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繁星萬點,宛如一匹灑滿了璀璨鑽石的黑色天鵝絨,覆蓋在銀月灣的怒海狂瀾之上。


    大病初愈的斯帕克爵士獨自一人佇立在“海盜之殤”高塔塔頂,任憑冰冷銳利的夜風迎麵撲來,撕扯著自己的絲綢長袍和毛皮鬥篷。獨處的時候,他的表情不複平日的鎮定自若,焦灼惶恐的苦笑攀爬在他的嘴角上,裏麵還帶著些許惴惴不安的味道。


    北洛可可商會麵臨的局勢遠比他的想象更要嚴峻。內憂外患集中爆發的那一刻,他居然因為一時疏忽大意,而被邪惡的詛咒擊倒,險些喪命。雖然經過救治已經大致恢複了健康,然而這件事情對自己的威信產生的微妙影響卻遠遠沒有結束。


    就連自己最為親信和忠誠的那一批人——比如特雷佛船主,都產生了必須尋求外來援手的念頭。


    黑夜茫茫,巨浪卷起渾濁的泡沫,一遍又一遍的衝刷著匕傷群島的基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轟然濤聲。斯帕克爵士突然感覺腳下有些搖撼,仿佛堅固的塔身已經不堪重負,即將在怒濤之中分崩離析。“這是我心中的錯覺。”斯帕克爵士低聲告訴自己,“海盜之殤絕不會被巨浪摧毀,北洛可可商會也絕不會成為動蕩局勢的犧牲品!”


    聲音堅定,語氣鏗鏘,然而斯帕克爵士的心情卻依然沒有安穩下來。隱藏在心中的恐懼不會這麽簡單就消失掉,斯帕克爵士雖然一向不相信什麽不祥預兆,但是現在,看著越發駭人的狂風巨浪,看著宛如鐵幕一般沉沉壓下的黑暗夜空,他終究還是感到心旌動搖,難以自製。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斯帕克爵士飛快收拾心情,轉過身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恢複了宛如麵具一般刻板平靜的表情。


    “會長大人,”特雷佛船主恭謹鞠躬,說出了斯帕克爵士一直等待,然而聽到之後依然感覺全身冰冷的消息,“告死者的使者剛剛抵達了長柄島的碼頭。”


    “傑迪?盧克斯大師現在在什麽地方?”斯帕克爵士穩了穩心神,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詢問說。


    “傑迪大師已經過去了,帶著拉寇颯魔法師和幽影大師,他讓我來詢問您,是否參加接下來雙方的交涉?”


    “不必了,我已經授權你作為我的全權代表。”斯帕克爵士輕輕搖頭,“特雷佛,你要記住,如果傑迪大師的交涉失敗,那麽……你知道應該怎麽辦?”


    特雷佛船主露出猶豫的表情,“會長大人,但是那樣做,豈不是注定失去了商會的大權?”


    “至少我們可以保住手裏的財富和自己的生命。”斯帕克爵士有些艱難的迴答說,“西風郡守護者是我們能夠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讓你去試探傑迪大師對於巴斯滕先生的態度,他的反應怎麽樣?”


    “很難說,應該是忌憚和不屑兼而有之吧。”特雷佛船主皺著眉頭迴答說。“不過我可以確定,傑迪大師應該是並不懼怕虓眼死神。”


    “不懼怕,這符合一位魔導師的倨傲自信;忌憚,這也符合雙方的實力對比。”斯帕克爵士進行自己最擅長的分析的時候,雙眼閃爍著自信的光芒,暫時將一切憂慮和惶恐全都拋諸腦後。“按照我的估計,傑迪?盧克斯的力量應該是來自於一個古老魔法的傳承,或者幹脆就是某位古代亡靈巫師的殘魂附體,這就能夠解釋為什麽他的名字從來都不為人知,也可以解釋他為什麽對商會三分之一的財富不屑一顧。畢竟與古代魔法帝國這個龐然大物相比,北洛可可商會根本就像是螻蟻一樣微不足道。”


    特雷佛船主默默的點了點頭,仿佛不願意打擾斯帕克爵士的思路。


    “所以與傑迪大師通力合作,是我們應對目前局勢的最好策略,不過我對傑迪大師能否解決眼前的問題存在疑慮,所以也不能放棄最後的打算。”斯帕克爵士做出了結論,然後有些興致低落的揮了揮手,“特雷佛,你去列席談判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特雷佛船主鞠躬告退,同時暗暗鬆了一口氣。作為斯帕克爵士的親密戰友和忠誠夥伴,他能夠感覺出發生在爵士先生身上的細微變化,雖然看上去斯帕克爵士依然談吐從容、思維敏銳,但是那個敢於冒險、機智果斷的商會會長形象正在漸漸淡去,代之而起的是一個眼光短淺、保守固執的守財奴的形象。


    這樣的人,是否還值得拚盡一切的去追隨呢?在走下海盜之殤狹窄逼仄的螺旋階梯的時候,特雷佛船主始終在心底默默思考這個問題,以至於險些從最後幾階樓梯上一腳踩空。


    直到走進匕傷城堡的大廳,眼前出現了在壁爐和火把光芒交相輝映之下,身穿長袍沉默對峙的眾多身影,特雷佛船主才勉強壓下了心頭的疑慮,作出決定,無論事情的發展將會走向哪裏,他的立場都不應該過早做出變化。


    畢竟堅守忠誠要比中途背叛簡單得多,也可貴得多。


    告死者的使者一共有三位,全都穿著同一款式的黑色長袍,兜帽低垂,將容貌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他們手裏全都握著黑色的木杖,詭譎陰冷的氣息正在從長袍裏麵滲透出來,讓城堡的大廳變得出奇陰冷,哪怕壁爐裏麵火焰正旺,也帶不來多大改善。


    特雷佛船主原本以為這隻是詭譎氣氛造成的錯覺,然而在他經過門口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站在那裏的兩名護衛士兵身體正在微微顫抖,鐵手套和護麵甲上居然凝結出一層淡淡的白霜!


    與三位告死者的使者相對峙的身影隻有一個,不過從氣勢方麵看,卻不落半點下風。幽魂術士的黑袍本來就帶有迷離幻滅的特點,即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上去也有種鬼魅飄搖的感覺,在光影交織的城堡大廳裏麵就更是如此。尤其是他那頂兜帽下麵並沒有露出雙眼,而是露出兩點爍爍逼人的幽綠色光芒,不時還發出半是詭笑、半是哀吟的怪異聲音。


    這副模樣簡直比那三位告死者的使者更像是亡靈巫師。


    特雷佛船主躡手躡腳的貼著牆走過去,來到傑迪?盧克斯的身邊。這位外表看上去異常年輕的大師姿態隨意的坐在一把靠近壁爐的扶手椅上,身邊隨手可及的地方擺放著一壺溫熱的草藥茶。


    “啊,特雷佛,你來了。”看到特雷佛船主之後,他立刻微笑著打起招唿,“斯帕克爵士的身體還是感到不適嗎?”


    “是的,傑迪大師。”特雷佛船主輕輕點頭,聲音刻意提高到讓大廳裏的其他人也都能聽到的程度,“斯帕克爵士的身體因為前段時間的重病,還顯得很虛弱,隻能缺席這次重要的會談,托我向您,還有來自告死者的諸位使者轉達歉意。”


    “既然如此,那麽我們就開始吧。”傑迪慢條斯理的放下杯子,抬起頭來,對幽魂術士做了個手勢。後者微微轉身,鞠了一躬,隨後周圍牆壁上的火把猛然一暗,幽魂術士的身影就在一片迷離的陰影之中突兀消失。


    下一瞬間,幽魂術士出現在傑迪?盧克斯身邊,姿態看上去仿佛從來沒有離開過那裏一樣。


    三位告死者的使者麵麵相覷,眸子之中都流露出隱隱的驚訝。過了好幾秒鍾,為首的那名使者向前一步,行了一個法師禮,然後用嘶啞暗沉的聲音說,“讚美偉大的靜謐之主,沒想到在這裏,也會遇上幾位行走於死亡道途的同行人。”


    “不要這麽隨便就做出定義,魔法世界是如此廣袤無垠,偶爾的交叉和同路而行並不是同一個概念。”傑迪一麵說,一麵隨手拿起放在身邊的扭曲木杖,朝著那名使者點了一下,用這個倨傲的動作當做迴禮。


    這是毫不掩飾的輕蔑,顯然完全沒有把告死者的兇名和三位實力不凡的亡靈巫師放在眼裏。三位使者理所當然心中升騰起一陣怒火,然而有了幽魂術士剛才的下馬威,加上傑迪那份漫不經心而又隱含威懾的做派,反倒讓他們猜疑不定,甚至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幾次眼神交換之後,為首的使者哼了一聲,語帶威脅的打破沉寂,“在魔法的道途上,您或許比我們先行一步,但是請不要忘記,我們並非代表自己,而是代表告死者組織前來這裏……”


    “你能代表整個告死者組織?”傑迪突然厲聲反問,聲音雖然不高,語氣卻銳利得像是皮鞭劃空而過,截斷了那名使者還未說出口的話,“死亡符記、瘟疫波紋、幽暗之影、災厄之手……告死者的七大傳承還有幾個流傳於世?死月法珠、錮魂之鎧、亡者之盔、招魂骨座……代表著最高評議會無上權力的亡靈七秘寶,你們究竟掌握著幾個?”


    這番話讓為首的使者臉色愈加蒼白,剛剛的氣焰頓時不翼而飛,“我的老師——亡靈魔導師杜茲?厄——是幽暗之影的傳承者,您又是哪一位傳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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