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這段時間再也沒出門,我也不知道他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做什麽,門口的封禁我打不開,也沒有如同往常一般的基本每日都會有的包裹出現在櫃台上讓我去送。我覺得有些無聊,整日趴在一邊無精打采地曬太陽。


    興許是被老板嚇得,老福一連好幾日都沒敢再來找我玩,這也讓我有了時間細細地去捋順之前聽老板講的故事和後麵那個慘兮兮的小鮫人還有五味子說的那些關於魏國最後的慘狀之類的。


    我漸漸地迴過味兒來,恐怕那小鮫人就是老板故事裏說的那個明珠,敖炾大概就是李炾,魏國最後的結果應當就是小鮫人和敖炾的報複。說起來我倒還有點想知道那蘇皇後怎麽樣了,聽老板說的故事裏仿佛就是個工具人一樣。


    老板這天還是沒從房間裏出來,正當我以為又要像之前一樣無聊地待一天時,老板卻忽然從房門中走了出來。


    他看起來心情很是不錯,臉上還帶著點點溫和的笑意。我狗腿地往前湊了湊,笑嘻嘻地問道:“老板,今日這是要出門啊?”


    老板難得地迴應了我那仿佛廢話一樣的問話,點了點頭,也沒吩咐我打掃店裏,甚至連個包裹都沒扔出來,直接就出了門騰空而去。我呆呆地站在店裏,手裏攥著根雞毛撣子,看著老板離去的背影,感覺到莫大的不適應。


    老福看到老板離開之後,這才鬼鬼祟祟地飛到窗戶旁邊落下,用調侃的口吻問我:“哎,綠毛小子,你家老板又給你布置了什麽任務啊?”


    我有些發愣地轉身,連看著他的眼神都有些空洞:“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老板這次,啥都沒讓我幹。”


    老福一愣,眨巴了一下那雙小眼睛,滿是稀奇地看著我:“真是罕見啊!你老板居然舍得不壓榨你這勞動力了。”


    我有些崩潰,沒心情再跟老福調笑,揮舞著手裏的雞毛撣子把老福轟走,有些怨念地趴在屋子裏碎碎念,老板是不是嫌我懶了打算出去再找一隻勤快的鳥兒來頂替我?可憐我木鴉年紀輕輕就要失業了,就要過上沒吃沒穿還要受凍的日子了。


    老板迴來的時候我還是沒精打采地趴在櫃台上,憂心忡忡地想著應該怎麽跟老板辭行才顯得比較有麵子,不那麽丟人,呸,不對,丟鳥。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我抬頭看了一眼老板的手上肩上,嗯,空的。


    嗯?空的?我忽然來了精神,以莫大的熱情迎了上去,裏裏外外把老板摸了一遍,還探頭往後麵看了半天,確認沒有旁的鳥兒跟著的時候這才鬆了一口氣一般癱在地上。


    老板倒是被唬了一跳,想必是往日從未接受過如此熱情的歡迎所以一時有些不適應。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癱在一邊的我,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一般笑出了聲。


    我沒那精神頭搭理老板,卻忽然見到麵前出現了老板攤開的手掌。手指白皙修長,一看便知是沒做過什麽活計。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還有心思點評老板的手,甚至看著那雙明顯沒做過什麽重活兒的手還有些隱隱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但是老板伸手其實隻是想把他手心裏的那枚海螺給我。我有些疑惑,卻也是在老板的手又往前伸了伸之後順從地拿過了那枚一看便和其他普通海螺不同的海螺。


    緋色的海螺上嵌著九顆指甲大小的珍珠,沿著海螺的紋路一枚枚排列得緊湊,海螺的螺口處還有幾枚凸起的角,那些角是與螺身全然不同的顏色。整枚海螺都泛著玉一樣的光澤,看起來活像是被人盤玩了好久。


    我好奇地瞅了瞅,按住海螺的爪子...等等,爪子?


    我這才反應過來,由於剛剛丟鳥的行徑,我竟然因為太過激動維持不住化形變成了原形,太丟鳥了,實在是太丟鳥了!


    老板輕笑一聲,我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去,沒那個膽子再看老板的眼神。我聽到老板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隨後是掀簾子的聲音,再然後是拉開凳子的聲音。後麵的聲音我聽不真切,隻是忽然就覺得,一切都恢複了原樣。


    爪子底下按著的海螺似乎有些異樣,我這才迴神,專心研究著這枚看起來有些奇怪的海螺。我能感受到那從海螺中傳來的一陣陣的衝擊,像是那海螺裏封禁了一片不安分的海。


    我總覺得這海螺裏的動靜不太尋常,跟老板說起時老板確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揮揮手就把我打發了。我不甘心地又去找了老板兩趟,興許是去的次數太多老板覺得有些煩了,最後拿海螺給我墊了個窩。


    這件事對我的精神衝擊很大,我晚上趴在海螺的旁邊,有些失眠。海螺在一邊自顧自地占了好大一塊地方,我總覺得這鬼東西在有規律地震動著。我越想越委屈,伸爪子踹了這海螺一腳。嘿,你猜怎麽著,這被老板特意安在這裏的海螺動都沒動一下,我隻能自己縮在角落,委委屈屈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老板一副精神飽滿的樣子叫我起床幹活的時候,我恨恨地又給了那個海螺一腳。昨天晚上怎麽都不帶動一下的海螺輕輕鬆鬆地就被踹了出去。我看了看老板一臉戲謔的笑容,想了想自己昨天晚上感受了一晚上沒停的震啊震,得出一個結論,老板和這破海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老板笑嘻嘻地撿起了那枚海螺,跟我說這東西可是能聽見不一樣的聲音。我雖然有些不信,卻還是好奇地湊了過去,貼在海螺上努力聽著。裏麵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有些亂糟糟的,像是風聲,又像是水聲,中間似乎夾雜著水汽,朦朦朧朧的聽不清楚。


    我開始有些感興趣了,這枚海螺像個寶物一樣被我塞進了窩裏,老福來找我打牌的時候看我抱著個海螺時露出一副嫌棄的樣子。問明白了隻是個空海螺裏麵沒有螺肉可以吃的時候一臉失望。倒是上麵嵌著的珍珠引起了五味子的興趣,他和老福一起研究了半天發現扣不下來之後就徹底失去了興趣。


    我倒是對自己的寶貝被這兩個家夥如此嫌棄有些憤憤不平,碎碎念著把這海螺的特殊之處跟他倆講了之後,本來以為會收獲羨慕崇拜的眼光,沒想到卻糟了白眼。


    五味子一臉嫌棄,瓜子仁兒都從嘴裏蹦了出來:“海螺不都這樣的?要不人類總說什麽從海螺裏能聽見大海的聲音呢。”


    我覺得他們兩個什麽都不懂,因此好幾天沒稀罕搭理他倆。


    我真正聽清楚裏麵是什麽聲音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說起來那倒完全是個巧合,那天我像往常一樣抱著這海螺到處溜達的時候,一不小心爪子一哆嗦,海螺掉進了水裏。裝滿了水的海螺裏隱約有歌聲傳出來。我湊近聽了聽,那是兩個人的聲音,唱著“君道江水複東流,載落英,送行舟,倏忽百載紅顏皺,光陰幾時休......”


    鮫人的歌聲美得不像話,我聽得有些入迷,最後仿佛還有一聲龍吟,悠遠綿長,像是在唿喚著什麽。那龍吟聲聽起來有些耳熟,仿佛是之前我常常在化龍潭中聽到的那樣,但是又有些不同。聽起來多了不少歡快的意味,像是多年來的心願,總算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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