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帶著木燁霖和隱月一行前往的是離李家村有兩裏路程的一處道觀。


    剛走進門,裏麵便迎麵走來一個約莫七尺的高大漢子,眼睛盯著李三,也不管他身後還跟著數人,大大咧咧地就衝著李三問道:“大哥,上頭的命令可是真的?”


    李三苦笑著應了聲。


    大漢得了迴答,立時狠命地拍著身旁的石柱,不過是巴掌粗細,加之年久失修,那石柱在大漢蒲扇大的巴掌下,立時便又龜裂了些許紋路。


    雖然知道大漢是在為自個兒生氣,但是看著在大力下,搖搖欲墜的石柱,李三還是不有抽了抽麵皮,決定還是先安撫下他為好,但是就在李三張口的同時,一聲怒喝已然從觀中猛然傳出:“李虎你這愣頭兒,還不給我住手!”


    得,看著那自屋中大步走來,麵上怒目圓睜的中年,李三就知道現在開口已經晚了。


    “捕頭兒。”虎背熊腰的一漢子,看著奔到眼前,比他還矮上一頭的中年男子,一縮脖子,憨憨地咧嘴笑了笑。


    中年男子看著麵前的傻大個兒,當真是一口氣堵在心口,憋得直嘔火:“你個混球兒,這是想怎麽著?當真想拆了這道觀不成,要是這屋子真塌了,你就給我原模原樣地再壘一個!”


    “捕頭兒,咱不過就一時忘了,您老別生氣了唄。”傻唿唿的將厚實的巴掌背到了身後,李虎有些獻媚地縮了縮脖子,在得了男子一記白眼之後,又怒氣勃發地衝著他恨聲說道,“捕頭兒,那龜孫子當真不是個東西,還什麽秀才呢,依咱李虎來看,那就是河溝裏的土耗子,盡得是一身髒臭!”


    被稱為“捕頭兒”的中年男子聞言也皺緊了眉頭,轉頭看向李三,問道:“當真?”


    李三幹澀地咽了口,澀聲迴道:“是我害了葛家小子。”


    發病的李家村現在已然是個將死的村子,就連被派往此處醫治疫病的大夫都不敢再進村半步,每日都由村中還能活動的人,將人抬到村口。


    因著這病傳播的厲害,就連年輕力壯的差役們也都不敢接手,而李三和葛橋就是被派去村口駐守的。


    “唉。”男子看了看低著頭的葛橋,伸手拍了拍李三的肩頭,“且放寬些,那人也不敢親自到這地頭,現在還是我張望做主的時候,葛小子守著這處便是了。”


    會被派到這種地方的差役大多是家中猶有兄弟承繼香火的,又或者是家中無親無故,為了補貼自願前往的。


    像葛橋這般年紀又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本是不用到這處險地上差的,何奈小人作祟。


    “多謝捕頭兒照顧。”緊了緊拳頭,李三抹了把臉,“對了,捕頭兒,木家三公子來了。”


    說著讓開了身去,將被堵在門外的一行人顯露了出來,直到這時,張望等人才發現門外還站著不少的生人。


    木燁霖的確是年少名傳於武林,但是卻遠遠達不到名動天下的地步。


    李三是因為曾闖蕩過江湖一段時日,方才偶然得見木燁霖的形容樣貌,而張望雖然同樣習武,但是卻一直在金曲縣擔任典史,因此對於這為名動江湖的“木三少”顯然是不甚了解。


    於是在李三的一番提醒之後,對於木燁霖的認知就是——一位好脾氣的武林公子。


    作為官府中人,特別他還是執掌緝捕、監獄的典史,對於這些永遠“正義泛濫”的江湖人當真是沒什麽好印象,好在張望其人也是個利爽的,倒也不會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


    因此對於表示想要一盡心力的木燁霖倒也客氣的很。


    當然最終還是和李三一樣,毫不猶豫地表示木燁霖等人絕對不能靠近村中半步。


    對此,已經將李家村的情況了解透徹的木燁霖自然也沒有堅持的意思,自是單單表示希望能更加詳細地了解疫病的情況。


    張望想了想,之中也沒什麽忌諱,便也撿著重要的地方一一講了開來。


    “那進縣城去看病的村民,當即就被坐堂大夫瞧了出來,之後報上了衙門,人雖然送迴了村中但是醫館的大夫卻也是跟著的,都是有經驗的老大夫了,問診之後都道這是小疫,雖然同然會傳染他人,但是隻要用藥得當,再好生休養,也就一旬的功夫,便可恢複,因而,大人也不過是寫了道例行的奏折罷了。”


    東湟國富而民強,醫藥之能也很是了得,因此對於禍害一方的瘟疫也並無太大的畏懼之心。


    “其實這村中的疫病按理說並沒有什麽大事,莫說是江湖中的醫師了,就連尋常有些能耐的大夫大多都能醫治,不過是幾天的功夫,除了那些病重到已然迴天無力的幾人,其餘的病患都漸得好轉。”說到這裏,原本應該是送了口氣的好消息,但是張望的語氣卻逐漸沉重,但聞,他接著說道,“然而,隨著時日的過去,那被人看作是尋常小疫的災禍也沒有像原先所預料的那樣消失,那些病症減輕並逐漸康複的村民卻又再一次犯了病,反反複複終不得康健,最後,就連那些救人的大夫也都逐漸開始發病,至此,李家村才真正亂了。”


    “既然已知這是何病症,那麽又怎麽會藥石無效呢?”


    “唉,公子有所不知,這病並不是大夫們探錯了脈,上頭派下的藥師到了村外,見得病人,也如先前大夫診斷的一樣,道這確實是小疫,當不可能泛濫得如此厲害。”


    醫師與普通的大夫雖然都是濟世救人,但是因為醫師有著特有的功法修習,與醫道之上更強於大夫,繼而醫師的能力往往更令人信服一些。


    “既然病症沒有斷錯,藥方也未有所失,那麽就隻能是因為這場瘟疫的禍根未滅,想要徹底解除,就隻能將其源頭斬斷,而我等便是奉知縣大人之命,前來尋查病源,以望能遏製這次的疫禍。”


    想到身上的任務,張望不禁深深地皺起眉宇,“聽醫師所言,這病隻要不與病人同寢同食就很難感染他人,而像如今這樣的,就應當是吃食出了問題,除卻米糧吃食,最有可能的就是飲水,而李家村地勢較高,東西兩麵各有一條小河,東邊的已經看過,現在兄弟們正在西邊忙活。”


    雖然照理隻要搬離了此處,那些病患就能得到醫治,但是先不論村民們是否舍得下家業,到底沒有人能鐵齒,哪裏又會樂意接受這些犯了病的,哪怕是沒有得病的,隻要是這裏出去的,怕也隻會令人避之不及。


    單是看著張望一行那聳拉著的眼皮,就能看出怕是有些時日未曾好好休息了。


    迴想了一下腦海中的情報,與張望所述的並無大致出入,便開口說道:“看來這兒也沒什麽是我等能幫得上的,不如就讓我等再去那東邊看看吧。”


    “也好。”見著木燁霖著實熱心,張望倒也未堅持拒絕,畢竟東邊的河流已經被他們找過了,倒也不怕木燁霖一行魯莽,壞了線索,因此,張望迴身招唿了幾名衙役,並著李三陪同他們前去。


    留下部分武衛,帶著幾名差役,一眾人馬再次向著東邊策馬而去。


    “這就是三少所謂的‘農舍清秀、空穀蒼幽’?”馬蹄紛遝,急烈的將人身上的衣衫翻動地獵獵作響,但是卻不影響木燁霖將身旁之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此處遠離人市,山水鍾靈,全賴天地造化,燁霖並未食言。”策勒著韁繩,湊近了些許後,木燁霖對著身側之人,真誠地說道。


    “嗤,三少當真了得。”將馬鞭隨意地掛在了掛扣上,也不在乎身下的奔馬是否會失控,抬手挑出一縷滑進領口的流蘇。


    木燁霖也笑了笑,同樣分了心神,微微側過身子,視線投注在未被帽簷遮掩的淡色菱唇:“二少爺,燁霖自是願意為你介紹各色山色水秀,然,攸關百人性命,我自也不能袖手旁觀,實乃是心焦萬分,不知二少爺可有一法,助燁霖一二?”


    隱月單指挑起垂落的帽簷,揚著下巴看向一邊忽然有些怪異的男子,所說有求於他,但是這真的需要這般夾雜著些許甜軟的話音嗎?


    有些莫名的眨了眨眼睛,然後果斷的收迴視線,同樣會轉過頭:“有一蠱蟲,名喚‘噬屍’,若是因著腐屍汙了河水,想來三少定會心喜於它。”


    說完輕夾馬腹,將他與木燁霖之間的間隔恢複到了正常距離。


    …………


    若是完全依靠人力搜尋一條三丈見寬的河流,那麽無疑是件極其費功夫的事情,也是因為其費時費力,故而木燁霖才會問計於隱月。


    依仗蠱蟲之能要找一具可能存在卻全無線索的屍骨,對於隱月來說是否容易?


    就現在來看,的確不難,特別是這具遺骸清晰引誘著他手中的噬屍蠱。


    看著隱月停下了腳步,木燁霖也立刻止步在他的身旁,微微側首:“找著了?”


    “或許。”雖然隱月迴答地有些漫不經心的敷衍,但是木燁霖卻知道他定然是發現了什麽,抬頭環顧四周,唯一有些突兀的就是一處靠山的河畔。


    隻見這處亂石汙泥夾雜著草木斷枝,淩亂地堆積在河灘上,一看便知是由山上的泥土滑落而成。


    李三跟在兩人的身後,在停下後順著木燁霖的視線也將目光投到了那處,道:“前段時間突降大雨,此處的一個小山頭禁不住崩了,山上的泥石傾泄而下全都落到了這河道裏,還險些堵著了河道。”


    “那就將這處挖開吧。”


    “是,公子/少爺。”動手的自然是兩人自帶的武衛,當然比起有些粗淺功夫的衙役,武衛的動作顯然也快速有效的多。


    一旁抬頭瞭望風景的隱月看著已經清理地差不多的泥土,神識一動,東方家的武衛便開始將大塊的滾石一一搬開,這時,清理的位置已然已經到達了沉積著淤泥的河灘。


    隨著武衛的挖掘,埋在這泥石之下的秘密也逐漸曝露在了眾人眼前。


    一根根慘白的屍骨,映著粼粼河水,刺痛了李三的眼睛,難道這就是害了李家村一百三十六口的真兇不成?!


    一旁的葛橋年輕氣盛,見著那被河水衝洗出真實麵目的骸骨,驚叫著連聲問到。


    心神一動,衛七策馬上前細細解說:“此處沿近河水,這水性植物最是喜歡這般地界紮根。”示意眾人看向未曾被鏟除的水草,“然,觀此方,其態長勢,短小肥厚而無水潤之色,甚是反常。”


    這時,一旁的另一名衙役忽然一拍腦袋,開口說道:“啊,我想起來了,這不就是捕頭兒前些時日找著的地兒嘛!”


    “哦,張典史瞧過這裏?”


    “可不是,大人下令徹查,捕頭兒一準的就想到這水頭上了,帶著咱兄弟沿著河道,把那河畔半裏地兒的死物都請了個通透,就連耗子洞都被翻了個底朝天。”聽出衙役話中不自覺地抱怨就知道那活計定是苦累的很,“這裏,之前來的時候可是連這模樣的短草都沒有的,捕頭兒也像公子似的看了看,然後就讓兄弟們將那堆高了的雜物都清下去了,那時的堆留兒可是比這高多了,裏麵也埋著不少的上山野物。”


    “哎,你們在這兒看著,咱去找捕頭兒。”另一個衙役招唿了聲,一溜煙的跑遠了。


    “三少,公子,請見諒。”作為知曉木燁霖地位的李三,自然比其他人更加謹慎一些,而能和木三少比肩的隱月自然也讓他不能忽視。


    木燁霖笑言無妨,寥寥小事卻不難看出在這些衙役的心中,典史張望有著很高的威信。


    隱月隻是靜默地安撫著因為暴漲的食欲而有些急躁的噬屍蠱,不論衙役們是否相信,他卻知道這應該就是那疫症的根源,至少是源頭之一,因為這類蠱蟲最是喜愛的食物就是病死、毒死的各種屍骸。


    感受著解封後噬屍蠱異常旺盛的食欲,看著那不斷摩擦的口器,就能知曉那屍骨有多麽美味,自然也就意味著被屍骸汙染的土壤有多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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