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瓷的聲音不大,可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我耳邊炸開一般。


    我重新坐上了蘇瓷的車,蘇瓷一腳油門,汽車如離弦箭一般衝了出去。


    法拉利的敞篷緩緩落下,車速很快,風吹亂了我的頭發,也吹亂了我的心。


    我緊緊的拽著安全帶,牙關卻在打顫。


    十幾分鍾之後,蘇瓷將車停在了三環以外的一片廢墟邊上。


    蘇瓷打開車門下車,她站在車旁,從包裏拿出了一支香煙,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我曾見過很多抽煙的女人,可沒有一個像蘇瓷這樣自然。


    等她抽完一支煙,她從包裏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她敲了敲汽車的引擎蓋,“下來簽字吧。”


    我木訥的走下車,走到蘇瓷的身邊,問她:“蘇樂知是我的女兒,是嗎?”


    我一直盯著蘇瓷的眼睛,可是很遺憾,我的疑問並沒有從她的眼裏看到絲毫的答案。


    “簽完字,我把蘇樂知的出生證明複印件給你。”


    我拿著簽字筆的手在顫抖,看著‘諒解書’三個字,豆大的眼淚就落在紙上。


    簽了它,是對不起顧深遠。可如果不簽……


    蘇瓷對我說的話,充滿了誘導性。我自然而然的將蘇樂知和三年前我生的孩子之間劃傷了等號。


    那沒有名字的墓碑上,蘇樂知親生媽媽的死亡時間,不正好是我自殺的那一年嗎?


    況且,許婉清也說過,蘇樂知是早產,且不論她的話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至少,在這樣的已知條件下,蘇樂知是我女兒的可能性,很大。


    簽下‘諒解書’時我身不由己,對顧深遠的愧疚又多加了一層,可是我沒有辦法,我隻希望,等顧深遠醒來,他能夠理解我一個做母親的心情。


    我將簽好字的諒解書遞給蘇瓷,然後從她的手中搶過了文件。


    風把我臉頰上的眼淚吹幹了,也吹掉了我手中的文件。


    蘇樂知出生證明上,母親的一欄是蘇紹愷的字跡,上麵寫著我的名字。


    可是我卻是一點兒都哭不出來了,我說不清楚,當下的自己究竟是一種怎樣的複雜心情。


    “蘇紹愷為什麽不告訴我?”我捂著胸口,心像是被一刀刀刺過一般。


    蘇瓷衝我笑了笑,白皙的臉頰,她的烈焰紅唇,像是張開的血盆大口,“他三年前就當你死了,況且他那麽恨你,不告訴你也是理所應當的。”


    對啊!蘇紹愷說他恨我來著。


    我隻是消失了,蘇紹愷就給我立了墓碑。


    蘇紹愷還告訴蘇樂知,她的媽媽在她出生的時候,就死了。他還讓我的孩子叫許婉清媽媽……


    蘇紹愷那麽的絕情,甚至還要剝奪我當母親的權利。


    我癱坐在瓦礫上,凸起的磚塊劃傷了我的小腿,我卻是絲毫都感覺不到痛了。


    手裏的鈴聲,在這篇廢墟之中,顯得突兀。


    “亦如學妹,快開庭了,你怎麽還沒到?”


    我咬著我的手指,忍住快要崩潰的情緒,說:“有點塞車,我馬上就到。”


    蘇瓷將我拉起來,送我迴法院的路上,她一語未發。


    -


    法庭上,趙尋和秦萬航唇槍舌戰、劍拔弩張,我坐在原告席上,目光渙散,他們說的話,我一個字都聽不見。


    當趙尋拿出我簽過字的諒解書的時候,秦萬航驚訝不已的看著我。


    開庭之前,我沒有提前告訴秦萬航我已經簽了“諒解書”,讓秦萬航很是被動。


    秦萬航將手中的資料摔在桌子上,頹然的坐在椅子上,“什麽時候的事情,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低頭,緊緊的咬著嘴唇,“對不起,學長。”


    “你不是有你自己的底線嗎?那你簽這個諒解書幹嘛,你知不知道,如果法庭判了許婉清緩刑,對顧深遠來說有多麽的不公平?


    秦萬航一向嫉惡如仇,現在被我拖了後腿,他整個人都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我曾信誓旦旦的說,法律是維護這個社會公平的最後一道底線,現在是我自己,抹掉了底線。我知道自己,十惡不赦。


    蘇紹愷坐在旁聽席,他投擲過來的目光灼熱,一直打在我的身上,讓我有些坐立不安。


    我知道現在所有的人都想問我為什麽要簽諒解書,可是這個理由,我說不出口。


    最終的宣判結果,對於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法庭外,秦萬航將跟案子相關的資料摔在我身上,“許亦如,你讓我看不起你!”


    秦萬航生氣的離開,我望著他的背影,像是料想到了以後顧深遠的態度。


    一時,悲傷和害怕,將我吞噬。


    我失魂落魄的離開法院,蘇紹愷卻在法院門口將我叫住。


    “許亦如,你等等。”


    我裝作沒聽見他的聲音,自顧自的往法院外走。


    蘇紹愷一把將我拽住,十分擔憂的問我:“許亦如,你為什麽又簽了‘諒解書’?”


    我一把將蘇紹愷甩開,“這不是你希望的嗎?保住了許婉清,你高興了?”


    既然恨我,這會兒又何必擺出同情和憐憫的姿態?真讓人覺得惡心。


    -


    我不敢迴家,也不敢去醫院看顧深遠。


    我沿著馬路漫無目的一直往前走,這個城市陌生到讓我覺得害怕。


    即使現在知道了蘇樂知就是我的女兒,可我又能怎麽辦呢?


    找蘇紹愷要迴女兒的撫養權,讓女兒重迴我身邊?蘇紹愷不會同意的。


    渾身沒由來的發冷,這一刻,我對自己連同這個世界,徹徹底底的絕望了。


    -


    我跑到酒吧學別人買醉。


    偶爾興起,我也會跑到舞池,生澀的扭捏著自己的身體。


    那些油膩的男人偶爾會趁亂在我身上揩油。


    震耳欲聾的音樂,和可以讓人忘掉一切煩憂的酒精,一度讓我沉淪。


    我躲在角落裏灌自己酒,至少喝醉了,我就不會再有負罪感,也不會難過。


    一個男人夾著香煙過來跟我搭訕,“美女,一個人喝酒啊,哥哥陪你喝啊!”


    他將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突如其來的親昵,讓我下意識的將男人推開,“滾蛋!”


    “喲,美女還挺辣!”男人將煙霧噴在我的臉上,他玩味的笑著,言語輕佻。


    我猛咳了幾聲,用手將煙霧扇開,“老娘,你玩不起。”


    男人幹笑了幾聲,嘴裏叼著煙,他順手拿起桌上倒滿酒的酒杯,捏著我的下巴,將酒灌進我的嘴裏,“臭婊子!讓你狂!”


    我搶過酒杯,朝地上一摔。


    喝醉酒的我,哪裏還有理智可言,憤怒衝昏了我本就不清醒的頭腦,我拿起桌子的啤酒瓶,朝男人的頭上砸了過去。


    我看著鮮血順著男人的腦門流下,我忽然大笑起來。


    男人罵我瘋子,順勢一巴掌甩在我的臉頰上。


    火辣辣的疼痛,讓我一下子清醒過來,“人渣,你居然敢打我?”


    我衝上去,對著受傷的男人一通猛踹。


    一無所懼之後,自然渾身都是膽。


    一陣混亂之後,酒吧的保安將我從酒吧裏拖了出去,不一會兒警察也來了,說我尋釁滋事,要將我帶走。


    我跟警察撒潑打諢,酒吧門口很快就聚集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我的名字,我四下張望,隻見一個陌生的男人朝我走了過來。


    我定眼看著他,“你叫我?”


    他點了點頭,“我叫周之放。”


    “什麽周放周不放,老娘不認識。”我將周之放推開,自己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後來,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周之放的車上了。


    我坐在周之放的車裏,對於昨晚發生的一切,我都不記得了,隻有太陽穴突突的跳著疼。


    周之放遞給了我一盒酸奶,我沒接。


    “酒醒了?”


    “你是誰?”我靠在椅背上,雙手揉著太陽穴。


    “你昨晚在酒吧,把一個試圖騷擾你的男人腦袋打開了花,警察把你帶走了。”


    “是嗎?我那麽勇敢?”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能把一個男人腦袋打開花。


    “我叫周之放,是我把你從警局領走的。”周之放啟動了汽車。


    我看了一眼窗外的警局,自嘲一笑。


    “你不怕我是壞人?”周之放看了我一眼,然後將車掉了一個頭。


    “無所謂了。”


    是不是壞人又怎麽樣呢?再壞,能壞的過我?


    周之放將車停在我家樓下,“需要我送你上去嗎?”


    我一愣,“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


    我忽然意識到了一絲危險的信號。


    “我還知道,你是蘇紹愷的前妻。”


    周之放將車熄了火,下車繞道了副駕,然後打開了車門。


    “你想幹什麽?”我警惕的看著周之放,我確定,這個人我真的不認識。


    “你別害怕,我是淩之集團的總裁,準確來說,我是蘇紹愷的競爭對手。”周之放將車門關上,雙手插在褲兜,一副無公害的模樣。


    我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充滿敵意的看著周之放:“你接近我有什麽目的?”


    “我是個生意人,接近許小姐,自然是有一筆生意想跟許小姐談。”周之放信心滿滿。


    我嗤笑,“跟我談生意?你特麽的腦子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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