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光從正麵照射而來,讓幾位少年條件反射地眯起了眼。


    奈緒站在方才用來隱蔽的岩石上,舉著手電筒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三位許久不見的“老朋友”——灰色短發的末吉川熊、棕色寸發的新垣明誠,以及黑發黑眼、穿著印有“茜濱亭”字樣藍色半身羽織的又吉優人。


    “幾年不見,你們能耐見長啊。”奈緒似笑非笑地牽起唇角,眼神卻一片冰冷,“過去也隻是犯點打架鬥毆、恐嚇低年級學生的毛病,可現在呢,瞧瞧我聽見了什麽——謀殺未遂後的犯罪會議嗎,”


    “你這混蛋是誰啊,亂說話小心老子宰了你啊,”


    被強光照得睜不開眼,暴躁易怒的明誠率先吼了起來,除去麵上一如既往沒什麽變化的又吉優人,川熊則帶著些驚怒和自暴自棄,滿臉都寫著“完蛋了”三個大字。


    而對於明誠的放話威脅,脾氣較過去已經收斂很多卻也完全稱不上和藹的少女警員露齒一笑,卻更加讓人覺得寒氣四溢。


    “宰了我?口氣挺大嘛!看來以前給你的教訓還遠遠不夠啊,綠毛仔!誰允許你在我麵前大喊大叫了,啊?”


    一幕幕光怪陸離的畫麵從眼前閃過,少女經過訓練、習慣性帶著敬語的說話方式在一瞬間改變了——痞氣十足的彈舌音自然地滑出口腔,語氣中的兇惡比起方才不停叫囂的明誠而言也不遑多讓。


    聽著這對他來說大抵算是畢生難忘的熟悉話語,新垣明誠瞬間閉了嘴,忍著手電筒刺眼的光線勉強睜開了雙眼。


    “是……是大姐頭嗎?”


    “我可真不敢當。”


    奈緒哢嚓一聲滅掉了手電筒,從巨石上一躍而下。


    黑暗的樹林吸收了所有星光,即使有石燈籠的照明,幾人也隻能看見一雙像某種夜行動物一般閃著銳利微光的金綠色瞳眸。


    奈緒的眼神像刀刃一樣依次刮過站在鳥居前的三人,最終停留在依舊掛著一副波瀾不驚表情的又吉優人臉上。


    “從聚眾鬥毆到密謀傷人,你的行動方式真是一點也沒變呐,茜濱亭的二代目桑。”


    “嗬,我們可不像你……並不是每個不良少年都有改邪歸正的機會。”優人不知是諷刺還是自嘲地笑了一聲。


    “機會?”聽到這似乎意有所指的措辭,奈緒一愣,頓時沉下了表情,“這與機會無關,隻是個人的選擇罷了。”


    “選擇?別笑死人了!”


    聞言,優人諷刺地嗤笑了一聲,“當初我們去找你麻煩的時候,想必你也不是沒試過報警吧,但結果如何呢?小孩子打架的事情有人會管嗎?早乙女奈緒,如果當時有‘選擇’的餘地,你還會做收服了東琉球所有不良少年的大姐頭嗎?警察沒能解決的東西就由我們自己來解決、法律無法懲治的東西就有我們自己來懲治,這到底有什麽不對?”


    “當然不對!”


    奈緒厲聲打斷了他的話,“警察沒能解決的案件必然有它無法解決的原因所在!證據不足、犯罪事實不明確、公訴條件不具備、甚至是警方內部有黑幕,這些都不能構成你犯罪的理由!不管是複仇還是其他,為了一己私欲就出手置人於死地,這樣的你又與那些犯罪者有什麽區別?犯案之後你又會得到什麽結局?你是準備在犯人殺了你的親人朋友之後再為他搭上你的一生嗎?!”


    “那我們又能怎麽辦?”


    麵對奈緒氣勢洶洶的質問,又吉優人的聲音反而變得更加輕柔,就像早已燃盡的篝火一般帶著些許悲涼。


    “我們又能怎麽辦呢。”他重複了一遍,看了看身旁低頭不語的兩個好友,“川熊和明誠的父親都被殺了,我的父親不光沒了性命,還背上了殺人犯的汙名……你以為我們願意做不良少年嗎?當全世界的人都指著你竊竊私語,說你是‘殺人犯的孩子’、‘跟殺父仇人一起玩的不孝子’,在鄙夷和恥笑的目光中長大……除了讓他們不敢惹你之外還有什麽讓人閉嘴的方法嗎?”


    “他媽的,你以為老子就願意當個連女朋友都找不到的小混混嗎……”


    優人的低語似乎道出了自己所有的心酸,新垣明誠胡亂抹了下眼睛,坐在台階上低聲嘟囔著。


    隻有川熊一臉複雜地凝視著沉默的奈緒。


    優人和明誠或許不明白,但他是知道的。站在他們眼前的這個女孩,家裏的狀況比他們也好不到哪裏去——實際上也正好是十年前,他因父喪而跟隨親戚去那霸、給父親生前的親友通知噩耗的時候,在父親的老師早乙女先生家,七歲的川熊親眼目睹了那一場鬧劇。


    三、四歲的小女孩瑟瑟發抖地縮在母親身旁,驚恐地看著她喝得醉醺醺的伯父大鬧靈堂,麵目猙獰地對她說出“你父親是殺人犯”的誅心之言。那張頂著通紅酒糟鼻的醜陋麵孔連僅有一麵之緣的他都無法忘記,更何況那個年幼又剛臨大難的小姑娘呢?


    之後的幾年他忘記了那個小姑娘的名字,但那一幕的情景在他心裏卻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於後來一見到這個姓早乙女、祖父在比嘉中做教師、有一個妹妹的女孩後,腦海中的記憶就全部複蘇了。


    同樣的遭遇、同樣的受人非議,這之間誰更辛苦一點他不知道,他隻看到了少女仰起臉對兩位好友露出的燦爛笑靨,刺眼極了。


    憑什麽?她憑什麽笑得那麽開心,難道她忘了被人恥笑“克死爸爸,媽媽也不要她”時的屈辱了嗎?她忘了那個酒糟鼻男人帶來的恐懼了嗎?她難道不應該和他一樣,懷著仇恨在煎熬和等待複仇中度過每一天嗎!


    這是背叛!


    “喂,明誠,你看那三個人。”


    懷著不能明說的心思,剛剛初中畢業的川熊捅了捅身旁染著一頭綠發的少年。


    “那麽囂張,教訓一下怎麽樣?”


    “嗤,不就是最近挺有名的琉球東三人組麽?是挺囂張。”


    “不過眼神兇惡的那個好像不好對付啊,黃毛的那個看起來也挺能打。至於那個最囂張的小丫頭……”


    川熊眯了眯眼。


    “她好像還有個妹妹。”


    黑暗的神社外,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


    不到十四歲的少女警員一言不發,石燈籠的幽暗光芒在她的臉上投下了深深的陰影。


    又過了許久,她終於出聲了。


    “……就這些?”


    聽不出任何感情的話語刺入耳蝸。又吉優人像是被人從正麵揍了一拳似的,唿吸忽然變得急促了起來。而奈緒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一切,後退一步倚在了石頭上,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冷哼。


    “就憑這樣的器量……虧我還高看你一眼,原來也隻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可憐蟲。”


    “你-說-什-麽——”


    奈緒輕蔑的態度讓優人危險地眯起了眼,秀麗的五官變得像刀刃一樣凜冽。刹那間,他似乎忘記了麵前所站何人,速度極快地踏步上前,卻被一旁的川熊眼疾手快地箍住了動作。


    “喂,冷靜點!”


    “滾開!!”


    被川熊強壯的臂膀禁錮,優人不住地掙紮,一向冷靜的他初次摘掉了那張波瀾不驚的麵具,充滿風情的桃花眼變得通紅,脖子上也突起了一根根青筋。


    “這個家夥把我父親的命、把我們的屈辱當成什麽了!笑話嗎?!”


    優人猛然掙脫了川熊的束縛,抬手就衝奈緒揮出一拳,飽含怒氣的攻擊讓他的羽織發出了獵獵風聲。


    奈緒平靜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拳頭,瞬間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像擰毛巾那樣輕鬆一扭,突來的劇痛就壓得優人彎下了腰,緊接著,一個有力的肘擊砸在他的背上,讓他不受控製地跪倒在地,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一旁的明誠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曾經折斷的鎖骨,後退了一步。


    俯視著痛苦卻猶自掙紮不堪的優人,奈緒歎了一口氣。


    “這話是我問你才對——你究竟把你父親的命當成什麽了?想讓他死不瞑目嗎?!”


    “咳、開、開什麽玩笑……”


    “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事情按照你的計劃發展下去,你大仇得報……在那之後呢?除了能得到‘不愧為殺人犯的兒子’這種評價之外,你還能得到什麽?你父親的名譽沒有恢複,真正的殺人犯的罪孽也得不到審判——他依舊是個可憐的‘被害者’。”


    聽到她的話,優人因怒火與疼痛而顫抖的身體一僵。


    奈緒鬆開了對優人的鉗製,蹲□抓起他的頭發,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想讓你母親一輩子背著這種不名譽的包袱嗎?不孝子!”


    優人直視著奈緒的眼睛,從她那雙反光的鏡片中看到了自己的臉——雖然沾滿汗水狼狽不堪,但仍能看出遺傳於他的母親美枝夫人的美麗精致。在石燈籠搖曳的亮光中,這張充滿痛苦的臉龐似乎變成了那位優雅女子哭泣時的模樣,讓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的他,心髒狠狠地揪了起來。


    “不……不能這樣……”


    又吉優人掙開了奈緒的手,閉上眼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已經完全克製住了自己的怒火,除了有點儀態不整之外,基本恢複了平時的模樣。


    奈緒直起身,對他伸出了一隻手。


    “冷靜了?”


    “啊。”


    又吉優人握住了少女的手掌,就著她的力量從地上站了起來,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脖頸自嘲地一笑,“居然憑這種感覺清醒過來,一點也不值得懷念。”


    “我倒是寧願你做蠢事之前多想想這種感覺。”


    奈緒一把拉下了偽裝用的眼鏡,捏了捏鼻梁,狹長的雙眸掃過麵前的三人。


    “那麽,換個地方交代一下你們在做的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新學年新氣象!各位同學們開學快樂呀~~獻上更新為禮(滾


    這章有點少,基本上都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用手機一點一點碼出來的。手有點生了……還真不敢隨便斷更,不然都不會寫了qaq


    唿,我去繼續努力了_(:3」∠)_


    ps:剛看到評論,有姑娘說我什麽時候開第二部……嘛,其實第二部的內容我一直在腦洞中,隻不過第一部沒寫完,實在沒那個魄力兩個文一起寫啊~~(就我這坑爹的速度……


    不過還是在腦洞過程中整了一點第二部的開頭出來讓大家爽♂爽xdd


    把主角寫死這種事做起來實在太爽了咩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下是第二部《名偵探仁王》楔子摘錄:


    楔子 葬禮


    早乙女奈緒死了。


    這個被稱為“東方的卡特琳娜”、“警界曙光”,因高強的身手和高破案率讓全國的犯罪者們提高警惕的十六歲少女警員死了。屍骨無存地死在了一場大火裏。


    不,也許算不上屍骨無存。


    她留下了一具屍體。


    一具麵目猙獰的、皮肉炸裂的、散發著蛋白質燃燒臭味的焦屍體。


    前神奈川縣警視廳少年育成課搜查一班班長、現在已經是搜查一課正式警員的鏡修央警部補看著手中的驗屍報告,雙目前的鏡片度數像是消失了似的,視野一片模糊。


    “死者……”感覺到喉嚨有點腫,他清了清嗓子,“死者已經確定身份了嗎?”


    “已經提取了屍體的組織,與她的妹妹早乙女奈津做了dna對比……二者為直係血親的概率是99.99%。”


    雖然驗屍報告上已經寫得清清楚楚,坐在辦公桌後的老人還是認真地迴答了他。神奈川縣警署警視長真田弦右衛門看著眼前低著頭、僵著身子的青年——他的得意門生——沉重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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