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用號角低沉的嗚嗚聲從山丘營地的瞭望塔上響起,震撼著拂曉寂靜的空氣。剛剛躺下休息的伊斯方?塞德裏克爵士一躍而起,一麵伏低身體保護自己,一麵向床頭伸手摸索放在那裏的長劍和盾牌。


    抓住劍柄的堅硬觸感終於讓伊斯方爵士清醒過來,“我真是睡糊塗了,連警戒號角和迎賓號角的區別都聽不出來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摩擦雙手,然後用力擦了兩把臉,試圖借此逐去一夜未睡的疲憊。


    昨晚與莫比烏斯神殿的會晤和談判順利到了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當他迴到山丘營地,把那份滿是淋漓墨跡的合約放在全軍統帥埃裏克斯?塞德裏克侯爵麵前的時候,伊斯方爵士的心裏充滿著驕傲和喜悅的情緒,以至於沒有看到在塞德裏克侯爵臉上掠過的些許陰霾。


    “這份合約……唉,還是簽訂的太匆忙了一些。”塞德裏克侯爵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小兒子,不禁輕輕歎息了一聲。如果是其他人簽訂這份合約的話,他還可以想辦法推脫和否認,甚至把前去談判的人當成替罪羊犧牲掉,但是既然簽約的一方是伊斯方爵士,全軍統帥就隻能硬著頭皮承認下來。“在簽約之前,你實在應該先找我商量一下才對。”


    伊斯方爵士霍然抬頭,瞪大眼睛,表情看上去活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簡直難以形容他的臉色之難看。“全軍統帥閣下……哦,不,父親……您,您認為我這件事情做的不對嗎?”


    “你做的選擇完全正確,我的兒子。”塞德裏克侯爵珍而重之的把合約折疊起來,放在右手邊的帶鎖抽屜裏麵。“這份合約既為我們拉攏了一名得力盟友,又兼顧了帝國的利益,如果簽約的另一方不是傑迪?盧克斯魔導師的話,我簡直要為你感到自豪了。”


    伊斯方爵士不解的搖了搖腦袋,似乎想要甩掉滿頭疑惑,“父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為什麽我不應該和傑迪?盧克斯大師締結合約?這不是在出發之前,您以全軍統帥身份賦予給我的全權嗎?”


    “合約本身當然沒有問題,但是皇帝陛下在看到這份合約的簽訂雙方之後,說不定會有其他想法。”塞德裏克侯爵語氣沉重的解釋著,憔悴的長臉在燭光映照下更是顯得疲憊不堪,額頭的皺紋深邃如裂穀,雖然腰杆還算挺直,然而肩膀卻有些下垂,仿佛不堪重負的樣子。“對於絕大多數帝都貴族來說,傑迪?盧克斯的名字都不陌生,春狩慶典上的一幕幕更是讓人無法忘記他和他的那些同伴。而在陛下的心目中,這位魔導師理應是無條件支持皇室的忠臣,締結條約這件事情本身,就會讓陛下感到很不愉快。”


    “我懷疑,父親,難道以傑迪大師的睿智頭腦……會不清楚這一點嗎?”伊斯方爵士語帶懷疑的反問說。


    “我擔心的正是他什麽都清楚,卻偏偏選擇了最為刺激皇帝陛下心情的方法。”塞德裏克侯爵意味深長的眯起眼睛,就著燭光把一疊羊皮紙推到了伊斯方爵士的麵前。“這些都是隻有全軍統帥才能看到的機密,兒子,我允許你在這裏翻看,不是因為你立下戰功,而是因為你是我的兒子。但是我絕不允許你把情報上麵的機密泄露出去,那意味著什麽……你自己應該清楚。”


    伊斯方爵士接過羊皮紙的時候,仿佛像是被火炭燙了一下,雙手微微一抖。足足過了好幾秒鍾,他都猶豫不決,沒有去翻那些意味著絕對機密的情報。隨後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突然埋下頭去,開始匆匆翻看起來。


    隨著羊皮紙一張張掀了過去,伊斯方爵士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白,最後簡直毫無血色,和手裏那些羊皮紙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父親,我不知道,這些……這些難道都是真實的?”


    “你知道就好,我的兒子,不必說出來。”塞德裏克侯爵舉起一隻手,阻止了伊斯方爵士傾訴的*,“不眠之眼情報網雖然出了先後兩代叛變的主管,但是他們探聽到的消息,卻很少是虛假的。現在迴去好好休息吧,什麽都不要想,無論怎麽說,莫比烏斯神殿都是帝國非常需要的得力盟友,你在這件事情上麵有功無過。”


    即使是離開之前得到了父親難得的安慰話語,伊斯方爵士依然無法避免的失眠了,他在自己的帳篷之中時而繞室徘徊、長籲短歎;時而揪扯頭發、捶胸頓足。直到群星隱去、拂曉將臨的時候,疲憊才終於讓他有了一絲睡意,可惜腦袋還沒在床鋪上放穩當,就被突兀響起的迎賓號角聲吵醒了。


    伊斯方爵士已經盡可能快速的穿戴鎧甲,不過由於事發突然,當他跑出帳篷的時候,營地裏麵已經滿是亂哄哄的士兵了。由於整編工作還未徹底結束,這些士兵大部分都沒有軍官約束,一個個交頭接耳,隊形散亂,看上去和一窩螞蟻沒什麽區別。


    隻有在營地大門後麵列隊的迎賓隊伍還算井然有序,埃裏克斯?塞德裏克侯爵手持統帥權杖站在隊伍的最前麵。這位曾經曆任北境郡守護者、邊境大總管和帝國臨時首相的資深重臣穿著一身禮儀鎧甲,白狼皮披風的暗扣換上了代表全軍統帥身份的金色獅鷲,配上那張嚴厲而憔悴的長臉,顯得一派威風凜凜。隻有他的兒子和少許親信才清楚,當代塞德裏克侯爵並未繼承祖上血脈之中的英武和果斷,與其說是一位頭狼,還不如說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看到伊斯方爵士慌裏慌張的跑出帳篷,塞德裏克侯爵眉頭微微一皺,語氣嚴厲的開口說,“快些歸隊,伊斯方爵士,整理儀容,不要在帝國特使麵前失禮!”


    伊斯方爵士愣了一下,看了看營門外麵空空蕩蕩的丘陵和草叢,有些疑惑的點著頭,迅速來到自己應該在的位置上。


    由於重騎兵聯隊指揮官希特拉子爵在昨天的激戰之中負傷較重,還無法起床。所以代表重騎兵聯隊迎接帝國特使的任務被交給了他的副手萊諾騎士,這位有著一頭灰發的中年騎士擁有三十年殺伐攻戰的經驗,從十二歲起就擔任鋼拳侯爵德拉鞏遜的持盾侍從,可謂身經百戰,在帝*中威望卓著,如果不是鬥氣水平始終未能晉升天華,地位絕不會隻是一名重騎兵聯隊的副官。


    伊斯方爵士入列之後,用肩膀輕輕碰了一下身邊的萊諾爵士,“哎,萊諾老爹,我好像動作慢了一點,難道剛才帝國特使已經來過了嗎?”


    “帝國特使還在十幾公裏之外呢。”萊諾爵士語氣刻板的迴答說,“剛才全軍統帥閣下隻見到了特使大人的魔法傳訊。”


    伊斯方爵士下意識的發出一聲不滿的悶哼,“這位特使大人好大的架子!”他朝著腳邊的土地啐了一口,“讓全軍統帥閣下率領著這麽多知名騎士在營門恭候,他居然還在十幾公裏之外!”


    伊斯方?塞德裏克在帝都諸多年輕貴族之中,向來以行為桀驁著稱,他一麵說著,一麵隨手摘下披風暗扣,然後把身後沉重的狼皮鬥篷翻到身前,用胳膊抱住,轉身朝著依舊亂成一團的營地走去。


    “伊斯方爵士,你去做什麽?迴到隊列裏麵去,帝國特使馬上就該到了。”一聲嚴厲的唿喝從身後傳來,聽聲音是塞德裏克侯爵,不過語氣完全是公事公辦的冷硬。


    伊斯方爵士停下腳步,有些痞氣的歪了歪頭,“我先迴去補個眠,等到特使大人終於大駕光臨的時候,再吹一遍號角叫醒我好了。”


    “你這是對長官說話的口氣嗎?”塞德裏克侯爵厲聲嗬斥說,


    “全軍統帥閣下,我可沒有看出我們應該呆在這裏的原因。”伊斯方爵士肅立橫臂,然而開口的時候,語氣卻充滿了諷刺的味道,“哪怕是輕騎兵部隊,這段路程也要半個小時才能趕到,我們有必要這麽早就開始恭候嗎?”


    “如果不是輕騎兵,而是速度更快的兵種呢?”塞德裏克侯爵冷冷的提醒說,“伊斯方爵士,動動你的腦子,在這個兵兇戰危的關鍵時刻,皇帝陛下會隨隨便便派出一隊輕騎兵來護送他的使者嗎?”


    “諸神啊,比輕騎兵更快,難道是……”伊斯方爵士駭然變色,因為他不但想到了那支隊伍的名字,視野之中更是看到了三個黑點出現在東方天際,穿雲破霧,迅速駛來。


    “是飛行戰艦!獅鷲帝國最強的空中部隊,無敵的飛行戰艦!”一個驚喜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隨後像是怒潮一般迅速擴大,眨眼間遍及整個營地。剛才還交頭接耳、臉色晦暗的士兵們突然全都振奮起來,一個個臉上泛著激動的紅暈,爭先恐後的把目光朝著東方天際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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