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茫茫,暗流激蕩。


    由於缺乏標誌性的參照物,在無盡星海之中前進,很容易就失去了對距離的把握。永恆古樹前進的速度很快,這從不斷擦肩而過的巨石和暗流上就可以看出,但是就連始終關注著前進方向的莎爾?班瑞也說不清楚,在古樹驟然停下之前,究竟向前行駛了多遠的距離。


    從飛速行駛到驟然停下,對於永恆古樹來說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傷害。遍及古樹表麵的魔力網絡一時間全部閃耀起來,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張巨大無朋的光網,牢牢的兜住了永恆古樹的樹冠,讓這株足足有上百米長的巨樹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莎爾?班瑞抬起頭來,狹長的紫色眸子裏麵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兩道利如鷹隼的目光向前方望去,洞徹數千米方圓的一切景物。然而她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古樹的前方是一片空空洞洞的虛空,不但沒有潛藏的暗流和漩渦,就連漂浮的巨石也沒有看到一塊。


    織魂者皺了皺眉,換了一種探測方式,這一次是淡淡的綠光在虛空之中蕩開漣漪,宛如潮水一般向著前方推進過去。綠光所過之處,任何細小的塵埃都被探測出來,冷眼看去,從永恆古樹的樹冠向前延伸的千米距離,仿佛突然出現了億萬燃燒的星子,在黑暗虛空的背景下閃爍不休。


    靈魂本源力量的探測依然無功而返,莎爾?班瑞微微鬆了一口氣,把這次古樹的驟停歸結為操縱者——傑迪?盧克斯或者羅亞爾?梅裏斯特的誤判。這種情況並沒讓她感到奇怪,畢竟無盡星海是諸神的國度,並非凡人所能涉足之地,無論多麽小心都不為過。即使是永恆古樹的防禦力相當於傳奇巔峰,古樹上還有三位傳奇強者坐鎮,也不敢說能夠在這片看似平靜的星海肆意縱橫。


    莎爾?班瑞這樣想著,伸出一根手指,觸碰麵前半透明的魔力網絡。“險情排除,可以繼續前進了。”她的思維無聲無息的通過魔力網絡,直接傳輸到操縱著永恆古樹的傑迪?盧克斯心靈之中。


    然而傑迪?盧克斯卻沒有馬上迴應,永恆古樹依然懸浮在虛空之中一動不動,隻有遍及全身的魔力網絡閃爍越發急驟,大股大股的生命力量在網絡之中流轉不休。一些樹妖精唱起了音調優美婉轉的自然歌曲,點點深綠的光芒隨之生成,緩緩修複著永恆古樹因為驟然停下而受到的些許創傷。


    那個模糊不清的聲音依然在焦慮的唿叫著,而且由於距離的接近而清晰許多,現在無需把精神聯入永恆古樹的魔力網絡,都可以聽到了。莎爾?班瑞靜靜的等待了兩分鍾,再次通過魔力網絡進行唿叫。


    “傑迪?盧克斯,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停止前進了?”


    這一次很快就傳來了答複,不過不是傑迪?盧克斯略帶一絲變聲期少年特有沙啞的聲音,而是羅亞爾?梅裏斯特低沉穩重、頗具威嚴的聲音。


    “莎爾女士,稍安勿躁。”羅亞爾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淡淡的焦慮,“前方可能存在著巨大的危險,我們必須謹慎行事。”


    “我沒有發現幾千米之內有任何危險存在的可能。”莎爾?班瑞用肯定的語氣迴答說,“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逃過陰影視野和靈魂潮汐的雙重偵測,哪怕是精擅匿影潛蹤的傳奇強者,也會暴露出些許端倪。”


    “高等銳目術同樣一無所見,但是這並不代表危險絕不存在,因為這裏對於我們來說,是個完全陌生的領域。”羅亞爾的聲音伴隨著輕輕的歎息,“傑迪正在詢問古樹精魄,這東西擁有無數古老記憶,應該能夠迴答我們的疑惑。可惜這些記憶實在是太過繁雜無序,需要大量的時間才能……”


    羅亞爾的聲音突然頓了一下,隨後變成了疑問的語氣,“愛娜神族的隱匿空間陷阱?這是什麽東西?”


    傑迪?盧克斯略顯疲憊的聲音隨後響起,“愛娜神族實際上並非真神,而是一批通過古老秘術轉化為半靈體的偽神,他們的神火永遠不能分解和吸納信仰之力,同樣也無法迴饋信徒的祈禱,但是可以獲得一些真神才能擁有的強大能力,以及不朽的軀體。這個神族已經在上萬年之前就覆滅了,隻留下了一些從不朽神軀之中孳生出的高等神孽。這是古樹精魄告訴我的全部內容了。”


    “果然是高等神孽。”羅亞爾哼了一聲,語氣顯得有些不滿,“那個聲音出現得實在是太過巧合了,肯定是擁有智慧的高等神孽布置的誘餌。”


    “即使是陷阱,我們也必須去嚐試破解一下。”傑迪?盧克斯沉默了一下,然後再度開口,“我們不能在無盡星海之中永遠漂流下去,這裏實在是太危險了,剛才這段距離的航行,已經耗費了煉金神域大約五分之一的靈魂力量儲存。”


    “我同意,我們必須去嚐試一下。”幾秒鍾之後,莎爾?班瑞第一個支持說。“我可以製造一個擁有本體四分之一實力的投影,就用這個投影去嚐試一下吧。”


    “格拉斯?爍影是亡靈龍,無需唿吸,而且對惡劣環境的忍受能力非常強,我建議由我前去偵察。”琳?阿斯托利亞的聲音隨後響起。


    留在永恆城堡的德拉鞏遜侯爵、茹曼?勞倫斯等人也紛紛請戰,但是他們的意見最後都被傑迪否決了。“古樹精魄剛才向我提出了抗議,”他用帶些笑意的聲音說,“抗議你們看不起古精靈族最強大的盟友。他要讓你們都見識一下,永恆古樹並不隻是因為堅固無比的身軀,才被稱為傳奇級戰爭堡壘的!”


    隨著傑迪的聲音落下,龐大無比的古樹樹身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樹妖精的歌聲驟然高亢起來,儼然是一首節奏明快的戰歌。十幾根最粗大的樹枝像是巨蛇一樣扭曲蠕動,泛著淡綠色光澤的葉片沙沙作響。莎爾?班瑞的鼻端突然嗅到了一股極為甜膩的味道,像是把最好的蜂蜜濃縮了上百倍一樣,光是聞到一點,就讓這位傳奇強者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眩暈。


    莎爾?班瑞心中一凜,雙手一撐,一片紫黑色的陰影從她的身體上分離出來,隨後在她身邊形成了嚴密的防護。那股甜香的氣息立刻就被隔離在外,輕鬆得讓織魂者感到有些不太真實。


    甜香氣息的源頭隨後就被找到了,那是在莎爾?班瑞身後的一根粗大樹枝上,綻開的一朵極為鮮豔的巨花。從莎爾?班瑞的角度看去,這朵巨花的尺寸非常驚人,巨大而肥厚的花瓣完全可以給成年男人當被子蓋,濃烈的香氣伴隨著一片片花粉從巨花的花蕊上撒落下來。


    在莎爾?班瑞的驚訝的目光之中,巨花的每一片花瓣都在瘋狂蠕動、扭曲,不過幾秒鍾的時間,這些花瓣就重新收縮起來,彼此融合,形成了一顆巨大的有刺果實。隨著魔力網絡輸送過來一股又一股的濃烈生命魔力,果實也在迅速成熟,表皮由青綠變成橙黃,最後又轉化為堅實的暗褐,果實表麵生長的棘刺也變得鋒銳無比,最後甚至閃爍起金屬的光澤。


    不足半分鍾的時間,數百顆同樣巨大的多刺果實就遍布在永恆古樹的那些粗大樹枝上,傑迪控製著古樹略微調整了一下方向,然後就看到樹枝高高揚起,像是投石機一樣朝著前方奮力投出那些果實。


    數百顆果實就像是數百顆流星一樣,帶著濃鬱的生命魔力掠過星海,朝前方那片虛空飛去。絕大多數果實都沒有受到任何阻礙,一直向前,直至消失在視野的盡頭。但是也有幾顆果實剛剛飛出不遠,就像是穿透了與星海同色的帷幕一樣,突兀的消失不見了!


    看到這一幕,莎爾?班瑞的紫色眸子微微一縮,心裏浮起了一陣悚然的感覺。即使是看到那些果實在她的探測術範圍之內消失,她依然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就連最微小的能量波動都沒有激起。


    “果然,前麵的確是被神孽布置了陷阱。”傑迪的聲音在魔力網絡之中響起,“愛娜神族的隱匿空間陷阱是構建在空間本源力量上的一種特殊能力,普通手段難以發現和破解,不過……永恆古樹的能力恰好就是這個陷阱的克星!”


    永恆古樹的樹冠上驟然亮起了一片濃烈的綠色光芒,醞釀了幾秒鍾之後,四道近乎於液體的強光向前烈射而出,如同光之長矛一樣,刺向前方果實消失的地方。強光所指之處,原本空無一物的虛空突然像是水波一樣蕩起圈圈漣漪,像是半透明的屏障一樣擋住了光之長矛。兩者相持了十分之一次心跳的瞬間,似乎光之長矛就要無功而返,但是緊接著在半透明屏障的後方就傳來了連續幾聲清脆的炸裂聲,屏障驟然明亮起來,在下一秒鍾炸碎成燦爛輝煌的光雨。


    伴隨著光雨的炸裂,整片虛空都在劇烈顫抖,範圍波及足足千米方圓。一片又一片的半透明屏障在爆炸聲中粉碎剝落,顯露出後麵密密麻麻的怪異而醜陋的生物,其中一些顯然被爆炸的多刺果實所傷,身上流淌著黑色和紅色的血液。在最後一片屏障炸裂的同時,這些怪物全都發出殘忍嗜血的咆哮聲,然後就像是被激怒的蜂群一樣瘋狂衝出,朝著永恆古樹猛撲過來。


    這些怪物的外表千奇百怪,醜陋非凡,絕對挑戰了一切生者的審美極限。衝在最前麵的是一些像是把許多動物屍體粗暴縫合起來的東西,從臃腫的身體上生出許多骨瘦如柴的鋒利爪子,活像是被剝了皮的猿猴腦袋正在張大嘴巴,發出一陣陣嘶啞怪異的叫喊聲。在猿猴怪物的後麵是一群衣衫襤褸的巨人,臉上完全沒有五官的存在,兩根粗大的黑鐵釘貫穿了原本是眼窩的地方,向下流淌著濃黑惡臭的腐血,向前伸出的雙臂肌肉腐爛、膿血淋漓,掌心生長著無數彼此吞噬啃咬的嘴巴,令人看了不禁頭皮發麻。


    莎爾?班瑞發出了一聲厭惡的冷哼,幽綠色的織魂羅網瞬間凝聚成形,隨著織魂者的手勢,延伸成一片數百米的巨大光網,成為永恆古樹的第一道屏障。幾隻猿猴怪物撞在綠色光網上,一麵咆哮,一麵用鋒利的爪子撕扯光網。然而那些纖細的綠色光線完全不為所動,反而讓猿猴怪物的指爪崩裂,而且光網被撕扯的地方分裂出許多纖細的光線,將猿猴怪物緊緊包裹在其中,遠遠看去,活像是在蛛網上結出了許多繭子。


    織魂者隨後翻轉手掌,繭子一陣蠕動之後,把那些猿猴怪物活生生的切割成一灘灘細碎的肉糜。


    猿猴怪物們咒罵著分散開來,想要繞過光網,從其他方向攻擊永恆古樹。但是那些無麵巨人顯然不打算這樣做,他們伸展著手臂撲向織魂羅網,被削下大片腐爛血肉的同時,也將原本色澤幽綠的光網染成了一片黑紅。


    莎爾?班瑞驚訝的挑起雙眉,她發現,被腐爛血肉玷汙的地方已經失去了控製,而且還像是燎原野火一樣,向著四周蔓延開來。“真是詭異的能力。”織魂者咂了咂舌,主動放棄了對織魂羅網的控製,雙手交叉一揮,兩條火焰長鞭憑空出現,猛烈抽擊在第一隻突破光網阻截的無麵巨人身上,燒得腐臭血肉劈啪作響。


    無麵巨人昂起頭來,他沒有發聲器官,卻像是咆哮出無聲怒吼,讓周圍的空間猛烈震蕩,把兩條火焰長鞭硬是扯碎了。緊接著無麵巨人把頭轉向了莎爾?班瑞,用兩顆大鐵釘而非雙眼打量著她。


    這可是個奇妙的感受。莎爾?班瑞厭惡的想,她正要給那隻無麵巨人一個慘痛的教訓,一個空洞、含糊,斷斷續續的聲音直接在她的腦海之中響了起來。


    “熱的血,柔嫩的肉,喝啊,吃啊!漂亮的皮膚,剝下來擰成鞭子,鞭撻血淋淋的軀體……哦啊啊啊,殺戮是多麽……多麽甜美啊。”


    暗黑精靈一族並不是以善良、仁慈、熱愛生命而著稱的,不過在聽到如此混亂惡毒的聲音之後,還是讓莎爾?班瑞發自心底生出作嘔的感覺。“暗黑之龍迪馬利特在上,怪物,去吃你自己的爛肉吧!”她高喊著,同時將雙手在頭上並攏,揮出一記無形的重擊。


    “靈魂粉碎!”


    無形的拳頭猛烈轟擊在無麵巨人的頭顱上,兩顆黑色大鐵釘被打得穿透了無麵巨人的後腦,帶著一蓬血霧激射而出。無麵巨人的整張臉都深深的凹陷下去,然而每一處傷口周圍的血肉都開始拚命蠕動起來,想要修複創傷。這是無麵巨人最難纏的地方,他的腐爛*防禦力雖然不高,但是修複創傷的速度卻快的驚人,甚至有些較輕的創傷在武器離開的同時,就已經複原如初了。


    但是這隻無麵巨人運氣不好,碰到的是專精於玩弄靈魂的莎爾?班瑞。織魂者雙手虛握,向後做了一個用力牽拉的姿勢,無麵巨人的掙紮突然就停止了,僵直幾秒鍾之後,龐大的身體猛烈爆炸開來。


    無麵巨人粉身碎骨的同時,試圖繞過織魂羅網的猿猴怪物也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龍騎女爵琳?阿斯托利亞騎著洞窟之主格拉斯?爍影騰空而起,像是雄鷹撲向了一群麻雀一樣,毫不猶豫的衝進了那些猿猴怪物之中。


    猿猴怪物的數量眾多,飛行速度極快,嘶吼聲惹人心緒煩亂,鋒利的爪子含有劇毒,死後還會炸裂成帶有強烈腐蝕性的酸液,堪稱極為棘手的對手。但是在格拉斯?爍影的龐大身軀麵前,這些怪物毫無還手之力。格拉斯?爍影的每一次俯衝,都要撕裂數隻猿猴怪物的身軀,即使是龍卷風掃蕩一片矮樹叢,也不會帶來如此可怕的景象。僅僅三分鍾之後,數百隻猿猴怪物就被掃蕩一空,散發著不祥紅光的酸液團遍布空中,隻有寥寥幾隻漏網之魚飛快逃走,連迴頭咆哮的勇氣都沒有了。


    失去了猿猴怪物的支援之後,身軀龐大,動作緩慢的無麵巨人就成了一個個活靶子。他們的腐爛之軀的確再生能力驚人,但是被織魂羅網切割之後,又遭到負能量龍息的噴吐,支撐身體的骨骼都被融成一團團膠質,無論怎麽再生,都無法恢複成最初的樣子。


    連續三隻無麵巨人變成了蠕動的肉球之後,虛空之中驟然傳來一陣震蕩,一隻由無數半透明屍體組成、看起來像是頭巨大水母的怪物出現在永恆古樹的前方。這隻怪物的身軀足足有百米方圓,高高的揚起數十根巨大觸須,身軀中央的一張圍繞著三層利齒的血盆大口猛然張開,發出了震撼虛空的宏大吼聲。


    “綠之使徒,休想複蘇汝等之主,逝者永不再起,光耀終將熄滅,汝等必將為吾——萬物終結之母德阿爾納斯——的腹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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