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壁兄,你說有水災要發生?”劉同壽驚異了,別說你現在還沒成長為曆史上那個神醫,就算是,神醫應該也沒有夜觀天象的技能吧?那個明明就是諸葛亮那種半仙的特技啊?

    “是,哦,不是啊?水災不是老神仙說的嗎?”李時珍被他搞得有些糊塗,但還是詳細的解釋了一番。

    “雖然我爹一力逼我讀經史,但他外出采藥的時候,我也有跟著,也知道點觀天辨識天氣的常識。俗話說:久晴西風雨,我乘舟入浙已有五六日,每日所見都是晴天,而這兩天西風又起,這不正是落雨的征兆麽?”

    “下雨不見得就是水災吧?”劉同壽點點頭,又搖搖頭。看雲識天氣,是很有用的野外生存技能,他沒什麽研究,但也覺得李時珍說的應該沒錯。

    “所謂:無風現長浪,不久風必狂。無風起橫浪,三日颶風降。”李時珍向北指指,又道:“過錢塘時,海麵無風,但海潮卻頻起,應是有大風之象,陸上有雨,海上大風,又有老神仙的箴言在,這些跡象不正是水災之兆嗎?”

    真的假的,難道是哥引起的蝴蝶效應?還是曆史上本來就有這迴事,不幸被哥的烏鴉嘴給說中了?劉同壽有點亂。嘉靖元年那樣的大災應該不會重演,但是否有規模比較小的,他就無法確定了,他不是研究曆史的,普通規模的天災也壓根不會被記載在史書上。

    見他神色有異,李時珍隻當他擔憂老道的安危,連忙出言寬慰:“同壽兄弟勿憂,老神仙法力高強,道行深厚,自是吉人天相,應該是不妨的。人力有時而盡,上天降災,終究難以盡數消弭,總是要有點餘波的……”

    “東壁兄說的是……”劉同壽扯扯嘴角,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跟神醫稱兄道弟帶來的興奮已經一掃而空,他又問道:“東壁兄,你說是俗話說……莫非這是民諺嗎?”

    李時珍笑答道:“是啊,經常上山采藥、砍柴的都得有所了解,若是上山逢大雨,是很容易出意外的,後麵那兩句是我入浙後學的,怎麽?有什麽不對的嗎?”

    “也就是說,各地的百姓也都知道很可能會有水災,可是,怎麽沒人提前做準備啊?”劉同壽非常不解,上虞北麵就是杭州灣,曹娥江的名字雖然美麗,但也不是個省心的,水災是此地最頻繁,也最讓人揪心的天災。

    “這……也許是老神仙的名聲太大,大家都不擔心吧?”李時珍也沒什麽頭緒,他也是第一次來江南,和劉同壽聊得投契,順口才提起此事,未曾想卻被

    對方尋根問底起來。

    想了想,劉同壽還是覺得放心不下,“東壁兄,救人要緊,你先去齊員外府上,小弟去去就來。”

    “賢弟隻管去……”一句話還沒說完,卻見小道士的身影已經遠去了,李時珍茫然迴顧,自己難道說錯了什麽嗎?

    ……

    “是啊,就是要下雨的樣子,不過沒什麽可擔心的,夏秋之季,總是要下點雨才好,多虧老神仙的保佑,才有這風調雨順的好日子啊,小仙師,您別走啊,我還有事想跟您說呢……”

    “海上?呃,前兩天,家裏有帶口信來,說是海潮頻漲,擔心有大風什麽的,我都告訴他們不要擔心了,有老神仙在,哪裏來的許多災禍?鄉下人就是沒啥見識,卻讓您見笑了……”

    “到了這時節,海上總是要刮風的,大小而已,前麵消停了好幾年,今天家裏的老人還擔心呢,生怕有災禍,可現在有了老神仙在,還有什麽好怕的?要我說,也該給老神仙塑個金身了,大夥兒說是不是啊?咦,小仙師,您怎麽了?”

    怎麽了?劉同壽真的著急了,東山離海較遠,對海上氣候所知不多,但外地的信眾當中,頗有些在沿海居住的,劉同壽也將主要目標放在了他們身上。

    走訪的結果都是壞消息,李時珍說的那些跡象,上虞的百姓也都發現了,隻是由於自己編織的神話,卻都沒有提高警惕,這要是真有水災來了,那……就是自己害了他們啊!

    可是,要怎麽辦呢?現在改口?那也不行,老道的屍體都埋了,想再來一次木偶戲是不可能的,而自己若是以托夢為名,出爾反爾,這些人又會聽從嗎?

    所謂忠言逆耳,自己假托夢之名做好事幫忙,都沒問題,但換成語言災禍,那就不好說了。東山這邊的問題倒還不大,可在外地百姓當中,自己可沒有一唿百諾的威望,望著那一張張憨厚的笑臉,劉同壽頭大如鬥。

    算了,說了總比不說強,反正當初的說法中也有後門在,倒也算不上出爾反爾。

    “各位大叔大伯,你們聽我說,先師雖然有幾分法力,但天意畢竟難違,這次水災的規模,跟十三年前是差不多的,先師縱是擋住了幾分威力,卻終究不能消弭於無形,所以,大家還是得早做打算才好。”

    “什麽?”

    “小仙師,秋收在即,您可不要嚇唬咱啊!”

    “好容易有了幾年好光景,怎麽突然就……老神仙也不管用了嗎?”

    劉同壽先前走訪時,有那心思轉得快的,就已經感覺不安了,這時一聽這話,眾人的心都涼了半截。

    “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可能拿來開玩笑?各位想想,元年那種規模的大災,又豈是說擋就擋得住的?未雨綢繆才是上策。”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劉同壽也是暗自擦了把冷汗,幸好當初留了個後門,否則今天就真的抓瞎了,未雨綢繆果然是王道。

    “照這麽說的話……三五日內,海上就要起大風了,雨,說不定明天就要下了,老神仙那般法力都擋不住……這老天是不給人活路了嗎?”

    “小仙師,您給大夥兒拿個主意吧,要怎麽辦?”

    “是啊,是啊,咱們都聽您的。”

    悲哀乃至絕望的情緒籠罩了眾人,不少人都有了種信仰破滅的感覺,不過趕到東山來的,多半都是相當虔誠的人,在這一刻,大多數人還是將希望放在了他們的小仙師身上。

    “我……”劉同壽恨不得搧自己兩巴掌,我怎麽又攬事兒上身了啊?而且還是個大活兒,防災救災!跟我的專業根本不搭邊啊!

    “先疏散,地勢低的地方都不能住了……上山也得小心,雨如果太大的話,容易造成山體滑坡……對了,提前準備物資也很重要,雨衣,哦,是蓑衣,糧食之類的都要統一保管好,另外……”趕鴨子上架,小道士皺著眉頭,努力迴想著後世的那些防災救災的要點。

    他講的這些東西並不深奧,大夥兒多半都懂,但很少有人能按照套路說出來,因此,他的長篇大論倒是起到了安撫人心的作用,但也隻是暫時,實際上的問題還是很多的。

    “小仙師,人還好說,可眼見就要秋收了,人走了,莊稼怎麽辦呐?”

    “是啊,家裏的米缸已經快見底了,冬天和明年的嚼裹全指著地裏的收成呢,沒有這個,還談什麽準備物資啊。”

    “那……”劉同壽撓撓頭,一攤手道:“搶收,隻能靠搶收了,反正莊稼已經差不多熟了,也不會一下雨一刮風,馬上就釀成水災,現在搶收還來得及。”

    “……搶收。”眾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滿是苦澀,隨即哀歎成了一片,“也隻能這麽辦了,可是……繳過了秋賦,又要重建家園,明年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搶收,也未必來得及吧?我家的人手是不夠的,也不知那幾家雇工肯不肯提前上工,唉!”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損失,人手不足,種種實際上的難題

    都被人提了出來,歎息聲時起彼伏,其中甚至夾雜了些哽咽聲。

    “隻是刮風下雨而已,誰又敢確定會有水災?莫不如等等看再說,也許事情沒那麽糟糕呢?”也有人抱著僥幸心理,這話一出口,居然贏得了不少人的附和。

    將這片紛亂的景象看在眼裏,劉同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就算所有人都依從自己的辦法,可沒有組織的亂來,和有組織的防災也是兩碼事,象現在這種亂糟糟的架勢,隻會造成無謂的混亂罷了。

    劉同壽當機立斷,朗聲道:“事不宜遲,大家收拾一下,咱們立刻去縣城,將這些情況稟報給知縣大人。某地遭了災,朝廷不是應該給撫恤嗎?秋賦自然也是要削減或者免除的,有了衙門的名義,大家迴去後,也更容易說服家裏人了。”

    “去縣衙?知縣大人會管這種事?”這次倒是眾口一詞了。

    劉同壽理直氣壯的說道:“當然了,官府衙門不就是為民做主,為天子牧守百姓的機構嗎?論情論理,防災救災的工作都應該是他們的義務,難道不對嗎?”

    “好像也說得通……”眾人麵麵相覷,小仙師說的好像有道理,但實際上,大夥兒卻沒有類似的經曆,官府有義務?這詞兒還真夠新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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