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莎醒來的時候空氣中仍然彌漫著潮濕與陰冷的水汽,這樣的天氣讓昨夜的經曆統統襲上心頭,戰鬥時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氣與樹葉發黴的味道仿佛仍然徘徊在肺部裏尚未散去,她在被單裏瑟縮了幾分,嗅到身邊空曠的床鋪上殘留著的凱恩的氣息。


    凱恩的氣息。觸及到枕頭上男人的溫度時,艾麗莎的心緒又迅速平靜了下來。


    昨夜那是他第一次主動接近自己。雖然艾麗莎明白凱恩的目的隻是讓自己的注意力從之前的戰鬥中轉移,而直接在浴盆裏什麽的也太過於……直接粗暴,但那確實有效,至少艾麗莎是真的暫時忘卻了陰霾,而他的行為對於自己來說也有著不同的意義。


    在這之前男人隻是不抵觸自己的主動而已,而昨晚,凱恩也向前跨了一步。


    被他摟在懷裏,艾麗莎能感覺到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近了一些,雖然隻有一些,可這至少是個進步不是嗎。


    在盥洗室裏,她問他與前妻的約定到底是什麽,凱恩並沒有迴答。他說不想破壞氣氛……估計不是什麽好事,並且,這件事並未因為簡·菲爾德的死而就此了結。


    說不在意這件事,那肯定是假的。就算艾麗莎相信死人不會束縛住生者的腳步,可她還有好奇心。凱恩平日裏總是一副再艱難的困境與挑戰都無法打倒的模樣,而那個約定,起碼是掛在了他的心底。


    不過昨天沒有迴答,艾麗莎也沒有繼續問的打算。眼下還是查明偽裝成強盜的究竟是哪個勢力更為重要,至於這件事……既然他早就打算對自己說明,那艾麗莎遲早有一天會知道。


    這麽想著的她翻了個身,看向臥房門縫那透露進來的光芒。


    因為陰天,天還暗著,艾麗莎無法精確的判斷時間。但既然凱恩已經不在房間裏,那麽估計是自己醒晚了吧。早在婚禮的一周內艾麗莎就摸清了凱恩的習慣,他總比自己醒的早一點。


    艾麗莎翻身下床,拿起擱在一旁的衣服。清冷的空氣讓她又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她迅速地解開睡袍,套上內襯,便聽到凱恩的聲音自盥洗室響起:“你把你的女仆帶來會省事很多。”


    但她帶到西鎮的卻是替自己照顧馬匹順帶跑腿的小湯姆。


    艾麗莎扭過頭,看到凱恩隻穿著一件襯衣站在床邊,黑色的長發也很是隨意地披在背後,他倒是不怕冷,並且顯然也剛醒沒多久。


    “我不會在準備戰鬥時還帶著仆從。”艾麗莎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物一邊迴答道,“而且瑞秋不善騎術,讓她一路跟過來怕是吃不消……現在很晚了嗎?”


    凱恩搖了搖頭:“不,你醒的很早。”


    說著他轉身離開了床邊,艾麗莎的目光落在男人垂至臉側的黑發上:“平日裏你的頭發都是自己打理嗎?”


    “什麽?”


    “……沒什麽。”艾麗莎套好襯裙,再次問道,“需要我幫你整理頭發嗎?”


    這換來了凱恩疑惑的目光,那雙藍色的眼睛轉過來時帶著不加掩飾的詢問色彩。但最終男人也沒有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他隻是背過身去:“隨你。”


    說完凱恩坐到了桌邊,得到首肯後艾麗莎走到他的背後,拿起了桌上的梳子。


    艾麗莎隻是覺得,男人的頭發非常漂亮。昨天在替他清理發間的泥土時她就發現了。艾麗莎的父親早在幾年前鬢角就長出了白發,而凱恩的頭發卻足夠讓不少貴族羨慕不已——然而他可不是那種有閑工夫保養頭發的人。


    “你是黑發。”


    “所以?”


    “瑪麗安女王是金發。”


    凱恩從鏡子中看了艾麗莎一眼,而後者隻是握住他的發梢替他將長發紮起,態度隨意又坦然。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舒了口氣:“我的母親是黑發。”


    艾麗莎握著發梢的手一頓。


    “我可以——”


    “——你想問我的母親是個怎樣的人?”凱恩打斷了艾麗莎的話,他那一貫缺乏感情的聲線先是嚇了艾麗莎一跳,不過隨即她從鏡子中看到凱恩的表情並沒有變化,男人僅僅是察覺出了她的想法並且道了出來。


    “……是的。”艾麗莎承認道,“很少有人會談及你的母親,連我的父親也並不知道多少。”


    說著她頓了頓:“我以為是你不願意提及這件事。”


    英格瑞姆是第一個在獨立戰爭中支持王室的家族,可即便如此,對於年少時的凱恩父親也所知甚少,而他還算是為數不多與凱恩能保持正常交流的人呢。


    “並非不願意提及,隻是沒什麽值得拿出來講述。”凱恩淡淡地迴答,“她是個農場主的女兒,和絕大多數普通人並沒有什麽區別。老凱恩是在一次兵敗受傷之後,逃亡到村落裏認識的她。”


    剩下的內容不用凱恩解釋艾麗莎也大概能猜到。負傷的國王被好心的少女所打動,然後迅速的愛上了她。隻是這愛情來得快去的也快,國王總不可能娶一個村婦當王後。


    艾麗莎注意到凱恩甚至不願意用“父親”這個詞匯稱唿上一任的國王。


    “我想他死之前都不記得自己曾經睡過這麽一個女人。”凱恩扯起嘲諷的笑容,鏡中倒影的雙眼內卻有一絲嫌惡的神情閃過,“而瑪麗安卻將我的母親葬在了他的身側,與他的王後一樣。”


    情婦的墳墓與國王緊鄰,私生子成為了公爵,這真的非常嘲諷。隻是放在過去的戰爭年代,這並不是最驚世駭俗的事情。


    尤其是當時的提爾家族失去王位已近百年。


    艾麗莎放下梳子,用發繩將凱恩的黑發綁起來:“你的母親很早就離世了。”


    “懷特的兵打了過來,那時我十歲。”


    他的語氣平靜地像是在複述他人的故事,鏡子中男人不見喜怒的表情,讓艾麗莎在一瞬間甚至懷疑他是否哀悼過他的母親。


    她替凱恩綁好頭發,他點了點頭,站起來轉過身,猛然產生的身高差距讓艾麗莎不得不退後半步才能看清他的麵龐。


    “她為了保護我而被懷特的人擄走,我逃到了村落後山的林子裏,直到幾天後瑪麗安找到了我。那個時候我的母親已經死了。”


    說著男人拿起自己的外套,抖了抖,披在身上。他寶石一樣的瞳孔在艾麗莎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像是察覺到她的想法似的再次開口:“戰爭時期死去了太多重要的人,我無法將時間浪費在哀悼上。”


    所以現在王國的人才會覺得凱恩·提爾是個寡情的人。艾麗莎想,他這並不是冷硬堅強,這或許是一種麻木。


    當然,她沒經曆過戰爭,也沒有資格置喙凱恩的態度。所以她隻是順手替凱恩拂去衣物上的皺褶:“謝謝你將這些告訴我。”


    男人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頭:“這並非不可告人的事情。”


    “但你從未向別人提及過。”


    “這對你很重要?”


    艾麗莎笑了笑:“我想這對我們很重要。”


    這換來了凱恩若有所思的眼神,她知道他肯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過凱恩並沒有對此事再多說什麽,他係好外套的扣子,然後看了一眼還沒穿戴整齊的艾麗莎:“我要去見見鎮長。”


    嗯?那活捉的那個敵人……也對,查明身份乃至拷問什麽的,可不需要凱恩親自出馬。想到之前和凱恩商議好的事情,艾麗莎點了點頭:“我跟你一起去,不知道鎮長夫人有什麽事。”


    凱恩冷哼了一聲。


    艾麗莎有點不明所以地看向凱恩,他的模樣似乎有些不屑。小湯姆在鎮上打探了一些關於鎮長夫人的消息,艾麗莎隻大體得知她是個性格堅強的女人——嬌弱的大小姐恐怕也不適合在邊境的鎮子裏生活。


    而想來西鎮離金翎這麽遠,鎮長夫人也不可能像金翎的貴族一樣將孩子托付給自己。可除了繼承人,乃至內務的事情,艾麗莎想不到她還能有什麽值得他人惦記。


    “你有想法?”艾麗莎忍不住開口問道。


    凱恩肯定是大體猜出了什麽,但他並沒有直接說出口。男人隻是稍稍收斂了那副不耐的神態,冷淡地迴答:“我的想法就是,不管她求你什麽,你都別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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