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先生。”


    “衛先生。”


    ……


    正在村中做最後檢查的衛七看著周圍一張張帶著感激和希望的樸實麵龐,心中愉悅,隻是神色卻依舊冷淡地微微頷首。


    藥到病除,自是喜樂,但是最近幾日,衛七的日子過得個兒卻是不怎麽得勁。


    要說吧,衛七雖然幼年失怙,不容於旁親,自被暗衛收養,當第一步踏進暗宮的時候起就注定了他此後的人生——為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是要說實話,除去訓練的日子,打從跟在主上身邊起,他的日子其實挺不錯,不為生計而忙碌,也無需為銀錢而煩憂,然而,這樣的時日卻似乎在漸漸地離他遠去……


    自從之前的那一次任務失敗起,衛七覺得他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雖說是保住了性命,並且還再次迴到了主上的身邊,但是……但是,他也無可奈何地多了一位主人。


    而最令衛七默然無語的則是——他好想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兒!


    要說跟了隱月之後,衛七最樂意接受的是什麽,那麽絕對就是一身速成的醫藥之術,迴想自家三哥那辛辛苦苦,勤勤懇懇的二十年,衛七心中莫名的就升起了一股得瑟之意。


    雖說這取巧之術猶有不足,隻能使其明辨疑難屙疾,卻使不得對症之藥,但拜其所賜,對於那些個在炮製後麵目全非的草藥已然被衛七認了十之*。


    於是,衛七知道前日主上送到主人麵前那尤帶水汽的是絕跡了的紫鈴草——一葉萬金難鑄。


    昨天,被芍藥處理炮製了的是令人雙目赤紅的寒心蓮——一片肉人白骨。


    而今日……


    看著近段時日一直神色淡淡的隱月,此時那唇邊不禁意地微微勾起的唇角,衛七默然淚流。


    雖說主上從來不缺這些奇花異草,曠世奇珍,但是主上,您看著主人,笑得這般眉眼彎彎,當真沒有問題嗎?


    在心中十分大逆不道地腹誹著自家主上的衛七,終於在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三日後,發現一個十分令人震驚的事實——


    他的主上正在十分認真地討好他現任的主人!!!


    “……”


    “衛先生!”一聲驚唿將神遊天外的衛七拉了迴來,還不等他迴身,一個急匆匆地身影就霎時衝到了衛七的身邊。


    “衛先生,請快瞧瞧我家老爺!”來人神色倉惶地躬身請求著衛七。


    “慢說。”


    “我家老爺剛剛忽然嘔血暈厥,還請衛先生救救我家老爺!”來人正是滯留在李家村中的葉姓管家。


    背著醫師的身份衛七自然不會拒絕,轉身跟著葉海走向了李秀才家。


    ……


    “衛先生,不知我家老爺如何?”葉海待到衛七起身後,方才焦急地問道。


    “葉老爺可是舊疾在身?”


    葉海聞言並不意外,也未猶豫,迴道:“老爺在外行走時,曾犯小人,一時不查落下病根。”


    衛七聽後心中一定,自袖中拿出一個瓷瓶:“無礙,此番葉老爺可謂因禍得福,到是能根除了這陳年舊疾。”


    “先生此言果真?”葉海神情激動地追問道。


    衛七點了點頭,吩咐說:“將瓶中的丹藥喂下,明日再為葉老爺醫治。”


    “有勞先生。”葉海接過瓷瓶,深深地躬身相謝。


    ……


    李家村外密林山間,隱月盤坐在一處山澗之後的石洞之中,五心向上,練氣凝神,虛無的氣勁,將其周身的事物都激得蕩揚浮動。


    雙目瞌合的麵龐上一片肅穆,仿若冰砌玉雕,觀之令人心中生畏。


    其四周方圓數裏內,一個個勁裝漢子具凜然瞠目,警戒地環視著寂靜的山林,“嗖”的一聲,一隻覓食的野兔立斃在了飛鏢之下,卻是連飛鳥走獸也艱難靠近。


    雙掌同起,自上下虛合成圓,於胸前緩緩轉動,周身的氣息順暢地完成迴轉,經脈中的元力越見澄淨凝實,翻掌斂氣,浮動的衣袂靜靜地貼服迴身側,雙目驟張,眼中精光閃現。


    隱月垂目,雙手快速地虛掐一記法訣,而後滿意地收迴雙手。


    天邊,金烏還沉浸在雲層之中,隻有淡淡的紅光暈染了雲霞,旭日將升。


    洞中,隱月再次從空間中取出一粒丹藥,細細一看,便會發現比之之前隱月所用的丹藥,這顆丹藥的色澤明顯更加瑩潤,丹芒流轉,觀之非凡。


    自奪舍重生至今,隱月已經將東方卿玥的這具白骨肉身將養得宜,神魂也修養得渾圓凝實,自此,借屍還魂的隱月才正真的在此間新生,可再次踏上修真之途。


    藥修作為修士中的一類,有別於其他修仙之人,成敗不再取決於靈根的優劣,對於藥修而言,更加看重的卻是慧根。


    人生於天地,自有天地恩澤,是以,隻要神誌清明自可修行,不同的隻在於靈根的優劣,而隱月作為慧根九節的天靈者,即使奪舍了一具偽靈根的身體也無大礙,不過是多費些時日罷了,更何況得天之幸,東方卿玥的靈根本就不俗,也使得隱月的重修之路事半功倍。


    看著手中的丹藥,隱月心中無喜無悲,修真之途本就逆天而行,成敗一刹,自不怨天也不怒人,然,既已擺脫了前世的牢籠,意外重生於這片天地之間,自當重臨山巔,衣袂蕩九霄!


    心神一定,將丹藥送入口中,再次瞌目運功,周身的氣息越加凜冽,於此同時,林間所有的武衛皆利劍出鞘,煞氣四溢,天地為之一寂,唯有流水飛濺山石之聲。


    紅日漸升,蓬勃的天地之氣噴湧而出,天地五行,日月陰陽,靈氣在這一刹那,溢滿天地之間。


    隱月的身體在丹藥的輔佐下,宛若一頭巨獸貪婪地大口吞噬著逐漸充盈的靈氣,將其凝成無盡的元力,源源不斷地衝擊著無形的壁障。


    紅塵、仙途隻此一步。


    即使這片天地遠不如過去那般靈氣充足,卻也不妨礙隱月再次踏足旋照,事實上,重修一世,又有空間中無數丹藥的輔佐,這修煉的第一步,對於隱月來說簡直輕而易舉,那天邊的朝陽還未跳出雲海,山洞前的瀑布便已然被浩大的氣勁擊穿了水簾。


    再次張目,旋照已成。


    然而就在隱月收斂元力的當下,原本清明的魂海忽然一陣昏沉,神識一頓,端坐的身子便已然前傾,毫無預兆地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額際之上冷汗淋漓!


    隱月心知不妙,連忙抱守神魂,全力平息著翻湧的血氣,然而陣陣的昏沉非但沒有過去,連已經突破的修為也有了倒退之意,躁意突至,眼前一黑,隱月側倒在了山洞之中。


    ……


    客棧中,木燁霖神色淡漠地靜坐在桌邊,金曲縣不是什麽繁華地界,因此,這座客棧便被他們一行數十人整個包下了,除了木燁霖身邊的幾人,其餘的便是跟隨在隱月身旁的東方武衛,而今夜,整座客棧顯然寂靜了許多。


    木燁霖不知道隱月今夜究竟去做什麽,但是既然將所有的武衛都帶上了,顯然是件讓他極為上心的事情,而依照他們現在的交情,這之中的詳情就顯然不合適前去深究。


    理智告訴他,對於隱月他應當謹而慎之,這位二少爺有著太多的秘密,即使他們之間可能有著一層血脈的牽連,但是內心之中,卻怎麽也阻止不了他想要靠近隱月的心情,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奇妙感覺,就像是冪冪之中早有注定,他和他理應相知相交。


    誠然在起初,對於這位讓人驚異的男子,木燁霖隻是覺得有趣,而後因為衛七的關係而關注打探,繼而發現其不同與平庸過往下的麵目。


    驚疑,警惕,好奇,正視,上心,難離……


    一種種情緒在心中不斷轉變,直到現在,心中那無法辨明的焦急,他想要靠近那個清冷淡漠的男子,即使其周身都彌漫著未知的威脅。


    木燁霖知道,這份複雜的情感不是緣於那尚未明確的血脈聯係,即使是毫無關聯的陌生人,他依舊想要走近那人,就算是爭鋒相對也尤甚陌路不識。


    木燁霖知道對於隱月,他有著太多的不可思議,不是沒有察覺到衛七驚疑糾結的目光,但是他並不在意,因為就像衛七所猜測的一般,現在他的心中最在意的就是如何繼續“討好”隱月,他不想要現在這種仿若路人的疏遠。


    他不知道這種難以掌控的情緒究竟從何而來,但是內心中卻奇異地沒有絲毫想要遏製這個堪稱荒謬念頭的想法,就像是冥冥中有一種聲音在告訴著他,靠近,靠近,靠近他,然後……牢牢地抓住他!


    “唔!”忽然心中一痛,木燁霖抬手撫著心口,呻吟一聲。


    這突如其來的心悸,不是存在他的*之上,卻較之真正的尖錐刺心,更加痛徹心魂。


    從未有過的虛幻之痛,卻清晰地傳遞著一個令木燁霖瞠目欲裂的信息——


    隱月出事了!


    “主上!”衛一、衛三等人在木燁霖痛吟之時就現身在了房中,然而心中焦急的木燁霖全然沒有理會暗衛們的驚唿,站起身來,在一眾屬下的擔憂中豪不停留地躍出窗戶,跟從著心中那隱隱的牽絆,飛快的隱沒在山林之中。


    “大哥!”剛剛破門而進的衛七神色驚慌地看向衛一。


    衛一看了眼衛七,而後便追著木燁霖的身影躍出客棧,而其餘的暗衛也都不約而同的跟隨著同伴一同消失在霧氣之中。


    最後留在客棧中的隻有衛七以及衛三。


    衛七茫然地看向衛三,口中喃喃地喚道:“三哥?”


    衛三看著神情落寞的衛七,很是不忍地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沒事的。”


    衛七心中苦澀,卻也自知當會如此,即使往日兄弟間再怎麽嬉戲打鬧,但是依照他現在這樣詭異的身份,定然是不會被允許跟隨在主上身邊的,更不用說是這樣情況不明的情景之下,就連一人獨處都不被信任。


    ……


    木燁霖身形猶如鬼魅般穿梭在山林之間,在霧氣彌漫的樹林中,連東南西北都失去了辨識的能力,然而木燁霖卻分不出半分心神,唯一在做的就是跟從著內心的指引,向前,向前,最後到達那人的身邊。


    “嗆!”兵器碰撞的聲音忽然響起,在木燁霖擊飛一個襲到他身前的武衛之後,又有數個身影攔截在樹林之間。


    木燁霖眼中煞氣四溢,毫不留手的將武衛擊傷在地,然後更加快速地向著遠處隆隆的瀑布躍去。


    稍後方才趕來的武衛被同樣追到此處的暗衛攔截了下來,一時間兵器相交之聲遍布林間。


    木燁霖在瀑布之下站定,而後便飛身衝進水簾之中,剛一進入就被殘留的元力逼退一步,皺起眉宇,翻掌擊散洞中強勁的氣息,不做停留,瞬間躥進深處。


    “隱月!”來到石洞深處,見到倒地的身影,木燁霖心中一滯,小心地將他半攬入懷,微晃,全無反應。


    見隱月當真昏迷不醒,木燁霖趕忙將其扶正,仔細著將內力緩緩輸進隱月體內,不過幾息之間,木燁霖就皺著眉,收迴了貼在隱月背後的右手,將隱月重新攬在胸前,而後從暗袋中取出一瓶白瓷,將它送到隱月雙唇之間,緩緩將淡青色的液體倒入他的口中,運力使其咽下。


    衛一趕至木燁霖身前,見到身形狼狽的隱月,眼中不禁帶出了驚詫之意:“主上,東方一族武衛盡以製下。”


    木燁霖再次探試隱月的氣息,見那翻湧的氣勁在藥效下漸漸平緩,方才鬆了口氣,俯身將隱月雙手抱起,神色冷沉地令道:“帶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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