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越來越大,滾滾黑煙遮蔽夜空,吞噬了群星與紅月的光芒。猛火油讓烈火可以在磚石結構的牆壁上猛烈燃燒,遠遠望去,幾座高塔已經變成了頂天立地的火柱,火舌從每一棟被點燃的建築門窗之中噴出,濃煙和火光之中傳來了奔走唿號的嘈雜聲音,這副景象簡直就像是七重地獄突然降臨人間。


    隨著一陣咒罵和嗆咳的聲音,幾名城衛軍士兵神色倉皇的從一座燃燒的建築裏跑了出來,他們的長劍掛在腰帶上,手拎肩扛的都是皇室人員使用的金銀器皿和珠寶首飾。這些物品已經有一部分帶著烈火焚燒之後的痕跡,不過依然稱得上價值不菲。


    “跟著希爾維斯殿下果然有好處。”一個城衛軍士兵把一疊鍍金餐盤丟在腳邊,拍打著身上的火星說,“這些可都是皇室成員才能享用的好東西,哪怕拿去融化賣掉,也足夠我們幾年軍餉了。”


    “你懂什麽,融化賣掉可就太虧了。”他的同伴撇了撇嘴說,“不如拿去獻給希爾維斯殿下,搶救皇家財產的功績足夠讓我們得到重賞,說不定還能獲封爵位,成為令人羨慕的領主老爺呢。”這人的臉膛被煙火熏得黢黑,隻有露出的一口好牙齒閃著白光,“別忘了,隻要希爾維斯殿下登上皇位,就有一大批站錯了隊的貴族要人頭落地,空出來的領地和財富,難道殿下不會一如既往的慷慨大方,分配給我們這些有功之臣嗎?”


    “隊長說的是。”


    “還是隊長的頭腦清醒,這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啊!”


    這番話讓那幾名城衛軍士兵都連連點頭稱是,不過在他們背後卻響起了一個沉悶的反對聲音。“想法不錯,但是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來享用呢?”那個聲音語帶譏諷的提醒說,“倘若希爾維斯侯爵沒有成功刺殺塔拉夏皇後和貝爾蒙德爵士,反而被他們逃出宮城,那麽局勢可就不一樣了。”


    聲音雖然沉悶,卻壓下了四周火焰的劈啪作響,清晰有力的響徹眾人耳畔。幾名城衛軍士兵全都嚇了一跳,有些頭腦不太清醒的家夥還在左顧右盼,試圖找到聲音的來源,為首的隊長反應最快,不假思索的丟下了手裏的金銀器皿,飛快的拔劍出鞘。


    “陌生人,你是誰?塔拉夏皇後的護衛嗎?”


    “可以這麽說。”那個沉悶的聲音迴答,“因為我所效忠的主人現在正好陪在塔拉夏皇後的身邊。”


    隨著這聲音,克萊門農?格雷果伯爵一身黑色重鎧,腳踏熊熊烈火,宛如地獄魔神一般從一棟早已被火舌吞沒的建築裏麵走了出來,一把巨大而醜陋的雙手劍拖在他的身後,漆黑如夜的劍刃和石板地麵相互摩擦,發出陣陣令人不寒而栗的剮蹭聲。


    “雖然很對不起,但是諸位既然走到這裏,就應該已經有了死亡的覺悟吧?”格雷果伯爵語氣平靜的開口說,同時將那把巨劍舉過頭頂。


    “他隻有一個人!”城衛軍隊長橫劍當胸,厲聲唿喝,“還記得和重甲騎士作戰的要點嗎?大家一起上,快點解決他!”


    幾名城衛軍士兵發出參差不齊的唿喊,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半弧形戰陣,朝著格雷果伯爵逼近過去。他們沒有注意到,他們的隊長並沒有參加戰鬥的意思,而是第一時間扔掉長劍,轉身狂奔而去。


    長劍鏗鏘落地的聲音令幾名城衛軍士兵愣了一下,有人甚至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然而他們什麽都沒有看見,因為就在同時,格雷果伯爵旋轉身體,星辰鐵巨劍發出了閃電般的一記橫掃,伴隨著金屬迸飛和骨骼破裂的可怖聲音,鈍硬的劍刃把擋在麵前的一切東西都打了個粉碎。


    足足六人份的血肉骨骼像是炸裂一樣迸射開來,強烈的劍風將周圍熊熊燃燒的火焰都壓得熄滅了一個瞬間。格雷果伯爵腳步沉穩的朝著城衛軍隊長逃跑的方向走去,他的動作是如此從容不迫,仿佛已經快要跑到看不見身影的城衛軍隊長永遠不可能逃脫一樣。


    城衛軍隊長沒有看到幾名手下的淒慘死狀,不過他也不需要親眼目睹。已經是準騎士的他非常清楚,能夠以鬥氣力量阻擋烈焰焚燒的騎士,至少也擁有持劍伯爵以上的實力,根本不是幾名普通士兵所能夠抵擋的——哪怕換成是準騎士,也至少需要五十人以上列陣而戰,才有希望阻擋住對方的腳步。


    身後傳來的沉重腳步聲讓他跑得更快了,甚至就連快要被火焰封死的狹窄巷道,他也毫不猶豫的鑽了進去。“還有機會,”他一麵拚命逃跑,一麵對自己說,“堂堂持劍伯爵不會刻意追殺一個微不足道的城衛軍士兵,塔拉夏皇後身邊根本沒有多少實力高強的護衛騎士,他隻會追上一小段路,就不得不返迴去保護皇後陛下了。”


    前方的一棟房屋突然坍塌,火星四下飛濺,烈焰轟然噴出,灼人的熱浪讓城衛軍隊長感到一陣窒息,不得不停下腳步。他迴頭望向身後,狹窄巷道已經被滾滾黑煙所遮蔽,看不到黑甲騎士追來的跡象。一陣逃脫大難的輕鬆感覺混合著疲憊湧上全身,讓他差一點就坐了下來。


    城衛軍隊長沒有坐下休息,因為他知道自己並非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火場之中什麽都可能發生。皇後陛下派出的縱火者顯然身手非凡,除了那位可怕的黑甲騎士之外,說不定還會碰上更加棘手的敵人。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前方響起,城衛軍隊長嚇了一跳,伸手去抓長劍的時候,才記起來長劍早就被他在逃跑的時候扔掉了,隻好從靴筒裏麵抽出一把護身長匕首充數。這個腳步聲與黑甲騎士非常相似,不過城衛軍隊長可不認為自己有這麽重要,會被一位持劍侯爵鍥而不舍的追殺,甚至不惜爆發鬥氣力量加速攔截。


    隨著腳步聲逐漸接近,一股血肉被烈火燒焦的怪味撲麵而來,讓城衛軍隊長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前方的火勢非常兇猛,橙色的烈焰吹拂起煉獄般的強風,發光的餘燼高高揚起,在滾滾濃煙之中忽隱忽現,城衛軍隊長額頭上的汗水流個不停,在他被煙霧熏黑的麵龐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跡,他看到火焰中間有個怪異的身影正在走來,或許是因為熱氣扭曲了視線的緣故,這個身影看上去格外臃腫,似乎擁有兩個頭顱、四條手臂和四條腿。


    “或許是那是一個正在背著受傷同僚撤退的城衛軍士兵?”城衛軍隊長這樣安慰自己,心裏卻感到越發冰冷。先不要說城衛軍士兵裏麵會不會有這樣舍己為人的好孩子,光從那家夥慢悠悠的步伐上看,這種猜測就完全沒有可能。


    即使是心裏早有準備,當那個身影走出火場,出現在城衛軍隊長麵前的時候,還是令他差點忘記了唿吸。那個身影比魁梧的黑甲騎士還要高大,然而並非自然成長,而是由兩具人類軀體胡亂拚湊在一起形成的;兩顆頭顱並排聳立在格外寬厚的肩膀上,其中一顆頭顱比無畏者還要蒼老,頭發宛如又細又脆的枯草,臉上的皺紋甚至快要掩蓋住五官的存在;另一顆頭顱看上去是個年輕人,不過表情異常僵硬,仿佛每一條肌肉都已經僵死一般。


    怪物的四隻手臂分別握著一把鋸齒長劍,劍刃暗紅,有些像是幹涸許久的血液的顏色;一件被鮮血浸透的鎖子甲緊緊繃在這隻怪物的身體上,鎖環深深勒入血肉,與其說是一種防護,還不如說是一種無比痛苦的折磨。


    “諸神啊……”城衛軍隊長發出了近乎窒息的慘叫聲,護身匕首從鬆弛無力的手指之間掉落,“怪物!這是什麽怪物?”


    恐懼讓他沒有注意到怪物那件鎖子甲胸口部位的徽章,頭戴寶冠的獅鷲——賢王希爾維斯?金?斯沃侯爵為自己設計的大帝徽章。


    城衛軍隊長好不容易才找迴了控製雙腿的能力,轉過身,像是瘋了一樣拔腿就跑。怪物的蒼老頭顱露出了不滿的扭曲表情,宛如陳舊皮革的嘴唇微微翕張,念出了一串含混而嘶啞的咒語。


    “無形阻礙,大氣之嵐,喚?應,虛空障壁。”


    城衛軍隊長感覺到身體四周空氣的攪動,仿佛有一麵巨大無比的牆壁正在壓下來。緊接著他前衝的身體猛然停頓,就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又被彈了迴來,狼狽不堪的跌倒在地。


    怪物的兩顆頭顱同時發出了一聲嘶啞的怪笑,四條腿緩緩向前邁步,走到了城衛軍隊長身邊。其中一條胳膊舉了起來,仿佛幹涸血液顏色的鋸齒長劍微微一劃,就把城衛軍隊長穿著精鋼鎖子甲的身體像是切奶酪一樣切成了兩半。


    怪物得意的發出又一陣笑聲,嘶啞尖銳,仿佛動物垂死的哀嚎,在火場之上迴蕩不休。


    “真是太難看了吧。”濃煙之中傳來了克萊門農?格雷果伯爵鏗鏘有力的聲音,“曾經與獅鷲大帝簽下血盟的英靈騎士,居然被邪惡的力量扭曲成了這個樣子,倘若李維?史頓一世陛下看到這一幕,心裏還不知道會有多麽難過呢。”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一身黑甲的格雷果伯爵出現在怪物的麵前,雙手緊握星辰鐵巨劍,護麵甲後麵的眸子熠熠生輝,仿佛其中醞釀著一場可怕的風暴。


    “來吧,被禁錮和侮辱的英雄靈魂,讓我來幫助你們徹底解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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