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如同失控一般向前疾馳,全然不顧周圍茂密叢林的牽絆,隻閃躲開足以造成車毀人亡的粗壯樹木,硬是在碎石、積雪、荊棘和灌木之間碾壓出一條通道。


    傑迪?盧克斯跨坐在禦手的位置上,一隻手鬆鬆挽著韁繩,另一隻手緊緊抓住車架,全憑意誌力指揮四匹亡靈化的駿馬全速前進。積雪累累的樹枝迎麵撲來,快得仿佛像是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鞭影,雖然長袍上麵附加的防禦魔法始終在發揮作用,傑迪頭上的兜帽還是被撕開了好幾個口子,臉頰上也被抽打出幾道細如絲線的殷紅。


    後麵又一次傳來人和戰馬的慘叫。一名騎兵沒能躲開從側麵伸出的粗大枝杈,直接撞在上麵,人和馬、鋼鐵、皮革和血肉攪成一團。傑迪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繼續催促戰馬前行,馬車發了瘋一般顛簸著,衝過一片樹根和碎石形成的障礙,最後在一處坡度平緩、枯草叢生的丘陵腳邊停了下來。


    馬車可以強行從茂密灌木和荊棘的阻撓下碾壓出一條道路,但是可沒法征服曲折逼仄的山路。傑迪從禦手的位置跳了下來,轉到車門旁邊,然後用力將其拉開。


    被劇烈顛簸弄得頭昏腦漲的菲麗西提小姐幾乎是從車廂裏摔了出來,彎著腰,朝地上拚命幹嘔;佩妮學士比她的表現要好些,不過一張臉也變得慘白發青,看得出是在強自壓抑;隻有黛拉小姐顯得神采奕奕,笑容滿麵,甚至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刺激!帥氣!這才叫冒險!”黛拉小姐抓著秘銀魔杖,在頭頂揮出一圈劈啪作響的電光,“有趣的旅程,這真是太棒了!傑迪?盧克斯,你是個真正的英雄!”


    傑迪的表情可沒有那麽興奮,“我倒希望不是這樣的英雄。”他的目光朝來時的道路上看去,看著一匹匹筋疲力盡的戰馬載著同樣疲憊不堪的騎兵聚攏過來,其中至少有一半人在剛才那陣瘋狂疾馳之中丟了頭盔和盾牌,隻有長劍緊緊握在手中。


    “七十三、七十四、七十五……”傑迪默默清點著幸存者的數目,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凝重,最後簡直是一片鐵青。“我們損失了超過三分之一的人手,還丟掉了所有載著輜重的馬車,這真是糟透了。”


    亞漢騎士浩?天利策馬從隊伍的尾端趕了過來,臉上流淌著汗水,不過表情還算鎮定。“茹曼?勞倫斯,跟過來,沒見到。”他操著那口生硬的通用語,低聲向傑迪匯報說,“大師,怎麽辦,我們現在?”


    傑迪環顧四周,這座丘陵的周圍點綴著許多被積雪掩埋的灰色礫石,還有枯萎的草叢和暗綠色的灌木。充滿潮濕冰冷氣息的風在靜靜吹拂,漸漸暗沉的暮色之中沒有出現暗黑精靈斥候的身影,至少現在沒有。


    “我們在這裏讓戰馬休息一下,順便等待還有沒有掉隊者。”傑迪語氣低沉的吩咐說,“浩?天利,你帶領一組未受傷的人馬進行警戒,遇到敵人不要接戰,直接退迴來,同時用號角示警。”


    浩?天利點了點頭,從馬鞍旁邊摘下鑲嵌著幾道銀箍的號角,“這個我會吹,發現黑精靈之後。”他語氣堅定的表示,“接下來準備,做好迎擊嗎?”


    傑迪搖了搖頭,“敵人的數量不明,而且早有準備,在這裏纏戰隻會帶來更大損失。”他的目光從釘滿了淬毒弩矢的車廂上掠過,“那個卑鄙的陷阱讓我們損失了接近一半人手,我們承受不起更多損失了。”


    “明白了,遵照命令,我會。”浩?天利叩響胸甲,然後點出一隊沒有受傷的騎兵,策馬朝來時的方向飛馳而去。金屬的碰撞聲和垂死的慘叫幾乎在一分鍾之後就突兀響起,宣告著他們已經和追蹤而至的暗黑精靈遭遇了。


    傑迪側耳傾聽,慘叫和刀劍鏗鏘聲都相當短促,隨風而來的隻有枯葉沙沙作響的低吟。“沒有示警的號角聲,想必是浩?天利騎士已經解決掉他們遭遇的敵人了”傑迪用肯定的語氣宣布說,“大家盡快檢查馬匹情況,受傷的人互相包紮傷口……佩妮學士,請你提供出療傷的藥膏。”


    佩妮學士仿佛剛剛從噩夢之中清醒過來,眼神發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不過卻沒有忘記打開特製背包,取出調配好的止血藥粉和瘀傷油膏。“諸神在上,那些黑色的精靈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襲擊我們?”


    “他們是暗黑精靈,來自地下國度的邪惡種族,願長眠導者枯希榪審判所有汙穢的靈魂。”傑迪語氣森然的迴答說,“整個獅鷲帝國,隻有虓眼死神托馬德?安子爵能夠指使這些黑皮膚的家夥,看來有些人很不希望見到菲麗西提小姐平安抵達帝都菲爾梅耶啊。”


    菲麗西提小姐剛剛壓下幹嘔的感覺,聞言雙瞳一縮,“傑迪大師,您的意思是說,托馬德?安子爵想要我的命?”


    “不是您的命,菲麗西提小姐,是霍夫曼家族唯一繼承人的命,是威脅他掌握港城亞留斯的任何人的命。”傑迪咬著牙表示,“我低估了對手的決心,哎,如果當初選擇朝西風郡郡城的方向走就好了。”


    “不,傑迪大師,那樣的話我們一樣會輸掉,因為那條路雖然比較安全,卻耗費了大量的時間。”最壞的可能展現於麵前,菲麗西提小姐反而鎮定下來,霍夫曼家族培養的繼承人並非一無是處的礫石,而是未經磨礪,無法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芒罷了。“現在我們已經突破了敵人設下的埋伏,從這一點上說,勝利的一方是我們才對。”


    “堅持到最後,才能算是勝利。”傑迪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來時的方向,“我們再等兩分鍾,時間一到,無論浩?天利騎士是否返迴,都立刻朝奇聲地峽的方向出發……”


    一聲嘹亮的號角聲撕裂了風聲,嗚嗚嗚嗚嗚,將危險的預感吹進每個人的心底。緊接著暮色之中響起了密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迅速變大。“全體上馬!”傑迪大吼著,同時用匕首削斷綁在拉車駿馬身上的繩索,“佩妮學士跟著我!黛拉小姐,菲麗西提小姐的安全交給你了,為了你的最偉大的冒險,保護好她!”


    “沒問題,我會讓每個想要占便宜的黑皮精靈都嚐嚐蒼穹之怒的味道!”黛拉小姐脆生生的迴答聲響起,性格叛逆的西風郡郡守之女動作利落的跳上馬背,身手完全不遜色於一名久經戰陣的精銳騎兵。


    浩?天利騎士策馬疾馳的身影浮現在暮色之中,隨後是一名騎兵、第二名、第三名……跟隨他折迴原路的十名精銳騎兵隻有四名迴來,不過其中一匹坐騎上麵端坐著沒戴頭盔的茹曼?勞倫斯,馬脖子下麵還掛著一顆鮮血淋漓的暗黑精靈首級。


    “已經快要追上來了,那些黑皮。”浩?天利騎士冷靜的報告說,“大約有兩百多人,我們差點就迴不來了,忽然出現,茹曼騎士如果沒有。”


    傑迪輕輕點頭,“歸隊,浩?天利騎士。”他說,然後轉向胸膛以下全是淋漓黑血的茹曼?勞倫斯,“茹曼,你傷得怎麽樣?”


    茹曼舉起黑色重劍,向下揮出一記沉重的砍劈,“沒有大礙,再殺幾十個黑皮也沒有問題。”他信心十足的表示,然後拎起拴在馬脖子下麵的那顆首級,扔給傑迪。“這家夥是個出色的神射手,至少殺了三個浩?天利騎士的手下。我拚著挨上一箭宰了他,送給你當個禮物吧?”


    傑迪強忍著作嘔感,表情冰冷的收下了這件惡心而恐怖的禮物,坐在他身後的佩妮小姐臉色發青,看上去隨時都可能嘔吐出來。“茹曼騎士,你是不是弄錯了?”傑迪刻意用充滿挪揄的口氣說,“我好像沒有搜集人頭標本的嗜好吧?”


    “好吧,反正我已經送給你了,如果你打算處理一下,轉送給其他人也沒有關係。”茹曼聳了聳肩,若有所指的迴答說。


    傑迪眼睛一亮,“長眠導者枯希榪在上,這倒是個好主意。”他用十指扣住人頭的兩側,輕聲念誦了幾句嘶啞陰森、含糊不清的咒語,然後將其拋迴茹曼的懷裏。“把這禮物掛在最顯眼的地方,再留個言,希望能讓某個黑皮首領去親自觸碰吧。”


    茹曼點了點頭,還沒等迴答,身體突然一震,胸前爆出一支帶血的箭頭。“該死,那些黑皮比預計來得更快!”他嘶聲叫喊著,“快走!快走!我來斷後!”


    話音未落,又一支弩箭擦過茹曼的頭頂,險些將一名騎兵射下馬來。傑迪立刻撥轉馬頭,“茹曼,你不要戀戰,走,走,快走!”他厲聲唿喊,同時朝後麵施展一次暗黑旌旗的魔法,隊伍在魔法黑暗的遮蔽下匆忙衝上丘陵,朝著前方的蒼茫夜色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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