隻要上去蹭兩下就會有個鬼魂從葫蘆裏鑽出來跟我說話。鬼使神差地,我當真往上蹭了兩下,但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隻有香爐中嫋嫋升起的竹葉香氣,仿佛在嘲笑我的異想天開。


    竹葉的清淡香味兒蓋住了放在桌子上的仿品龍泉劍上極淡的血腥氣,煙花打了個哈欠,頗有些不屑地給了我一個白眼。房間裏的氣氛靜謐而又安寧,偶爾有翻動物品的磕碰聲,這種安寧讓我有種錯覺,仿佛下一秒老板就要從房間外推門進來,皺著眉頭跟我說:“阿鴉,你又偷懶!”


    阿一是在第二天離開翼州城的。這次他沒用走的,酒館的掌櫃的養了一匹快馬,小心翼翼地伺候了很多年,想來也是為了現在這種時候做準備的。阿一將馬打得飛快,我在後麵撲棱著翅膀跟著。煙花和揚州似乎是不願意再待在籠子裏了,兩隻貓蹲在馬屁股上,一副要被顛得掉下來的模樣。我趁著阿一停下來休息的空檔問他倆要不要迴籠子裏去,然後就挨了揚州一爪子。


    阿一走了沒多久,我就看到那個小酒館的方向撲棱棱地飛出一隻鴿子,朝著阿一走的方向筆直地飛過去。阿一仰著頭看著從頭頂飛過的鴿子,輕輕地笑了笑,隨後低頭繼續趕路。


    我有些奇怪,阿一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有人報信的樣子,這得是對自己手底下的人有多信任哦。我看了看那隻身影逐漸消失的灰色鴿子,有些後知後覺地想起,我是不是該給老板傳信報個平安了?


    阿一下一次停下的時候,我蹲在一旁的樹上,從貓籠子上綁著的小包裏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一枚手指大小的傳訊靈珠。我伸出翅膀拍了拍那枚珠子,等了半天後它總算亮了起來。


    老板的微縮形象很快就飄在了空中,還是那樣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看起來著實有些欠欠的。


    “喲,總算想起來還得聯係我了?”老板的聲音喜怒難辨,根據我這麽多年跟在老板身邊的經驗判斷,老板現在心情不差,但是也說不上多麽好,我最好快點說明白怎麽迴事兒。


    “這不是之前幾日沒來得及嘛,”我討好地笑著,將狗腿這二字發揮得淋漓盡致,“老板,這段時間阿一看起來有人氣兒多了,似乎跟人正常交流沒什麽問題了。”


    “就沒什麽更有意思的事情了?”老板懶洋洋的,甚至開始閉目養神。


    “要說的話還真有。”我撓了撓頭,把那個酒葫蘆裏的東西還有那把劍都說了個明白,那把劍倒是沒讓老板產生什麽表情變化,想來也是,既然都過了老板的手,老板還能有什麽不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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