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誌此刻全神忘我,正是導引真氣衝脈的節骨眼上。範溪民這一擊又來的如此突然,竹、菊二劍枉自焦急,卻已是無法救應了。待要擲劍傷他,又怕他閃過後傷到少尊主,若是不救,以此時狀況下梵誌若中此掌幾乎必死。這變故雖隻在一霎那間,幾人心中都有無數念頭轉過。

    卻說梵誌剛將內息歸正,未及睜眼便聽得一聲急喊“少尊主!”同時一陣烈風迎麵而來,他急忙睜眼,可就在這將睜未睜的一瞬,隻覺一股腥熱噴灑了一臉一頭。

    梵誌一驚,睜眼看時,正見到一人合身撲在麵前,硬生生擋了範溪民這生死一掌。此時他仰麵與這人相對,發現竟是本來癱倒在旁的柳至榮,那腥熱之物卻是從柳至榮口中噴出的鮮血。原來柳至榮眼見梵誌要遭此重手,心中不及多想,奮起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勁力,將身撲上,以背承掌,硬生生受了範溪民這一擊。

    有他這一擋,竹、菊二劍已得暇殺至,複將範溪民敵住。梵誌心中又驚又怒,急忙扶住柳至榮,見他已是昏死過去,急忙伸掌按在他背心“靈台”穴上,將一股醇和真氣緩緩送了過去。柳至榮微微一動,一皺眉,睜開眼來,張口想要說話,卻又是“噗”地一口逆血噴出,梵誌也不躲閃,任他噴得滿頭滿臉,一手扶住他身子,一手急忙伸進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來,彈掉瓶塞,也不及細數,湊著柳至榮的嘴,一股腦倒了七、八丸黃色藥丸進去,然後伸指一點他“膈俞”穴,以防他再咳逆吐血。

    見他將藥丸咽下,梵誌道:“你莫怕,這藥丸是我靈鷲宮的靈藥‘九轉熊蛇丸’,療傷續命,極有奇效。現在你先躺著,千萬不要再動。待我去拾掇了這兩個狗賊。”說著將柳至榮輕輕放下平躺,自己用衣袖摸了一把臉上的血水,直向範溪民衝去。

    範溪民這一擊未達成目的,心中便知不好,見梵誌勢如瘋虎一般撲了上來,心中竟是不由得一陣恐慌。竹、菊二劍惱他偷襲少尊主,心中也是憋了一股氣,手中劍法竟然更快了幾分,瞧來如同一道光網,將範溪民牢牢罩定。一時間,範溪民覺得壓力陡增、看看便要支持不住了。

    那邊廂魯奐也暗自叫苦,初時他以餘光瞧見範溪民出手偷襲,心中大叫絕妙,可須臾之後情勢即變,待見範溪民弄巧成拙,遭遇猛攻,心中反是怨起他來,——以此刻情形,一旦範溪民落敗被製,那麽對方合五人之力,自己當然是無可抵擋了。心中一俱喪,手中招式的威力也減了幾分,又與梅、蘭二劍戰成平局。                                   而範溪民這邊情況也著實不好,正麵要接下梵誌許多貌似瀟灑、實則狠辣的厲害招數,禁不得旁側還有竹、菊二劍綿綿不斷地出劍成網,況且每劍都是在他要害上招唿,弄得他左避右閃,狼狽不堪。

    柳至榮此時躺在地下,隻覺得自脖子以下竟是沒了感覺一般,連動一動手指也覺得艱難無比,不過卻似能看透胸腔、見到心肺一般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與唿吸吐納。他側頭去看場中相鬥六人,隻見梅蘭二劍與魯奐僵持不下,而梵誌卻與竹菊二劍一道,將範溪民逼得步步後退,大抵數十合內便可將他拿下了。想到自己雖是身受重傷,但卻結識了梵誌這麽一位大有來頭之人,那麽父親之仇定可輕鬆而報,柳至榮心中不憂反喜。

    便在此時,突見範溪民斜身閃過竹、菊二人的劍招,左手將梵誌的招數一封,右手抽出腰間那柄折扇一幌,頓時寒光一片閃動,全衝梵誌而去。竹菊二劍叫聲:“小心!”急忙在梵誌身前舞劍成網,梵誌也忙使個“鐵板橋”避讓。隻聽得“叮當”聲大作,暗器大半被攔下了。柳至榮卻竭力叫道:“他要逃!”

    果然,範溪民借著放出暗器時三人忙於提防的空檔,已是身向密林深處急奔而去。竹菊二劍與梵誌均是大怒,正待追趕,卻聽得範溪民邊奔邊喝:“有膽便都來追我!”梵誌一怔,突地冷笑一聲,擺手對竹菊二劍道:“兩位姑姑莫要追他中計,我們先一同把這姓魯的老家夥料理了罷。”二劍點頭稱是,一轉身,殺向魯奐。

    想不到魯奐將手一揮,喝聲“且慢”,跳出了圈子。四劍持劍而立,站成個弧形將他逼住,一如先前他四人對待柳至榮一般。梵誌嗤笑一聲:“現下已是如此,你還有何話說?”那魯奐一閉眼,突而仰天長笑起來,笑聲雖頗是雄壯,卻雜著許多淒楚、蒼涼之意。竹劍秀眉一蹙,喝道:“大膽老賊,死到臨頭你還笑甚麽?”

    魯奐並不理會,又兀自笑了片刻,突而張目直望梵誌,眼中卻已無初時乖戾之氣,麵色灰敗、目光黯然,隻聽他喟然道:“少尊主,今時今勢,我的確無話可說。我魯某人自當年走上這步到如今縱橫黑道數十年,早已料到會有今日之事。真漢子敢作敢當,殺人放火、**擄掠的勾當我全都做過,你要殺我、我也算不得冤屈。隻是我魯某人唯一後悔的便是結識範溪民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我將他當朋友,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待我,有難不同當,一人獨自開溜,實在叫我心有不甘,但求日後少尊主能將他捉住,能開膛剖心,為我出了這口怨氣。”

    一旁數人都是一怔,原本以為他定要做困獸之鬥、負隅抵抗一番,不想這個劇盜竟能如此從容灑脫,倒是頗在意料之外。梵誌正待接話,這魯奐又道:“就算少尊主不願應我這個請求,但總算我魯某人在江湖上也薄有些名氣,實在不想如此死在婦孺之手,還請叫我自行了斷罷。”梵誌聽他“婦孺”之稱,本待發怒,卻覺得這魯奐老賊、死之臨前倒有了一股非凡的氣勢,與先前他所殺的那幾個淫賊、大盜頗有些不同,一時有些感慨,側目不語。

    魯奐見他無語,道是默許,衝他一拱手,道聲:“多謝少尊主成全,魯某人感激不禁。”話音未落,突而伸掌成爪,向自己左胸前猛地抓落。四劍一驚,齊聲唿喝,梵誌與柳至榮也急忙注目去看。卻見魯奐這一抓將臨胸口之時,倏而一翻,自懷中抓出兩枚圓形物事向地下一擲。

    梵誌忙喝聲“不好”,飛身向前,伸掌去攻魯奐。但卻終究晚了一點,那兩枚物事觸地輕爆,騰起一股極濃烈的黃煙來,蘭劍忙叫道:“少尊主,當心有毒!”梵誌急忙以左手掩口,右掌卻仍是前探猛擊,要將濃煙後的魯奐攔下。

    可梵誌這一掌卻是擊在空處,而這黃褐色的濃煙卻是愈來愈濃,他身在其中,已是目不視物,怕魯奐伺機偷襲,急忙舞掌護身,向後急縱,退到濃煙之外。

    四劍滿臉焦急之色,圍攏上來問道:“少尊主你沒事罷?可有中毒的跡象?”梵誌深吸一口氣,潛運內息,真氣瞬間遊走全身,並無窒礙,搖搖頭道:“看來這煙是沒有毒的,是魯奐這老賊用來借機逃遁的迷障。”菊劍憤憤道:“本以為這老賊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原來竟是有這般打算。”梅劍平時說話極少,此刻也恨恨道:“本是狐狸,還充硬漢。”

    梵誌歎息一聲,怏怏道:“還是我江湖經驗太少,否則也不至於讓這老鱉破甕而逃了。”四劍都是臉上一紅,低頭不語,——若要說起來,真該怪她四人不慎,她們跟隨童姥日久,那些三十六島、七十二洞的三教九流招數本已見過不少,江湖經驗也算是頗多了,此時卻大意生紕漏、讓這老賊在眼皮地下逃遁了,看來魯奐老賊所謂“婦孺”之稱倒是肯切了。

    柳至榮躺在地下喘著氣道:“少尊主也不必自責…太甚,這個魯奐我曾聽…聽人說起他陰沉毒辣,剛才那那般做作,我也很是納罕,也信…以為真,當他是臨死轉性……不過就算他逃了,也不能再…再對少尊主不利了……若我沒有估錯的話,以他個性,定要先想盡辦法去找那魔教的範溪民報仇。而範溪民若是被他盯上,多半也沒有甚麽機會來像少尊主報複了。”

    梵誌聞言想起他還在一旁倒著,便急忙上前將他扶住,小心扒下他上衣,隻見後背上一個暗紫色的掌印赫然印在“至陽”穴與“筋縮”穴之間,登時便蹙眉道:“你且不要講話了。適才未顧得上,此時看你背上傷勢,那姓範的小子這掌甚是厲害,你的督脈隻怕已是受傷極重,雖然你服了我們靈鷲宮的‘九轉熊蛇丸’,暫保性命無礙,可若不盡快治療,輕則筋脈受損、武功全失,重則……”梵誌說到這裏語氣一頓,不過柳至榮自己也知道後麵的話自然是“性命難保”了,他苦笑著搖頭,道:“我這傷…”甫一張口,梵誌便以手按上他嘴巴,急道:“我都說你此刻不要說話了,你現在氣脈大損、氣息混亂,多說話隻會加重傷勢。”柳至榮憮然點頭,示意不再說話。

    梵誌將手放開,對環立在旁的四劍說道:“竹劍姑姑,你快去用暗號聯係鈞天、玄天兩部人手,盡快趕赴漢中興元府嘯隱山莊,盡量在莊外截殺前去赴會的黑道人物;菊劍姑姑,你就近在成都府、永興軍和秦鳳三路聯絡些我靈鷲宮屬下的島主、洞主,命他們帶齊人馬趕赴南鄭,會齊之後一同攻打嘯隱山莊;還有,兩位姑姑切記悄悄傳令,不要驚動了我爹爹。梅劍與蘭劍兩位姑姑,作速迴到嵐皋縣城去,或租或買,找一輛平穩寬敞的騾馬大車和四匹好馬來,不用雇車夫,另外多買些幹糧和清水之類,預備趕路。”

    四劍躬身接令,蘭劍問道:“少尊主要我們買腳力可是要趕迴靈鷲宮麽?”梵誌搖頭道:“要是帶他迴縹緲峰,且不說爹爹定會知曉,就是這幾千裏路程隻怕他…也是捱不到的。”竹劍奇道:“那尊主不帶他迴靈鷲宮還能去哪?”梵誌揮揮手,道:“怎麽四位姑姑都忘了,他督脈受了如此重傷,天下間有誰能包治包好呢?”四劍一怔,麵麵相覷一番,突而恍然道:“哦!少尊主是說他…”梵誌接口道:“不錯,自然是‘閻王敵’薛師兄了,天下還有誰的醫術比得上這位‘神醫’師兄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塵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易天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易天雨並收藏風塵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