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書上有寫過一種煉劍的方法,淬火時用的淬火劑是用了人血混著朱砂煉製而成,成劍時須以活人祭劍開鋒。那樣的劍剛一煉成就帶著濃重的煞氣。心智不堅的使用者會被劍吞噬,成為養料滋養著劍的煞氣。那種劍被世人口口相傳,雖說邪性重得很,但是因為堪稱絕世殺伐之劍也被無數人追捧。


    但是劍的煞氣並不一定是用了什麽特殊的鑄劍方法,還有一種辦法就是用這把劍取過無數人的性命。用無數劍下亡魂養出來的劍,其實比起前一種的兇性更甚。


    我分辨不出阿一抱著的劍是上麵兩種的哪一種,隻覺得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也不知道為何人族這麽熱衷於自相殘殺,我總覺得引起他們爭鬥的好像就是沒什麽大不了的小事兒。


    揚州看了看開著的窗戶,似乎在估量著什麽,我光看她那副樣子就知道她肯定沒安什麽好心思。我看著她衝著身後一身漆黑的煙花“喵”了一聲,像是在示意跟上,隨後就衝著那敞開的窗戶一躍而下。煙花緊隨其後,腳步優雅從容,絲毫闖入者的自覺都沒有。我沒攔住,從貓籠子裏放出來的兩個家夥現在一隻爪子能把我按得趴在地上撲騰,實在是拉不住了。


    但是我作為兩隻貓的鏟屎官,還不能不管他們,隻能跟在他們身後,提心吊膽地鑽進了屋子。我瑟瑟發抖地跟在後麵,非常有兩個大哥帶著新入幫的小弟巡視領地的感覺。


    阿一好像察覺到什麽,往這邊看了一眼,給我瞎的渾身僵硬。本身跟蹤人家這事兒說出來就不怎麽光彩,這還要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人家麵前,也著實有點過於囂張了。但是阿一像是沒看見一樣又把頭轉了迴去,麵無表情地低下頭重新變成一尊雕塑。我這才想起來,出門前老板給我們仨一人腦袋上畫了一個隱身符。


    揚州敏捷地跳到了桌子上,舔了舔爪子,煙花也跟著跳了上去,趴在茶壺邊歪著頭,饒有興致地盯著阿一抱著的那把劍,準確地說是那把劍的劍柄上掛著的玉墜看了半天,忽然轉頭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看著煙花的那個眼神,我緩緩地打了個冷顫。我其實有時候覺得這兩隻貓怪怪的,雖然絕大部分時間還是和普通的貓差不多,自顧自地玩自己的一副憨憨呆呆的模樣,但是偶爾他們會突然盯著你,像是想要表達什麽很是複雜的情緒。我看著他們的那種眼神總覺得後背發涼,仿佛我上輩子欠了他們什麽,這輩子他們來提醒我還債了。


    這種眼神倒是沒持續多久,煙花很快又恢複成了那麽一個呆呆的樣子,好像剛剛那個瞪著一雙黢黑但是清澈得要命的貓眼,用一種詭異的神情盯著我看的黑貓隻是我臆想出來的幻覺。


    天就快亮了,阿一在那裏枯坐了一整夜,基本沒怎麽動過。清晨,酒館的小夥計送了早飯進來,門打開的時候阿一木然地看著自己懷裏的劍,一動不動。


    小夥計放下早飯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麽勸慰的話想說但是又實在說不出口,最後還是搖著頭退了出去,門關上之後我聽到小夥計的一聲歎息。


    本來我倒還沒覺得阿一的這個表現有什麽太大的問題,直到我出了阿一的房間看到外麵忽然變得熱鬧起來的小酒館。即便是因為多日來不曾好好做生意導致來的客人都很少,可這看起來著實跟昨天不是同一個地方了。那桌子和凳子被擦得鋥光瓦亮,木頭的桌子上幹淨的都能直接把菜倒在上麵吃。我又轉頭看了看阿一的房間,那裏緊閉著門,門裏門外仿佛是兩個世界,門裏死氣沉沉,彌漫著一股子沉悶的氣息,門外陽光正好,連小夥計招唿客人的聲音都帶著心底裏的熱情勁兒。


    酒館的生意逐漸好了起來,掌櫃的和小夥計也都熱情得不像樣,就像是突然找到了人生方向,招唿客人的時候也變成了我熟悉的那種諂媚的路數。


    在這種熱鬧下,阿一就顯得格外地格格不入,我有時候看著他我都可憐他,也不知道他經曆過什麽事兒,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這麽個德行。


    我蹲在阿一房間裏的床架子上有些無趣地打了個哈欠,我懷疑老板讓我跟著他過來都沒安什麽好心眼,因為阿一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出得起老板那個奸商要價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讓老板給坑了。


    我正這樣想著的時候,坐在那裏一直沒怎麽動的阿一好像是想起了什麽,忽然就起身走了出去。


    難得看到他動一動,我拍了拍翅膀,正要跟上去,忽然想起來那兩隻懶懶散散的貓。煙花和揚州似乎是不太想動的樣子,我催了好幾下都不稀罕搭理我,我沒有辦法,隻能把他倆扔在小酒館裏,自己跟了上去。


    阿一從房間裏走出去,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我看著他衝著掌櫃的點點頭,隨後走出了酒館,朝著城外走出去。


    我有些好奇,阿一他不是前幾日才剛剛從城外進來,這是又想起什麽事情了?


    阿一的目的地還是那片戰場,這次他沒有往戰場的中心去,而是轉頭上了側麵的山。阿一一步一個腳印,步伐有些沉重,步子卻越來越快。我跟著阿一來到了一個之前從這邊經過時從來沒注意到過的山穀,看到裏麵灰白色的地麵和幾乎要堆成山的白骨,有些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


    這裏是那片戰場的墓場。說是墓場其實並不準確,用個更貼切的詞來形容的話,這裏是一個萬人坑。每次大戰之後雙方清理戰場,那些喪了命的士兵,我還以為人族這個講究入土為安的族群會挖個坑埋了,原來是全丟到這裏了嗎?


    我環視了周圍的一圈,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長久的時間攢下的萬人坑的原因,周圍的草木似乎都稀疏了不少,山穀中的地麵已經被灰白色覆蓋,我能認出來那是什麽樣的材質。這裏的陰煞之氣要比其他的地方重很多,我能感受到陣陣陰風掃在我的脊梁骨上,整得我的毛都差點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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