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與傑迪?盧克斯關係不淺的同伴,每一個人都成為受到眾多帝國貴族關注的對象,茹曼?勞倫斯和佩妮小姐當然不會例外。


    與完全無法查到過去情報的莫比烏斯神殿莎爾大祭司、護教衛士首領格雷果爵士和群星之眼羅亞爾大師相比,這兩個人的過去簡直就像是完全透明的。一個瘸腿馬夫和一個落魄草藥學士,這樣的人在古老的獅鷲帝國簡直數不勝數,幸運的是他們都和傑迪?盧克斯關係友善,不幸的是曆經眾多艱難波折,他們的實力並沒有太過驚人的提升。


    茹曼?勞倫斯是一位高階騎士,而且擁有某些與低級黑暗魔法效果相似的異能;佩妮小姐是一位優秀的藥劑製造者和草藥醫生,在煉金術領域也有少許建樹。如果他們不是傑迪?盧克斯的親密夥伴,這樣的能力或許能夠得到一些中等貴族的熱情招攬,至於那些在帝都數一數二的豪門貴族,這樣的人才還達不到他們用心招攬的水平。


    當然,現在沒有哪個貴族會冒著得罪傑迪?盧克斯大師的風險,貿然向他的夥伴、屬下和盟友拋出招攬的枝條。


    既然如此,那麽和這兩位臨時負責人見麵就失去意義了。幾名貴族手下互相對視一眼,然後以最客氣的態度告辭,離開了北洛可可港的莫比烏斯神殿。


    中年祭司沒有掩飾什麽,傑迪?盧克斯這段時間確實無法會見任何客人,因為他既不在北洛可可港,也不在匕傷群島。準確的說,傑迪?盧克斯現在並非處於主位麵世界的任何角落,而是被困在了煉金神域的一處詭譎幻境當中。


    正是因為傑迪碰到了這樣的倒黴事,莎爾?班瑞和羅亞爾?梅裏斯特兩位傳奇強者隻好離開北洛可可,進入煉金神域尋找破解幻境的方法,格雷果伯爵則和斯帕克會長一同坐鎮匕傷群島,防止出現任何新的意外。


    意外並沒有出現,隻是來自西風郡、銀霜山脈和光耀之都菲爾梅耶的情報堆了滿桌滿地,卻沒有人顧得上去收集分類整理。莫比烏斯神殿和北洛可可商會的核心人員全都繃緊了全副精神,一麵力求鎮定,擺出一副平安無事的樣子;一麵暗自警惕,警衛巡夜的人數和次數都大大增加,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包括對煉金神域頗有研究的羅亞爾?梅裏斯特在內,沒有人知道傑迪?盧克斯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隻知道煉金神域在幾天之前發生了一些特別的變化,原本各自獨立的暗黑精靈地下溶洞、不死生物陵墓和自然永恆古樹之間產生了微妙的融合,出現了許許多多的怪異現象。為了避免這些怪異現象影響到煉金神域的主要功能性建築,傑迪來到蒼白殿堂的骸骨王座,準備用亡月法珠稍微進行調整。在羅亞爾?梅裏斯特大師的幫助下,這樣的工作傑迪已經進行了許多次,在他看來,這一次也不該有什麽意外發生。


    然而很不巧的是,恰恰就是這一次,羅亞爾臨時因為某個重要實驗絆住了手腳,沒有在傑迪身邊進行輔助,等到紊亂的氣息驟然增強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挽救了。


    羅亞爾?梅裏斯特和隨後以短距離精確傳送來到蒼白殿堂的莎爾?班瑞驚訝的發現,骸骨王座空空如也,亡月法珠滾落一邊,本來應該高居王座施展魔法的傑迪?盧克斯雙眼空洞的躺在地上,唿吸雖然平穩,卻失去了一切意識,而且任憑兩位傳奇強者施法檢查,全都沒有任何異常。


    傑迪?盧克斯的身體完全正常,沒有中毒,更沒有受傷。他連一根頭發都沒有受到傷害,唯一失去的就是他的靈魂。


    倒在蒼白殿堂骸骨王座旁邊的身體,隻是傑迪?盧克斯的軀殼而已。這位年輕魔導師的靈魂似乎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任何魔法檢查得出的結論,都不會有什麽變化。


    隻有一個理由可以證明,傑迪?盧克斯的靈魂隻是被困,而非毀滅消失。


    靈魂和*的牽絆一直是個非常難以解釋的問題。如果傑迪?盧克斯的靈魂真的已經徹底消逝,那麽他的身體肯定不會唿吸平穩、宛如安眠,而是會在一陣陣壓抑的喘息和呻吟之中迅速衰弱,最終死去。


    沒一位煉金術大師都在靈魂魔法領域涉獵頗多,羅亞爾?梅裏斯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沒有挪動傑迪?盧克斯的軀體,也沒有貿然施展“喚醒靈魂”、“高等複蘇術”之類的魔法,而是以傑迪倒地的軀體為中心,繪製了一個極為巨大、線條繁複的煉金魔法陣,又取來大量品質上乘的綠幽靈寶石碎片,填充在煉金魔法陣的縫隙裏麵。


    “傑迪現在處於一個非常奇妙的狀態,不見得這次靈魂離體是壞事情,反而可能是一個煉金神域修複自身的絕好契機。”說到這裏的時候,羅亞爾?梅裏斯特的寶石雙眼閃爍著璀璨星光,一向喜歡嘲諷微笑的嘴角也拉成直線,帶著某種極為慎重和莊嚴的味道。“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刻,莎爾女士,我們輪班為傑迪守護,一定要讓他平安醒來。”


    織魂者莎爾?班瑞穿著一襲莫比烏斯神殿總大祭司的華麗長袍,袖口和肩頭滿是令人眩暈的扭曲金環,美豔的容貌掩蓋在低垂的兜帽之下,隻露出一個線條姣好的秀美下巴。“您的解釋讓我感到驚訝,群星之眼,現在我想知道的是,如果煉金神域修複失敗,傑迪的靈魂會不會受到創傷呢?”


    “煉金神域和傑迪的靈魂已經部分融合到了一起,即使我們現在強行把他喚醒,同樣會讓他的靈魂受到創傷。”羅亞爾微微皺起眉頭,“莎爾女士,相信我,我和你一樣,都不希望傑迪發生意外。但是現在我們別無選擇,與其直接喚醒他,還不如賭一賭傑迪毫發無傷的醒來,煉金神域也進一步得到修複的可能。”


    “這個可能很大嗎?”


    “非常小。”羅亞爾不假思索的迴答說,“即使是我,能夠在近乎沒有記憶的情況下不犯錯誤,也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傑迪可不是你,羅亞爾大師,他不是你。”莎爾?班瑞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然後在煉金魔法陣的邊緣坐了下來,“現在我們除了等待,還能做什麽?”


    “那就祈禱吧,總大祭司閣下,向莫比烏斯神。”


    莎爾?班瑞無奈的搖了搖頭,“莫比烏斯神?你說的是漂浮在蒼白殿堂上空的水母神孽?還是永恆古樹裏麵催生的神力幻影?羅亞爾大師,你開的這個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


    “我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莎爾女士,除了祈禱,我們確實幫不上傑迪任何忙。”羅亞爾比了一個手勢,走到莎爾?班瑞的身邊,“現在傑迪的靈魂相當於被煉金神域短暫的吞噬……或者說融合了,而且幾乎沒有留下記憶,完全是空白。我沒有辦法把這一切告訴他,即使有,對於失去了記憶的傑迪來說,我的解釋也未必能夠讓他相信。”


    “那可就麻煩了。”莎爾?班瑞歎了口氣,手指焦慮的撚著兜帽一角華麗繁複的秘銀墜飾,“羅亞爾大師,你對靈魂融合這種事情知道多少?”


    “很少,因為我並沒有親曆靈魂融合的過程,隻有我的老師迪什?弗瑞德裏希曾經有過一次經曆。”羅亞爾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懷念表情,顯然迴憶起了一些令他難忘的往事。“老師後來告訴我,靈魂融合就好像是從頭開始活過半生,離奇而又真實,相當於開始另一段人生經曆。而在這段經曆之中,必須依照自己的本心行事,任何有違本心的選擇,都會導致靈魂受損,甚至是更加糟糕的結果。”


    “另一段……人生經曆嗎?”莎爾?班瑞的聲音輕如囈語,兜帽陰影下麵,狹長的紫色雙眼流露出半是羨慕、半是難過的神情。“那還真是一件讓人向往的事情呢。”


    傑迪?盧克斯可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織魂者莎爾?班瑞羨慕,實際上,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所經曆的一切,他的記憶之中沒有莎爾?班瑞、羅亞爾?梅裏斯特和克萊門農?格雷果伯爵,沒有李維六十五世和獅鷲帝國的諸多重臣貴族,也沒有北洛可可商會、蠻獸人大軍和虓眼死神托馬德?安,就連煉金神域也被他徹底遺忘了。


    在傑迪的記憶裏,自己是個從小生活在港城亞留斯的孤兒,死於瘟疫的父母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財產。如果不是響鍾酒店的胖巴羅老板好心收留,那麽自己可能已經餓死在某條臭水溝旁邊,或者成了一個靠著欺淩弱小活下來的街頭混混了。


    隻為了這一點,傑迪也不會在意胖巴羅對自己十分苛刻,工錢也是響鍾酒店跑堂小弟裏麵最少這件事情了。


    這是一個平平常常的下午,午後的陽光從交錯的樹枝縫隙之間灑落下點點金色的光斑,帶有海水腥鹹氣息的西風穿林而過,沙沙作響,拂去草葉上晶瑩的晨露,也吹動了正在一株老橡樹下小憩的傑迪?盧克斯滿頭棕色的短發。少年稚嫩的肩膀聳動了兩下,翻過身來,隨後因為脊背硌到了一塊堅硬的石頭而喃喃咒罵兩句。


    傑迪的身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麻布袋,裏麵裝著他在整個上午辛勤勞動的成果——許多鮮嫩蘑菇、幾捧覆盆子和野山椒、一大把野蒜和甜薯根,還有一隻又肥又大的兔子。這些戰利品已經足夠他迴去交差,但是傑迪可沒有打算這麽早就踏上歸途。


    表麵苛刻的胖巴羅老板實際上心地善良,有了這大半袋戰利品,他完全能夠容許傑迪在外麵流連到傍晚。但是如果傑迪太早迴去,跑堂小弟要忙的工作可是多得很,不到深夜,基本上找不到可以偷懶放鬆的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穿林而過的海風變得格外濕冷,傑迪睜開雙眼,立刻意識到自己睡了太久的時間。翻滾起伏的烏雲已經完全籠罩在天穹之上,如同拉起了黑色的幔帳,遮擋住陽光,也掩蓋了時間經過的痕跡。


    對於生活在西風郡的人來說,這不過是一場普普通通的夏季風暴即將襲來的預兆,不過對於傑迪來說,則是一件格外糟糕的事情。他意識到自己正處於危險當中,肆虐的夏季風暴可以摧折樹木,卷起石塊橫飛,如果不能及時趕迴響鍾旅店的話,完全可能對逗留在野外的他形成致命的威脅。


    傑迪抓起身邊的麻布袋,隨後不由得咒罵了一句粗俗的髒話。袋子的重量完全不對,不知道是貪吃的獾子還是肮髒的野鼠幹的好事,總之肯定有這麽一隻或者幾隻可惡的家夥咬破了袋子,還把裏麵的東西糟蹋得一塌糊塗。


    被齧齒類動物咬爛的蘑菇和薯根肯定是沒法派上用場了,不過幸好那隻兔子安然無恙,傑迪將麻布袋裏麵的東西全都倒了出去,用剩下的布料將兔子結結實實的包裹起來,然後加快步伐,沿著林間小路朝北方跑去。


    幾顆碩大的雨點從樹枝的間隙之中落下,砸在傑迪的肩膀上,讓少年的步伐變得更加匆忙起來。傑迪像是隻靈巧的鬆鼠一樣竄過林地,腳步輕捷的跨過蟠曲的樹根,鬆動的石塊和濕滑泥濘的小徑。對於一個從小在樹林裏玩耍著長大的孤兒,傑迪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次這樣奔跑過了,然而在跨越一處水窪的時候,他卻錯誤的估計了起跳的高度,腳踝在長滿青苔的泥地上重重扭了一下。


    傑迪躺在泥濘之中痛苦的喘著氣,右腳腳踝傳來像是無數細針攢刺的疼痛感,這讓他更加擔心起來。好在經過簡單的檢查之後,雖然腳踝腫得像是塊黑麵包,而且動一下就疼得厲害,不過骨頭沒有問題,強忍疼痛的話也能強撐著向前走。


    風勢漸強,稀疏的雨點也在變密,一道耀眼的閃電劃開黑沉沉的天穹,隨後傳來了隆隆巨響,夏季風暴的暴虐已經初見端倪。全身濕透的傑迪揀選了一根結實的樹杈當做拐杖,撐起身體,在越來越大的冷雨之中艱難前進,雨水刺痛了他的雙眼,模糊了他的視線,狂風則在猛烈撕扯著他身上的衣服,帶走寶貴的熱量,還用宛如鬼魅嗚咽的恐怖吼叫聲發出威脅,想要讓傑迪停下腳步。


    傑迪小心地保持著平衡,將重心盡可能放在完好的左腳和拐杖上,但是受傷的腳踝依然帶來了巨大的困擾,讓他前進的速度慢的嚇人。在狂風大雨之中艱難跋涉十多分鍾之後,傑迪停下腳步,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朝周圍張望了一會,然後絕望的發現自己連三分之一的路程都沒有走到。


    風勢已經大到了相當危險的地步,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阻礙著傑迪前進的腳步,保持平衡成了一件越來越難的事情。傾盆大雨像是無數根透明的長鞭,瘋狂的鞭撻著大地,這段路程之中傑迪聽到了無數樹杈被風雨折斷的聲音,還親眼目睹了一根足有兩三米長的樹杈從天而降,轟然砸落在麵前的水窪裏。


    這是毫無疑問的致命危險,如果這根樹杈再偏後幾米,或者傑迪的腳步快了一些的話,肯定會被打破腦袋。傑迪咽了口唾沫,他認為自己應該感到害怕才對,夏季風暴已經強勁到了快要置人於死地的程度,而自己顯然已經來不及迴到安全的港口,隻能在山坡上找個避風遮雨的地方,每年亞留斯因為夏季風暴而失蹤或者慘死的人都為數不少,自己似乎已經可以向仁慈的莫比烏斯神祈禱,希望靈魂能夠在死後進入諸神國度,得到一個平安喜樂的歸宿。


    然而傑迪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感到害怕,就仿佛眼前不是危險的暴風雨,而是一陣拂麵而來的和煦微風。“隻是個樹杈而已。”他瞥了一眼浸泡在水泊裏麵,看上去又沉重又結實的樹杈,“隻要施展一個白骨護盾,就完全不必在意了。”


    白骨護盾?傑迪被自己腦海之中浮現出的念頭嚇了一跳,他相信自己絕對不會施展什麽“白骨護盾”,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像是個魔法。啊,魔法,神秘而可怕的魔法,那可不是一個酒店跑堂小弟能夠擁有的東西。傑迪記得自己隻會變幾個小戲法,而且還不熟練,那是上個月,一個窮困潦倒的吟遊詩人用這些技巧向他換了兩杯麥酒和一根香腸。


    無論是把錢幣從耳朵變出來,還是讓酒杯裏麵的清水消失,顯然都對迫在眉睫的危險毫無幫助。閃電一次又一次掠過長空,耀眼的白光和晦暗的黑暗輪流主宰著世界。天色已經暗得像是深夜了,傑迪一麵咒罵自己在最糟糕的情況下胡思亂想,浪費了寶貴的時間;一麵左顧右盼,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勉強藏身的地方。


    樹洞、石窟、護林人小屋、伐木工窩棚,什麽都好。實在找不到的話,躲進永恆城堡的蒼白殿堂,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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