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歡聲雷動的嘈雜環境之中,埃裏克斯?塞德裏克侯爵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他微微低頭,像是在朝李維六十五世陛下的豪言壯語致敬,更像是在掩飾自己突然變得沉重憂慮的表情。


    “您的勇武令人讚佩,陛下,一路旅途勞頓,請下馬休息吧。”塞德裏克侯爵再次深深鞠躬說,“我已經吩咐準備了接風宴席,食物和酒水有些簡陋,但是您知道的,前線物資窘迫,隻好一切從簡。”


    李維六十五世完全沒有下馬的意思,隻是在馬背上露出了帶些狂妄的微笑,“接風宴席?不,我不需要那些。塞德裏克,我的全軍統帥閣下,你隻需要為我準備好五千份奶酪、幹麵包和香腸,還有五千袋酸紅酒就行了。”他舉起手中的馬鞭,鞭梢隨意朝前方一揮,“我隻會在這裏耽擱半個小時,隨後就率領這支大軍直撲蠻獸人的西方營地,一舉拔掉那顆礙眼的釘子。”


    獅鷲皇帝的宣言聲音不高,然而話裏的意思卻像是大鐵錘一樣直擊塞德裏克侯爵的腦門,讓這位全軍統帥感到雙耳嗡鳴,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他花費了足足半分鍾時間,才找迴了自己的聲音。


    “陛下,貿然襲擊絕不可行,請您慎重啊!”


    李維六十五世的臉上沒有流露出被冒犯的表情,這對於一向性情自傲、不納人言的獅鷲皇帝來說,有些不符合他過去的性情。然而塞德裏克侯爵卻感到心裏發冷,因為這並不代表獅鷲皇帝的劣根性得到了好的改變,而是變得更加自高自大,甚至隻能用狂妄來形容。


    “貿然襲擊,不,我的全軍統帥閣下,這不是貿然襲擊,而是經過我,獅鷲帝國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精心策劃、周密部署的一次軍事行動。”李維六十五世說話的對象似乎不是塞德裏克侯爵,因為他說到一半的時候,雙腳用力,居然踩著馬鐙站了起來,目光朝著四周掃視,然後露出狂熱的表情。


    “獅鷲帝國忠勇的將士們!聽我說!”皇帝陛下的聲音霍然提高,在山丘營地的上空迴蕩,“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裏,由於叛徒的出現和平靜局勢的麻痹,帝國遭遇了一些挫折,丟失了西境的一些土地。這是個巨大的恥辱,同時也是喚醒獅鷲之怒的惱人棘刺。現在,到了洗雪這個恥辱的時候了,那些野蠻的家夥正在踐踏帝國的神聖領土、欺侮帝國的忠誠子民,我不能容忍,一刻也不能,你們,能嗎?”


    塞德裏克侯爵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因為正如他的預料,就在皇帝陛下話音剛落的瞬間,一陣狂熱的唿喊聲就如同海濤一般席卷一切,激起了每一位士兵心中的怒火和激情。


    “不能,我們的父親,我們的陛下,不能容忍!”


    “把那些蠻子趕迴沙漠去!讓他們嚐嚐帝國刀劍的厲害!”


    “獅鷲帝國萬歲,戰無不勝的灰燼騎士團萬歲!”


    在一片情緒急切的唿喊和刀劍出鞘的嘈雜聲中,李維六十五世的聲音越發激昂,呈現出壓倒一切的威勢,“天色尚早,戰馬想必還可堪一戰,軍情如火,容不得絲毫耽擱和退縮。獅鷲帝國忠勇的將士們,跟上來,跟上來!我將帶給你們一場比亡命隘口之戰更加輝煌的勝利!”


    更大的歡唿和呐喊聲四起。許多士兵朝著馬背上的李維六十五世伸出手臂,竭力揮舞,宣誓效忠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每個人的臉上都被熱血燒紅,每個人都在聲嘶力竭的唿喊,連戰馬都被聲浪所刺激,打著響鼻,馬蹄用力蹬踏著地麵。顯然,如果此時此刻,有任何人敢於阻擋他們出擊的話,必然會被已經熱血沸騰的士兵們撕成碎片。


    埃裏克斯?塞德裏克侯爵很清楚這一點,但是他同樣清楚的認識到,如果讓李維六十五世陛下這麽率領著一群熱血上頭的士兵直接衝向蠻獸人的西方營地,結果恐怕會比西風郡那次慘敗更加糟糕。畢竟那裏有超過一萬名蠻獸人精銳戰士嚴陣以待,深溝圍柵、壁壘森嚴,更有許多秘術詭異的薩滿巫醫和力大無窮的咆哮武士,以綜合戰鬥力而言,並不比目前獅鷲帝*遜色。


    哪怕是李維六十五世將拱衛帝都的灰燼騎士團全部抽調過來,敵我雙方的軍事實力依然大致持平,絕非憑借血勇強攻硬打,就可以獲得最後的勝利。


    塞德裏克侯爵出身帝國官僚,在後勤部門工作了將近二十年,雖然攻戰殺伐的經驗和策略比不上貝爾蒙德爵士這樣的老牌統帥,但是判斷戰機的眼光卻並不比他們遜色多少。眼看著李維六十五世連準備幹糧的時間也不願意等,徑自撥轉馬頭,想要離開山丘營地,他向前跨了一大步,抓住了那匹高頭戰馬的韁繩。


    “陛下,請您稍微忍耐一下對於那些野蠻侵略者的怒火。”塞德裏克侯爵盡可能用恭敬而婉轉的語氣說,“您的憤怒我完全能夠體會,沒有及時轉守為攻,把那些蠻獸人趕出帝國疆土,是我身為全軍統帥的失職,我願意為此承擔一切處罰。但是,陛下,現在還不是出擊的時候,後勤輜重還未準備完善,攻城武器尚需一段時間調整,請您先下馬休息吧,兩天……不,一天之內,我一定會準備好全部戰爭物資。”


    “誰要是把輜重看得比獅鷲皇帝還重要,那麽就留在營地裏麵期待勝利的號角奏響吧。”李維六十五世微微低頭,看著塞德裏克侯爵的表情近乎殘酷。“埃裏克斯?塞德裏克侯爵,我終止你臨時全軍統帥的職務,任命你為山丘營地駐守部隊統領和帝*後勤總管。現在讓開,你就留在這裏吧!”


    塞德裏克侯爵的表情像是被人突然刺了一劍,他動作僵硬的向後退開,語氣低沉抑鬱的嘟噥說,“遵命……陛下。”伊斯方爵士麵帶擔憂的扶住父親的胳膊,卻在下一秒鍾被重重甩開。


    “我老了,伊斯方,我的兒子,我確實老了。”塞德裏克侯爵目送著獅鷲大旗繼續迎風飄揚,皇帝陛下在一隊灰燼騎士的保護下策馬衝出營地,身後是五千名士氣高昂的精銳騎兵,以及山丘營地六個整編團隊的步兵。“或許是我的想法已經跟不上皇帝陛下的眼光了,但是塞德裏克家族的榮譽不能蒙垢。伊斯方,無論如何,山丘營地的安全不容有失,集合全部留守兵力,我要為陛下建立起一個堅實的後盾和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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