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麗的月季嬌俏得立在綠葉之間,迎著春日陽光,展現著羞澀的嫵媚,明媚的陽光伴著清風仿佛能將人心都暖化了。


    然而,在葉家,許多人都因著各自的原因,即使是在這般暖風熏醉的時日中也心情沉重,難有喜悅。


    在見過病重的葉家大公子之後,衛七就著手開始了醫治,唯一的要求便是要全權掌管醫治期間所有的做為,也就是說在這一過程之中,無論衛七怎麽對待葉瀞廷,葉老爺都不能出麵幹涉。


    於是在最初的幾天裏,葉瀞廷每日所做的事除了喝藥就是睡覺,因為每日他都會在一碗湯藥之後陷入昏睡,而後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會第一時間看到出現在他麵前的衛七,以及衛七身後端著湯藥的侍從,繼而重複之前的喝藥……昏睡……


    如此反複,使得葉瀞廷不可避免得顯得有些渾渾噩噩,那種恍惚間如醉雲端的無力之感,令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複雜莫明的心思,在那幾天裏,葉瀞廷不禁時不時的就會懷疑自己或許有一日再也不會醒來,就這般無知無覺地昏睡下去,最後無聲的消亡。


    誰都不知道他心中的陳雜而莫名的滋味,其他人看到的是衛七療效的顯著,不論是日漸紅潤的臉色,還是即使是昏睡時也強健有力的氣息,都無不表明他正在康複。


    能在短短時日內就令葉瀞廷的病情有所好轉,喜得葉老爺連連咧嘴大笑,而已經擺脫了體寒之疾的葉瀞廷也終於擺脫了整日昏睡的混沌時日。


    不過,好似蒼天作弄,毫無預兆的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葉瀞廷即將康複之時,葉瀞廷卻忽然昏倒在了院中,而後,依舊消失了的病症又忽然複發了出來,且來勢洶洶,其情形之險情形甚至是有過之前,這下不單單是葉家下人,就連葉老爺都看著衛七欲言又止。


    “大公子,便先請將這副湯劑喝了。”備受質疑的衛七卻顯然很是淡定,依舊雷打不動地每日喂藥。


    “先放著吧,衛先生,在下實在是動彈不得。”前些日子已經麵色紅潤,氣息沉穩的葉瀞廷,現在卻隻能癱軟在床,一臉疲憊地靠在枕上,就是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一眼望去,周身都彌漫著病弱之氣,麵色上更是泛著青紫之色。


    若不是葉老爺當真親自感受過衛七的醫術,也得見之前療效的顯著,就憑著愛子這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立時就能將衛七當作是庸醫亂棍打出門去。


    “這湯藥已然散了熱去,此時服下正是時候,還請大公子起身。”說罷,側身示意候在房中的侍從將隻餘溫熱的湯藥端上。


    葉瀞廷側轉頭來,看著坐於床邊的衛七,神情不快地皺起了眉頭,默然無語,明顯是不願意聽從的。


    葉瀞廷身上沒有尋常久病之人的暴躁和頹廢,但是在言語之上卻不可避免地帶出了些敷衍和抗拒,在這次倒下之後,顯得尤為明顯。


    看著他當下一臉的不快,衛七顯然不會在意,全然無視其厭煩抵觸的姿態,繼續說道:“大公子,請。”


    “衛先生,不過是徒勞罷了,在下知曉自己的身子究竟是個什麽模樣,衛先生又何必為難在下?”葉瀞廷雙眉緊蹙,神色懨懨。


    衛七聞言,揚眉看了眼似乎已然自棄的葉瀞廷:“久病成醫,大公子之言,衛某自然是信的,不過,大少爺此時還是莫說此話,既然應了令尊所托,衛某定當竭力以赴,現在,還請大公子用藥吧。”說完就向著一旁揚首,已然候在衛七身旁的侍從上前一步。


    “慢。”看著即將走到床前的侍從,葉瀞廷趕忙出聲喝止,這人不是葉家的下人,在有了之前的教訓之後,他完全肯定隻要自己不從,最後定然會被灌下藥去。


    葉瀞廷一口氣堵在胸口,憋悶非常,然而繼續心中鬱結難消,看著一臉的冷淡之色的衛七,卻隻能暗自憋屈。


    即使他是態度一日差過一日,這人卻終是這般模樣,不要說是麵對主人家的恭敬了,言行之中往往還帶著明顯的強勢,因為自帶著侍從,他就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就算這個藥師的身份不同於一般大夫,但是到了這個地步,他的父親卻依然將自己交到了這般無禮之人的手中,簡直是匪夷所思!


    雖然心中惱怒,但是,葉瀞廷卻也知道隻不過是父親太過希望自己康複罷了。


    萬般無奈之下,葉瀞廷隻能妥協。


    在侍女的幫扶之下,葉瀞廷還是艱難地起得身來,而後一碗泛著淡淡熱氣的湯藥就被送到了他的麵前,葉瀞廷看著這碗濃濃的黑色湯藥,聞著隱隱約約卻不斷刺激著鼻腔的陣陣苦澀之氣,原本已然有些麻木的舌尖竟然不由地就開始隱隱發苦。


    一旁的衛七看著一臉厭棄的葉瀞廷,無聲的勾起了唇角,緩聲提醒催促道:“大公子,請。”


    葉瀞廷眨了眨眼睛,最終還是在侍女的服侍下,一口一口喝下了被湯匙送入口中的藥汁,唯有這時,葉瀞廷方才真心地怨懟自己癱軟無力的現狀,若是能一口灌下也好過現在這般漫長的折磨,一碗湯藥下肚簡直是身心俱乏。


    待侍從退去,衛七上前再次搭上他的手腕,全然無視葉瀞廷此時那因為忍耐而猙獰扭曲的臉龐:“大公子這便好生歇息,衛某告辭。”說完便收迴診脈的手,斂袖起身。


    葉瀞廷深吸了口氣,喉頭哽咽,努力地試圖壓下口中的苦澀之味:“有勞……先生。”


    不過是區區四字,卻被葉瀞廷說得斷斷續續,當真是抿著嘴,好似從牙縫之間生生擠出一般,頗有一番咬牙切齒之感。


    “良藥苦口,大公子當忍耐,若是實在苦澀得狠了,食些蜜餞也無妨。”


    “在下省的。”躺下的葉瀞廷連看都懶得看盤中的蜜餞,已經開始麻木的口舌,又哪裏還能嚐得出味兒來!


    衛七理了理外衫,轉身時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開始唿吸漸沉之人,一絲異色在眼底一閃而過,垂眼間神情古怪,衛七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也是方才知曉原來這世間還有比那毒藥更加叫人難以忍受的東西,嘖嘖,這樣一副能強身健體的良藥,或許應該給兄弟們試試?心中蠢蠢滋生著“美妙”的念頭,麵上卻將神色盡數藏在了眼眸深處,衛七在自己都未知的時候徹底蔫壞了。


    而這位“有趣”的葉大公子,怕是永遠都不會明白為什麽不說是些許的黃連,竟能苦澀至斯吧。


    默默地藏好眼底的憐憫之色,衛七收拾好自己的藥箱,起身離開。


    “衛先生。”才不過走出裏間,就碰上了候在此處的葉順廷,於是隻得停下腳步。


    葉順廷抱拳見禮,而後問道:“不知兄長今日如何?”


    “衛某定然竭力而為。”衛七模棱兩可地迴道。


    “有勞先生。”


    衛七淡漠地點了下頭,邁步離去。


    葉順廷看著衛七遠去的背影,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顯得有些沉寂,他轉身走進裏間,看著昏睡著的葉瀞廷,眸色深沉。


    ……


    自春遊之日起,隱月便再未出過客院,沒有了隱月同行,木燁霖自也沒有什麽遊玩的心思,此時木燁霖正帶著侍從獨自坐在了茶樓,聽著樓下說書人昂揚頓挫地戲說著故事,出神地望著遠處奔流的江水。


    不可否認他似乎真的已經習慣了注視那人,現在的自己確實感受到了所謂的寂寥。


    事實上,換做是幾月之前,連他自己都難以想像自己會有一日,連連伴在一人的身旁,即使是無所事事,單隻是看著那人的麵容,嗅著其獨有的冷香,就能心神寧靜,歲月靜好。


    所謂情不自禁,概莫如是。


    “參見主上。”衛七自外間走入雅間,請安見禮。


    “嗯。”喚迴了神誌,木燁霖看著桌邊已經冷卻的茶水,頓了頓,閉目小憩一時,慵懶地舒展了一下因久坐的而有些緊繃的筋骨,而後站起身來帶著衛七等人離開了茶樓。


    “咿呀”一聲少女的嬌喚忽起,使得木燁霖前行的腳步一滯,循聲而看,對街的繡坊之中隱約可見婀娜之影。


    木燁霖眼神一掃而過,未有半分停留,徑直走向了馬車,登車而去。


    “婉瑩怎麽了?”繡坊之中,有人出聲問詢著忽然驚唿的少女。


    少女瞧著遠去的馬車微紅著臉頰,低頭慢繞著指間的繡帕:“無事,不過是被一隻飛蟲驚了一嚇。”說罷迴過身來,低頭有些漫不經心地撥弄著盤中的繡線。


    “這幾日,時日正當,恰是草長鶯飛,若是耗在了屋中甚是可惜,不如一同去放紙鳶如何?”有同伴瞧著春光明媚,不由地四顧問道。


    少女褪去了臉上的紅霞,抬起頭來,心中卻是思量著那馬車行去的方向,淺笑著迴道:“嗯,同去。”


    ……


    郊外深山一間獵人林屋之中。


    “就是此人嗎?”衛三打量著被捆綁在屋梁之下的男子,語氣淡淡,眼中卻流露出鋒利的神色。


    他的身旁,一纖瘦的男子,緩緩繞著豔色的短鞭,笑得眉眼彎彎:“可不就是這人嘛。”


    “竟以那般‘厚禮’待之七弟,我等可要好生相待才是。”


    “三哥,這話說得可真是失禮,五弟我又豈是那等會怠慢了‘貴客’之人,自當是盡心以待。”衛五語帶嬌嗔,一雙帶著水潤的色澤的狐狸眼泛出妖嬈,危險地注視著梁下的男子。


    此人被垂吊在梁柱之下,雖然衣衫整齊,但是卻周身泛著血腥之氣,即使神誌全無,也緊緊鎖著雙眉,神色見顯露出痛苦之色。


    既然當初敢出手傷了衛七,自然也就怨不得他們出手狠戾。


    衛三冷冷地看了眼男子,而後走向了被捆綁著丟棄在一邊的另一個男子,蹲下身子,驗看一二,片刻後說道:“氣息太弱了。”


    衛五走到衛三的身後,懶懶地攤手,迴道:“誰還會養著他不成?不死便是。”


    衛三點了點頭,丟開手中之人,站起身來,重新走迴了被吊在梁下的男子身前,站定。


    跟在衛三身邊的衛五,見此會意的上前,手指在男子身前起落,不見使力,卻使得昏迷的男子自口中溢出痛苦的呻吟。


    男子迷茫地睜開了眼睛,無神地的眼睛定定的,顯得很是遲鈍,而當他終於看清了眼前衛五的臉龐之後,身體猛然緊繃,而後便不可自製地倒吸了口冷氣,全身的痛楚立時襲上心頭,使得他額際見汗。


    “可是醒了。”衛五用手中的短鞭頂起男子的下顎,語帶逗弄地悄聲說道。


    衛五的嗓音就如同他昳麗的容色一般,隻需要少許的溫柔,就能演繹出靡麗的遣眷,聞之思緒迷離,如飲瓊漿。


    然而男子在看清了眼前的豔麗容顏,聽到耳邊舒緩而溫柔的話語後,卻如遭蛇肆,極力地畏縮起身體,上揚著頭顱,恐懼地睜大了眼睛,緊縮的瞳孔中浮現出清晰的驚惶和痛苦。


    “三哥,你瞧,他是這般地快活。”衛五側過身來麵向衛三,手中的短鞭並未放下,而是將男子的頭牢牢地固定,使得他的麵容清晰地展現在衛三的眼前。


    很顯然之前的“招待”當中,他被人很好地保護了臉麵,因而此時方能清楚地看出,這是一個形容英武之人,而有誰會知曉在這樣正氣的臉麵之下,又是有著這樣自私而陰毒的心腸。


    衛三漆黑的雙眸漠然地看著神色痛苦的男子,而男子在衛三冷漠無情地目光下,畏懼地瑟縮起來,卻因身體被繩索禁錮的而隻得垂下眼簾,逃避躲閃。


    衛三伸手入懷,取出白色瓷瓶,衛五見此邪氣地笑了起來,抬手扣住男子雙頰,手指用力一掐,使得他的嘴難以閉合。


    但見衛三屈指一彈,黃豆大小的藥丸便瞬間飛入了男子的口中,衛五短鞭一揚“咕咚”一聲,在男子還未反應過來之時,藥丸便滑入了肚腹。


    “嗚!”三息過後男子驟然間全身青筋乍起,脖頸處的皮膚立時猩紅一片,而後又快速地漲紅了整張臉龐,他猛烈地搖晃著頭顱,嘴極力地呐喊著,卻除了嘶啞的殘破之聲,其餘的都隻能哽咽在喉,一雙眼睛向外突起,其上血絲密布,其形當真是瞠目欲裂,涎水沿著張開著嘴巴蜿蜒而下,很快就濡濕了襟口的袍角。


    “赫赫。”劇烈的掙紮之後,冰冷的汗水夾雜著沉重的粗喘聲滑落而下。,


    一場折磨下來,男子已經極近虛脫,眼看著就要昏厥,頭卻再次被鞭子抬起,此時男子臉上唯有一片空茫,直到下顎傳來尖銳的刺痛,男子才稍稍醒過神來,他低啞而虛弱地求饒道:“我……我當真是全部都說了,且放……放過我吧。”


    即使經曆了生不如死的刑訊之後,男子依舊還是抱著飄渺的希望,盼望著能得以保得性命。


    “嗬。”衛三聞言,冷笑一聲,“放心,我等不會傷你性命。”自有七弟親取。


    男子自然不會知曉衛三的未盡至於之語,抬頭看著衛三麵無表情地轉身走開,心中希望漸生,然而,他耳邊忽然低低地傳來衛五絲絲縷縷的嬉笑之聲,稍有放鬆的眼中的立時湧上了懼意,且有增無減,驟然加劇的寒意,使得他本就不清的神識越見昏沉。


    恰在此時,屋外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


    衛五聞聲,立時收起了嬉笑的容顏,與衛三一同行至門邊,與此同時,有人推門而入。


    “參見主上。”衛三與衛五見得來人,一同行禮。


    “起吧。”木燁霖走進屋中,在早準備著的圓椅上坐下,而後將目光投注到被綁吊著的男子身上。


    而男子在衛五收迴短鞭之後,就因為虛弱和恐懼而再次昏厥過去。


    木燁霖的身後,衛七看著慫拉著腦袋,一身血汗,滿身狼狽的男子,陰鬱地抿緊了嘴唇,捶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


    之前的事,他敗得窩囊而狼狽,就是因為眼前這人,他曾今形同廢人,不僅飽受折磨,更是險些莫名其妙地死去,這叫他如何不恨。


    “事了之後,此人留之無用。”木燁霖並未迴頭,隻是微斂著眼睛,手中折扇輕敲。


    衛七單膝而拜:“屬下謝主上恩典。”


    “嗯,且去行事吧。”


    “是,主上。”衛七站起身來,走到被丟棄在一角的另一個男子身前,將他提溜著拖至屋中,被反轉過來的男子,麵容直接曝露在了眾人眼中,這是一個外貌平凡的中年男子,若是隱月在此,就會發現他就是那牙行中的管事,衛七和之前衛三所做的一樣,將男子的情況探明之後,搖頭說道,“此人將死。”


    木燁霖轉頭看向衛五,後者立時迴道:“稟主上,此人大驚大懼之後便昏死過去,之後都未曾醒來。”


    而這也是衛五千裏迢迢將兩人送到此處的另一個原因。


    即使他們報仇心切,也斷然不會為了讓衛七出氣而將罪魁禍首特意送來,更不用說是勞動木燁霖親至。


    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隻因為衛五在行事之時忽然發現了蹊蹺,繼而聯想到了蠱蟲一事。


    木燁霖收起手中的折扇自圓椅之上站起,隻手把玩著一個琉璃小瓶,他將琉璃瓶置於管事耳側,才剛一接近,瓶中本就有些焦躁的蠱蟲就顯得更加的躁動不安,撞擊著瓶壁幾乎就要破壁而出,直欲鑽入男子的血肉之中。


    見到蠱蟲這般急切,木燁霖神色一深,直起身來,如法炮製,果然在接近另一個昏厥的男子後,瓶內的蠱蟲依舊活躍非常。


    至此,已經很明顯地肯定了衛五之前的懷疑,也就是這兩個人被送到此處的原因,他們都身懷蠱蟲。


    經過隱月的喂養,這些原本離開寄主身體後就應該消亡的蠱蟲,非但好好地活了下來,而且變得更加地渴望生機,隻要蘇醒過來就會不斷地渴求,而作為依附在寄主身上,常年吸食寄主生機蟲蠱,這些蘊藏著濃鬱生機和元氣的同類,在這些被圈養在琉璃小瓶中的蠱蟲眼中,就是一頓饕餮大餐,恨不能吞而食之。


    於是這些被囚困在瓶中的蠱蟲就成了最佳的探查之器。


    其實,這人的情況就如同李三和東方卿琪一樣,隻是不同於被精心照料和及時救治的兩人,這個牙行管事顯然沒有令衛三等人救治的資格,隻要維持生機不令蠱蟲死去就可以了。


    木燁霖收迴琉璃瓶,側首對著衛五吩咐:“將其餘的那些也都養著吧。”


    “屬下知曉。”


    做迴圓椅,木燁霖支著頭,眼神暗沉:“衛七,當下可能取出蠱蟲?”


    衛七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屬下才方知醫理,行針之能尚不及三哥,想要將蠱蟲逼入絕地,怕是不能。”


    衛七尚有自知之明,即使他清楚地記得隱月救治東方卿琪之時的所有動作,但是就憑著他現在的能力,完全無法精準地下針截脈。


    即使是有些不合時宜,但是一旁的衛三在聽了衛七的這番話後,還是狠狠地出了口氣。


    誰能理解他這個在首領的威逼之下,苦學而成的藥師,看著自家小弟眨眼間轉身成神醫的鬱悶之情。


    看著衛三不著痕跡地舒展的眉眼,從下圍觀衛三成長之途的暗衛們,都很不厚道的在心中暗自憋笑,就連木燁霖也不禁心中好笑。


    衛七無聲地呲了呲牙,道:“雖力有所不及,但卻也記得清楚,不如,由屬下口述,三哥行針,或可成行。”


    “試上一試,不就知曉了。”一旁的衛五看著全無知覺的男子,癡癡發笑,衛七當時若非被人誤帶到那東方少爺麵前,還不知要在此人手中搓摩多久。


    “就依衛五所言,一試便知。”


    於是衛三和衛七圍著管事,認真地研究起了究竟該如何下針,又該幾時放血,不過片刻,管事的身上就開出了數個血口子。


    看著衛七和衛三圍著管事忙活兒,木燁霖重新將目光放迴到了琉璃瓶上,這玉蟲般的東西,裝在瓶中白胖笨拙,但是知曉它的,卻都知道這是個禍害,除之必盡!


    此番因追查衛七之事而得到的意外發現,無疑是證實了之前的猜測,蠱禍已然在江湖中泛濫。


    “噗”的一聲,一股血柱自管事胸前噴射而出,候在一旁的衛七持著早已準備著的銀針,自空中劃過,將隨著血液噴出蠱蟲貫穿,而後置於琉璃瓶中。


    “稟主上,蠱蟲已經取出。”衛七將琉璃瓶上呈。


    木燁霖看著手中的小瓶,打扇輕搖:“衛三當好生練習。”較之於當日的借著衛七之身行針的隱月,衛三顯然還欠缺一些行雲流水般的流暢。


    “遵主上之命。”衛三鄭重其事地迴道,作為暗衛,他自然知道主上對於蠱禍有多麽勞心焦思。


    木燁霖看著衛三滿意地笑了笑,雖然衛七有著隱月的調教,而意外地有了醫技,但是木燁霖卻清楚,隻要給衛三機會,在醫途之上,衛三將走得更穩,他是一名天才的藥師。


    “唔。”被管事飛濺的鮮血染紅了臉頰的男子,微顫著睜開疲乏的眼睛,迷茫而無神地等待神識的清醒,當終於能清晰地視物,入目的就是管事已經氣絕的身體,胸腔之上鮮血淋漓。


    霎時間,猶如寒冬之水,當頭而下,渾身一個寒顫,立時清醒了過來。


    抬頭四顧,一看之下,發現較之於昏迷之前,屋中又多了幾人。


    “無雙公子!”在看見端坐在圓椅上的木燁霖,男子不由得驚唿一聲,繼而又看見站在他身旁的衛七,男子更是猶如見鬼一般,立時血色盡褪。


    衛七看著男子驚慌的神色,眯著眼睛,燦然而笑,道:“莊兄,何事如此驚惶?”


    “你竟然未死?!唔!”話未說完,男子的的身上便被狠狠地抽了一鞭。


    衛五淺笑著舔過嘴唇,森冷地看著他:“說話且當心。”


    男子到了這時,哪裏還不明白,自己落在這些人的手裏,隻會生不如死,哪裏還會有活路。


    看著唯一落座的木燁霖,男子神情一轉,嘲諷地嗤笑一聲:“都道是淩雲三少溫潤謙恭,誰曾想到背地裏也不過是這般一個縱容下仆濫用酷刑,殘害無辜的陰狠毒辣小人。”


    話音剛落,男子身上立刻就又多了幾道鞭痕。


    “咳咳。”


    “落到爾等的手裏,老子認栽,什麽無雙公子,不過是個白麵皮的陰毒小人,有本事放了老子,咳咳,也好叫你瞧上一瞧正真的爺們是啥模樣,哈。”說著,就想向著前方唾一口,卻被衛五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擊中腹部,在劇痛之下佝僂了身子,“咳咳,噗!”


    “嗬。”木燁霖輕笑著瞟了男子一眼,鮮紅的唇角勾起,帶著說不出的輕慢與不屑“既然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你竟然還愚蠢地以為能輕易解脫?”


    衛五將他被鞭子扇偏的腦袋,拉了迴來:“別自作聰明,想死,沒那麽容易。”看著手下開始打顫的身體,衛五滿意地點了點頭。


    木燁霖看著被衛五嚇青了臉龐的人,心中沒有任何起伏,敗家之犬,其吠何聞。


    感受著手中微微震動的琉璃瓶,木燁霖轉頭向著衛三說道:“在此人身上再探一次。”


    “是,主上。”衛三來到已經男子身邊,伸手搭在他的腕間,細細感受著指腹下起伏的脈絡,片刻之後,收迴,“稟主上,屬下無能。”


    即使已經知道了這人身上有異,但是在脈象上他卻已然感受不到。


    “無礙。”木燁霖看著衛三皺起的眉峰,搖頭示意,對於顯然對於衛三受挫他並不覺得意外,當初不是連東方家長老都被欺瞞了過去,“衛七。”


    “是,主上。”衛七應是,走到男子身前,同樣探脈,而後,卻是閉目靜思,仔細地迴想著隱月的所作所為,驟然張目,並指於其胸前連點,而後複再次探脈,收迴手,麵向衛三,“三哥,請再探。”


    衛三聽後,依言再試,驟然睜目,而後緩緩眯起眼睛,細細感受著指腹下的脈息,數息過後,方才放下:“稟主上,已然能夠清晰地探出,的確能狗感受到此人體內精氣的快速耗損。”


    之前的管事已經油盡燈枯,在這將死之相之下,就連蠱蟲也瀕臨消亡,自然也就找尋不到任何異常,而男子因為血氣旺盛,且內息較強,在重傷之下,依舊擁有著活躍的血氣,因此能清晰地把握脈象之中的反常。


    而衛七之前,便是稍稍驚動蟄伏的蠱蟲。


    聽著衛三和衛七各自所言,木燁霖忽然若有所思地再次站起身,他走到男子身邊,然後將自己的手伸到了男子胸前,並未碰觸,隻是停留在了胸腔之前。


    而男子看著木燁霖莫名的舉動,全身都驟然緊繃,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要開口之時,一股錐心之痛忽然生起,原本閉合的嘴猛地大張,一聲淒厲的哀號,立時響徹林間,驚飛林中飛鳥無數。


    之後很快又寂靜無聲,仿佛哀號聲從未出現一般。


    屋中,男子痛苦地試圖掙脫束縛,全力蜷縮起身子,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被點了啞穴的喉間,“赫赫”作響。


    就在剛剛,他的胸口忽然從內到外產生了劇烈的疼痛,就像是身體裏有什麽東西,想要衝擊而出,而此刻他依舊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什麽東西正在撕咬著他的血肉。


    “三……三少,請……饒了小的吧。”劇痛之下男子再也沒有了之前猙獰的神色,全無血色的臉上泛著青白之色。


    木燁霖收迴手,難得抬頭看著謙卑畏懼的男子,狹長的眼角斜飛而起,鮮紅的唇角勾畫出嗜血的笑意:“嗯,本少爺憑什麽饒你?”


    “不!”男子看著眼前仿佛變了個模樣的木燁霖,終於還是轉向了衛七,“容兄,且放在下一次,我知錯了,我不是人,是我鬼迷心竅,我不該謀害於你,你大人有大量,容我一條狗命吧。”


    對於男子設計謀害自己這事,早在之前的審訊中,就已經被衛七知曉了,之前木燁霖他們再猜測,都未曾想到,導致衛七險死的根由,居然隻是一人自以為是的爭風吃醋,是多麽地可笑。


    “好了,這人便由衛七處置吧。”木燁霖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結果,便對男子再無興趣。


    “是,主上。”衛七看著這個廢去自己一身武功,又將自己發賣為奴的男子,心中恨意滔天,就連是否要其送予隱月試藥都被他設想了一遍。


    “還是交由三哥練手吧,也算是物盡其用了。”衛七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將男子交給自己的兄弟們,雖然自己動手報仇很是快意,但是將他交給衛五等人,顯然更能令人滿意。


    雖然衛七在內心之中,是感激隱月助他恢複筋骨氣海的,但是在那藥浴之時所受的焚筋煆骨之痛卻終究難以忘卻,而這份苦顯然也被遷怒道了男子這罪魁禍首身上,一死百了,又怎麽能令他解恨呢。


    衛三作為衛七的哥哥,自然也了解衛七的脾氣,因而很是利落地將男子一掌劈暈,相信將來的日子他會過得很精彩。


    木燁霖拿著新到手的蠱蟲,看了看天色,對著衛七說道:“似乎又得麻煩二少爺了呢?”


    衛七聞言,眨巴眨巴眼睛,遲疑片刻後方道:“主人有言近日若是有人前去打擾,統統打暈了事。”


    雖然一時間忘了這事,但是聽到給自己傳話的人……


    木燁霖默默地看著衛七:“這是膽兒肥了?”竟然敢對本少爺動手!


    衛七咽了口唾沫,訕訕道:“屬下怎敢。”然後在木燁霖轉身之際,還是小聲說道,“但是若不遵循,主人會活煉了屬下。”


    打著扇兒的手頓了頓,木燁霖額見青筋乍起,語音飄渺地問道:“那你覺得聽了你主人的話後,你家主上能不能清蒸了你?”


    衛七在自家主上幽幽的眼神中,縮了縮脖子。


    “衛一,跟著走。”既然如此,木燁霖自然也不會當真因著賭氣去砸門,還是將手頭的事兒料理了吧,其實他也是很忙的。


    屋中,衛三摸了摸衛七的腦袋,無奈地歎道:“你啊。”


    衛七在衛五驚疑地眼神中,小心的向著衛三討好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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