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蟊賊,還不速速受死!”

    九戒是個喜歡擺譜的和尚,除了少數心腹之外,他不許弟子稱自己做師傅,隻能以方丈稱之。昨夜亂起時,他一直穩坐方丈室,後來發現勢頭不對,這才出馬,卻已經晚了,並沒有見到鬼。

    而且,出於種種原因,他已經認定是劉同壽在搞鬼了,所以膽氣壯得很。敲門聲一起,驚弓之鳥們摟做一團,瑟瑟發抖,他卻不退反進,舌綻春雷般的大吼一聲,揮舞著禪杖就衝了上去。

    受到他英勇行為的激勵,思過、思慧幾人也舉著火把追在了後麵,口中赫赫的亂吼著,拿著棍棒的逼著眼睛一陣亂掄,好懸沒打在九戒的光頭上,造成一出弑師的慘案來。

    “咣!”仗著這股氣勢,九戒一腳踹開大門,縱身撲出。

    “九戒在此,何方宵小敢來作祟!”

    雨雲未散,星月無光,實質一般的黑暗中,沒有半點聲息,隻有九戒的怒吼聲在迴蕩不休。

    “方丈,是鬼,鬼敲門啊!”九戒身先士卒激勵起來的士氣受到了重挫,思慧的聲音發顫還算是好的,另外幾人的牙齒都開始打架了,九戒隻覺身遭一片得得聲亂響,好像有人圍著自己敲木魚似的。

    “哪有什麽鬼?就是那小賊搞的鬼,這麽短時間,他跑不遠,搜,給我搜!把他給我揪出來,敢來國慶寺搗亂,老衲要讓他身敗名裂,永世不得超生!”

    九戒心裏也有些發毛,但他的勇氣卻絲毫沒有減弱,那個無身鬼昨天就避開了他,專門嚇唬他的弟子,今天他把廟裏的人手都動員起來了,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然後那鬼就不出現了,隻敢在門外騷擾,這不是怕了自己是啥?

    王一仙那老道活著的時候都奈何不了自己,他那個傻徒弟怎麽會不怕自己?九戒信心暴漲。

    “搜,仔細搜!”他從弟子手中奪過一根火把,一雙牛眼四下逡巡著,口中怒吼不絕,催促著弟子們找人。

    小和尚們受逼不過,隻能硬著頭皮四下散開,用棍棒往草叢裏亂捅,不時驚起幾個黑影,然後被嚇得哇哇大叫,最後發現,不過是田鼠、兔子之類的小動物罷了。

    亂糟糟的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搜索範圍已經擴大到了東山鎮邊緣。花了偌大力氣,卻半點發現都沒有,損失倒不小,閃到腰的,扭到腳的,最悲催的一個還被蛇給咬傷了。

    倒不是和尚們疏於鍛煉,隻是人緊張的時候,動作就會僵硬,再加上各種意外帶來

    的驚嚇,自然難以討好。

    “師傅,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是迴去吧,說不定那鬼已經被您嚇破了膽,不敢來了……”見九戒麵色稍緩,思過低聲獻計:“找不到人,也許是因為那小賊腿腳靈便,又擅長潛蹤秘跡,所以……與其漫天撒網,還不如守株待兔。”

    “哦?你說說看,怎麽個守株待兔?”為了應付騷擾,九戒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要知道,昨夜闔寺上下可都被嚇得沒閉眼啊。但也不能這麽一直折騰,否則幾個晚上折騰下來,累也累死了。

    “他應該是埋伏在遠處,丟了什麽東西過來,不如安排幾位師弟躲在門後,聽門一響,就推門舉火,這樣一來,那小賊就無從遁形了。”

    “嗯。”九戒微一沉吟,點了點頭,“這辦法不錯,就這麽辦,不過你那些師弟是不中用了,就你我二人守在門前就行。”

    收隊的命令一下,眾僧都如蒙大敕一般,一溜煙的跑迴了大雄寶殿。

    雨雖然停了,但天氣一直沒有轉晴,外麵濕冷濕冷的,在草叢裏鑽來鑽去,衣服一會兒就被打濕了,寒氣透進手腳,一直沁入肺腑,難受極了。何況,這野外也兇險得緊,昨天的女鬼走沒走,誰都不知道,萬一迎頭撞上了,那還不被鬼把命給勾了去啊?

    “一群沒用的東西……”九戒也很冷,但為了抓對頭個現形,他卻隻能堅持,一邊輕輕活動著身體,一邊幻想。

    一想到成功之後,可以狠狠的折磨小道士,並且向謝公子邀功,他就覺得一股熱氣從心裏往外的發散出來,使得全身都暖洋洋的,如同沐浴在三月裏的陽光下一樣。

    “咚!咚!咚!”正咧著大嘴傻笑呢,突然撞門聲連響,通過門框,可以真切的感受到那一陣震顫。

    這小賊迴來的倒是真快,隻可惜,終究還是你佛爺爺技高一籌,這次看你往哪兒跑!九戒更不遲疑,一手拿開門閂,腳下又是一記飛踹,沒等門完全開啟,另一手已經將火把丟了出去。

    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沒有亂喊,所有動作都是在沉默中進行的,這樣就無論如何也不會打草驚蛇了。

    “咦?人呢?又跑掉了?怎麽可能?”他的動作不可謂不快,但結果卻跟上次一樣,沒有得到任何收獲,江畔依然悄無人息,既沒有匆忙逃竄的身影,草叢中也沒有任何動靜,隻有一片死寂。

    “得,得,得……”牙齒打架聲更加響亮了,連立場比較堅定的思過眼中都流露出了祈求之

    色,九戒知道,大徒弟害怕了,想幹脆退迴大殿裏去算了。

    “那小賊手勁倒大,居然可以從那麽遠的地方丟東西過來。”九戒自說自話的解釋著原因,“無妨,在牆上也放幾支火把,本方丈就在門縫後麵看著,看他能躲到哪裏去。”

    小和尚們,倒沒人提反對意見,反正師父的態度這麽堅決,他又站在第一線,大家有啥可說的,跟在後麵顫抖就是了唄?

    廟裏原來一共隻有十來個人,因為預期中,寺廟的產業會增加,需要更多的人打理,所以九戒未雨綢繆,提前招募了二三十人,國慶寺因而有了大廟的氣象。

    不過,很多事都是有利亦有弊,這些新人都是貪圖利益來的,向心力自然比較差,一到關鍵時刻就退縮了。此刻敢於跟在九戒身邊的,就隻剩下了思過等寥寥數人,剩下的人都躲得老遠,隻能看到一堆黑乎乎的影子,連麵目都看不清了。

    此刻,九戒也無暇多想,老和尚扒著門縫,死死的盯著廟外那片漆黑,生恐漏過了一絲細節。可他的努力卻白費了,隻過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就再次聽到那熟悉的聲響,感受到了同樣的震顫。

    “這……到底……”九戒用顫抖著的雙手推開了門,和門縫裏看到的景物一般無二,外麵什麽都沒有,可耳邊迴蕩的敲門聲,卻是那樣的真切,他的信心開始動搖了。

    除非那小道士會隱身,否則的話……

    “鬼啊!”又是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音發自他的身旁,是思過。還沒等九戒有所反應,思慧幾人也都慘叫起來,思慧顫巍巍的抬手指著廟外,口齒不清的說道:“師……得……師傅,鬼,是蛇妖!”

    九戒隻覺一股冷氣從脊梁骨直躥到了天靈蓋,渾身的寒毛都炸起來了,他遲疑轉過了頭,然後,他看到了一副讓他終身難忘的詭異景象。

    無邊的黑暗之中,亮起了一點微光,泛著幽藍的光暈,顯得很是詭異。因為光太弱,所以很難分辨出距離,好像就在眼前,又好像遠在天邊。

    盡管光色很怪異,但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卻不是光本身,而是隨著火光出現的一縷輕煙,那煙嫋嫋升起,遲遲不散,在空中慢慢凝聚,最後變成了一個詭異的蛇形!

    “真的是……”九戒的膽氣,來自於他的推測,現在推測落了空,又看到了這麽可怕的景象,他的勇氣不翼而飛。

    蛇形燈煙持續的時間並不很長,但眾僧卻感覺過了有千百年之久,直到那蛇影向空

    中飛躥,漸漸消失,廟裏才恢複了點生機,至少有了點喘氣聲,看到蛇影的那一刹那,和尚們的唿吸都停住了。

    “你們以為這麽輕鬆就能過關嗎?想的美,看道爺的鬼火迷蹤!”默念一聲,劉同壽將手中粉末一揚,楚楚配合默契,舉起扇子一扇,下一刻,和尚們徹底陷入了恐慌。

    簡單的兩個動作,帶來的卻是非常可怕的景象。

    隨著蛇影的消散,曠野中突然升起了一片藍綠色的火焰,若隱若現,飄忽不定,星星點點的散布在空中,緩緩向國慶寺飄來。

    “蛇妖殺過來了,快逃命啊!”也不知是誰喊的第一聲,千年古刹一下就炸了窩。

    和尚心裏轉的念頭都差不多,糾纏國慶寺的妖怪是蛇妖沒錯了,昨天看到的那個女鬼不是沒有身子,而是她長了個蛇身。她的舌頭那麽長,不是蛇妖又能是啥?再說,今天晚上不是有人被蛇咬了麽?那就是蛇妖派遣來的小妖!

    現在蛇妖親身殺過來了,不逃命還待怎地?

    “噗通!噗通!”生在江南,水性多半都不錯,國慶寺依山傍水,後門就是曹娥江,水性好的和尚都去投江了,不是為了救父,而是為了逃命。妖怪是衝著國慶寺來的,離這座廟越遠就越安全。

    “咣!”不會水的隻好做縮頭烏龜了,九戒等人關上了大門,然後一群人全都縮到大雄寶殿去了,抱著佛像拚命念經,想著佛祖大慈大悲,出手救人。

    也不知是不是佛祖顯了靈,那妖怪最終還是被擋在了門外,卻又不肯走,不停的撞著門,讓和尚們的心一直懸在嗓子眼裏,生怕佛祖擋不住妖怪,讓對方衝進來大開殺戒。

    從未有那一刻,九戒是如此的盼望著光明,他的腸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這樣,就應該聽思過的話,避開了才是。佛祖慈悲,隻消保佑弟子避過今夜的劫難,日後弟子一定多做善事,多供奉香火!

    ……

    另一邊,草叢裏站起了一個身影,小道士拍了拍手,輕鬆寫意的笑道:“搞定了,師妹,走,收工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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